第一卷:荒草园
1、锁梁园1
◎方才走过的红袍官员,恰如暮色已至,寒潭鹤影。遍地芳菲璀璨间,他让人◎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牡丹亭》
--
龙成五年的春夜,雨降如瀑,电若走蛇。
霹雳雷声响彻寒夜,电光将厢房照得一室如冰。
侍女兰时被雷电声惊醒,摸索着下榻,迷糊地揉着眼睛去内舍。她被“噼噼啪啪”的雨打窗棂声激得浑身战栗,点亮烛台:
“娘子?”
她寻找的娘子不在床榻间,她转个身,忽而全身僵硬,瞪大眼——
窗子被雨敲打,开了半扇,哐哐地摇晃着。
单薄纤细的女郎立在窗下,衣裙被雨打湿,乌黑发丝凌乱贴面。雨声与雷电交映下,她一双子夜清湖般的眼睛,闪着碎冰般惨然的光。
这名叫徐清圆的女郎听到侍女唤声,迷离地转过眼。人影映在雪白墙上,如同狰狞鬼怪。
侍女看到徐清圆手中握着的匕首,匕首上的血湿淋淋地顺着女郎的手腕向下淌,滴滴答答。
徐清圆声音幽若,齿间打颤:“兰时,我杀人了。”
“咣”一声响,侍女手中的烛台滚落。她跌跌撞撞地向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
门窗轧轧作响,烛火微弱闪一下,整个屋舍,陷入了彻底的幽黑中。
--
次夜,华灯初上,火如游龙。胭脂水粉气息与淅淅沥沥的雨点交融,整片北里如同浸在一个睡不醒的红颜梦中。
北里是整个长安夜里最繁华的地段,无论官宦还是贵族子弟,都愿意来此由美人陪伴,一醉方休。
春雨绵绵,亦无损北里的热闹。
在这片灯火辉煌的地方,有两人与他们格格不入。
徐清圆一身红氅与素白帷帽,在侍女兰时的陪伴下,静静地走在这片绵延艳光中。
她低着视线,帷帽下透出的一点儿光,让她看到郎君和娘子们穿梭而过的鞋履,偶有人不小心碰到她,她便要绕过路。
“郎君慢走啊。”
“小娘子我来了!”
酥软与靡丽的交相唤声中,徐清圆和兰时在雨水中行走,浑若未觉周围人窥探的目光。
兰时一径紧张。
她紧跟着自家娘子,防备娘子被这里的男子碰到,又在发现两边楼上郎君们感兴趣的目光后,愈发害怕。
她拉扯徐清圆的袖口,小声:“娘子,不如我们还是走吧,这里实在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纵是寻林家郎君,改日登门拜访,不好吗?”
她们来这里,是寻找林宰相府中的郎君,林斯年。
昔日徐清圆进长安时,曾有恩于那位郎君。
彼时那郎君不过是一亡命小乞儿,徐清圆好心给对方送饼送水,救了那乞儿一命。不想有一日,那昔日乞儿摇身一变,成了林宰相府中的唯一郎君,林斯年。
徐清圆想向那位郎君讨个情,请对方看在一饼之恩上,救她一命。
此时此夜,听到侍女这么说,徐清圆声音轻轻弱弱:“兰时,发生了昨夜的事,我哪里还有时间登门求助?林郎君未必愿意帮我……我只能在有人发现之前,来堵一堵林郎君,盼他还记得那一点儿恩情。”
兰时伤心道:“但是自从我们来了长安,那位林郎君就像不认识我们一般,对娘子从来视若不见。又听闻他花心桀骜,相好无数,荒唐无比。他真的会帮娘子么?”
徐清圆心中并没有底。
隔着白色纱帘,她透过帷帽看北里的一重重人烟。春雨滴滴答答不断蜿蜒,帷帽后,她眼中雾濛濛,也如同下一场淅淅沥沥的雨,连绵不绝。
徐清圆指甲掐入手心,垂下眼眸。
半晌,她咬唇道:“总要试一试。”
她之前听人说过林斯年喜欢夜宿北里,便妄图在命案被人发现前,求得权贵之人庇护自己。
她昨夜手里握着匕首,她也知道死的人是谁。
自她来长安,独身周旋于群狼之间,何其辛苦。她怎会牵扯进这般凶杀案……
徐清圆恍恍惚惚想着这些,忽而视线中出现一个有些印象的人影。她蓦地抬头,向那从楼外扶梯上走下的人——
青年郎君和周围寻欢作乐的人都不同,他穿着绯色官服,雨丝落于周身,他却并未撑伞。他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对面楼阁灯笼中的火光摇晃着偷来一束,落在他低垂的浓密长睫上。
短短下楼阁这几步,他缓步而行。
天地光影在这一瞬静下。
帷帽被风吹起一些,视线微明,徐清圆看得怔住。
在他身后,一个娃娃脸的侍卫领着人手,捆绑着几个喝醉酒的官家子弟,费劲地跟随。
被捆的官家子弟还不老实,拍着栏杆大呼直骂:
“你就是我阿爹的走狗,他让你抓老子回府你就来抓。你一个大理寺的,天天忙这些吗?”
“晏清雨,你放开老子!”
那被骂的身着绯色官服的大理寺官员,向身后侍卫说一声:“堵了他们的嘴。”
侍卫快速照做,又听郎君吩咐:“你们将人送回他们各自府上,我进宫面圣一趟。”
娃娃脸侍卫说道:“这么晚了,郎君还要进宫……要不要给郎君留晚膳呢?”
红袍官员回答:“不必了。”
他向徐清圆和兰时的方向走来。
两边楼阁上的娘子们笑嘻嘻挥帕子,语调婉婉如酥:
“晏四郎,讨厌!总是把奴家的恩客抢走!”
“晏四郎何时来找我们姐妹,而不是来抓人啊?四郎,奴家的心早就是你的了……”
那些带着钩子的娇嗔,听得徐清圆面红耳赤,尴尬无比。她隔着帷帽看到官袍郎君向自己的方向走来,不禁垂下眼。
世界幽静,她低下去的余光中,看到红色宽袍飞扬的袖口。
那人与她擦肩而过。
徐清圆垂着眼。
侍女兰时凑到她耳边,嘀咕:“娘子,你认出这人了吗?咱们当初进京时,见过他一面……原来他是大理寺的人啊。
“娘子,你的案子会不会移交到大理寺那里?如果再加上郎主的事……我有点怕大理寺,咱们快走吧。”
徐清圆仰头,看到华丽灯火烛光下,觥筹交错、歌舞升平间,女郎们吃吃而笑、身姿摇曳,郎君们醉而吟诗,转头与美貌娘子们抱作一团。
她几乎可以想象自己要找的林郎君,必然和这些郎君一样,未必会多看自己一眼。
而方才走过的红袍官员,恰如暮色雨至,寒潭鹤影。遍地芳菲璀璨间,他让人产生零星孤零感——美好之余,唯有寂寥。
徐清圆握住兰时的手,忽然道:“兰时,打听一下那位郎君的府邸……我们去求他。”
--
晏倾从宫中出来,回到府邸的时候,只差一刻便到亥时。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他坐在马车中,头靠着车壁,一路都在想圣上嘱咐他的事。
马车停下的时候,他从车中撩袍而下。车夫要为他撑伞,被他摆手拒绝。他正要进府,听到一个柔弱的女声从旁侧传来:
“郎君!”
晏倾侧过头看去。
黑压压的古柏树下,水洼亮晶晶,一对主仆撑着伞立在树下。
隔着距离,那戴着帷帽的女郎屈膝行礼,衣袂在寒风中微微飞扬,翩跹若仙。
虽然撑着伞,但春夜的雨斜飞不住,这位女郎袖尾一片水渍,已经不知道在寒夜中站了多久。
晏倾沉默着侧过脸,府门口,撑着伞急奔而出的侍卫风若长着一张少年娃娃脸,却分明是青年身材。
他十分紧张:“我回来就见她们两个非要等郎君回来!她们说有事求郎君,我怎么说,她们既不进府,也不离开。
“她们被雨淋湿,不关我的事啊。”
他这话,隐隐有两个女子拿乔的意思。
那两位女子也听到了风若的抱怨,侍女还没说什么,那女郎便急声道:“只是怕影响郎君名誉,才不敢进府,并不敢威胁郎君什么。”
晏倾说:“那便与我一同进府吧。”
徐清圆听到他温润清和的声音,心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微微地松了一松。
她和这人并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她两次惊鸿一瞥,看到他擦肩而过的风采。
而她牢牢记着长安城对这人的评价——
晏倾,字清雨,家排第四,人称一声“晏四郎”。
他是最年轻的大理寺少卿,与当朝新科状元共誉为“长安双璧”。
这样的人,也许真的会帮她。
--
晏倾换了一身家常青色襕衫,回到书房。
他坐下歇息片刻,家中仆从就将来求助的徐清圆领了过来。他这里并无女子衣饰,徐清圆便仍是来时穿的那身雪青色裙裾,披着的红绒大氅。
青年郎君靠着案头,低垂着脸,露出的下巴肤色微白,神色些许疲惫。
侍女打帘,徐清圆弯腰进屋、向他悄然打量的那一眼,被他察觉到,他回望过来。
女郎腰肢纤纤,风致楚楚。
屋舍中只有他二人,熏炉中的烟香浮浮冉冉,晏倾起身迎接她。自她进来书房,晏倾周身那疏冷之气便消散很多。
他示意她入座,行止清正,温润如玉,和她进来前、他独处时的疲惫判若两人。晏倾分寸拿捏得好极:
“原来是徐娘子。许久未见,娘子安好?”
徐清圆摘掉帷帽,露出一张花容月貌的苍白面容。她跪地,低垂下头:
“郎君,我来投案。
“我好像……杀了人。”
烛火微晃,荜拨一声。晏倾眸子轻轻一缩,徐清圆抬起脸。
屋外雨滴青荷,鹤羽沾露。潺潺雨声后,斗室间鸦雀无声,二人四目相对。
作者有话说:
开新啦,希望新旅程和大家玩得愉快~
Ps:本文只是有案子,从一个个案子出发讲背后故事,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破案文,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重生文。反正看到后面就懂了。
本章的“郎主”意思是一家之主。本文架空,民俗有参考唐汉。
◎最新评论:
【he吗?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不是吧,我就一天没准时看,就锁了?????谈个恋爱还锁!气死我了!】
【大概还有多久完结呀。。。忍不住了好想看呜呜呜】
【我都囤了90万字了,还有多久才能完结啊】
【为什么这篇文无论看到哪里,每次重新打开都第一页,其他文都不会这样,是有什么bug吗,很奇怪】
【哇~】
【
【补分】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来刷负的nt越多我作为读者就越逆反^_^ 好像跟谁不会刷负一样,不知道眼药水小姐的作品值不值得打低分,演个戏没眼药水就哭不出来也是66了,可能好处就是带动眼药水销量了吧
我上不管天,下不管地,中间也不管空气,只管用地雷埋了你!】
【这篇文给我的感觉好意识流,明明剧情挺清晰的但读完后头脑昏昏。写得好。】
【我也太幸福了,一下子攒了80万字嘻嘻嘻嘻嘻,我来了太太!】
【啊啊啊啊啊啊姐妹们想问大概什么时候完结 可以开始看了吗 我看小说太快了呜呜呜呜】
【文笔绝了,真的被吸引其中】
【反差太吸引人了】
【喜欢温柔的男主,缺陷也许是造物开的天眼,面对、用心感知,会更勇敢更平静安宁更温柔】
-完-
2、锁梁园2
◎“看娘子见晏家郎君一趟,好像吃了定心丸一样。晏郎这么好吗?”◎
密雨如针,敲打窗棂,四壁幽静。
兰时立在潮湿阴霾的廊口,不肯听府中仆从的劝慰进屋去歇脚。她手揪着衣角,半边身伏贴在斑驳掉漆的木柱上,盯着书房窗口映照出的豆粒烛光瞧。
她跟随的女郎徐清圆,被请入了大魏朝最年轻能干的大理寺少卿晏倾的书房中。虽然女郎进去前让她不要担心,但是兰时怎能不忧心?
一道高大的身影挪过来,挡住了兰时的视线。兰时受惊后抬头,看到来人是晏倾身边那个长着娃娃脸的高大侍卫。
风若挡住了兰时不甘的窥探目光,自己却侧过身。
他巍峨的半边身子被廊外雨淋湿,目光盯着书房的灯火,心中抱怨连连。
他想:徐家是个麻烦的火坑。
那位天下闻名的大儒徐固才以“疑似叛国”的罪名失踪没多久,郎君尚未就此给出陛下一个合理答复,郎君何必又搅和进徐固女儿,徐清圆的事情上?
不管徐清圆身上发生任何事,郎君离这家麻烦的人远远的,才应该最妥当。郎君千万不要怜悯病犯,去管徐固女儿的事情啊。
而无关两个仆从心中在想什么,书舍中,烛火幽幽一闪。晏倾用半册书挡了一下摇曳的火光,侧过头俯下目光,再一次看向跪在地上的憔悴女郎。
徐清圆低着头,朝着他的半张脸莹莹若若,美丽万分,却毫无血色。
她耻辱无比地跪在这里,等待着书舍主人的审判,赌书舍主人的品德高尚,会帮她一遭。这短短几息,屋中寂静无比,她手心已出了一层汗。
徐清圆紧咬下唇,脊背挺得更直。
她听到晏倾带点儿诱引的温润低声:“你杀了谁?”
徐清圆道:“一个叫卫渺的女郎。”
她微抬头,湖水般的眼睛看向晏倾。
徐清圆轻声:“先前我随我阿爹住在云州的时候,有一天,阿爹失踪,朝廷来责问他去了哪里,我自然不知道。我无地可去,幸好阿爹以前的一个姓梁的学生伸出援手,将我接到长安城暂住。
“梁家修了一个很大的园子,唤作梁园。这些,大理寺应该是知道的。”
二人目光对一下,又各自若无其事地偏离。
晏倾睫毛微闪,听出了这位柔弱女郎话里努力藏起来的对大理寺的不满。他看过她的卷宗,她今年不过二九之龄,没有将情绪完全藏住的本事。
他没有多生事端,只问:“那么,谁是卫渺?”
徐清圆目露恍惚,垂着眼喃喃自语:
“我们一众女子住在梁园,姐妹互称,偶尔也有一些龃龉。卫渺便是这些女子中极为出色的一人……”
晏倾道:“据我所知,梁家这一辈,只有一位年轻郎君,好像叫梁丘。”
他说“好像”,语气却很肯定。
听他这么说,徐清圆一下子呼吸微急,面颊染血,因难堪而说话断断续续:“是,梁家有位郎君,叫、叫梁丘……但是梁家主人心善,接济了很多如我一般无家可归的女郎一起住在梁园。
“我们一众女子和他一同陪梁家祖母住在梁园,女郎们确实经常因梁郎君而发生争执。但是我身上罪名存疑,我岂会有心思与人、与人……行争风吃醋之事。”
徐清圆眼神飘忽,声音虚弱:“昨日傍晚,我们如往常一样,和梁家祖母一起在园中玩耍。祖母心情好,让我们饮酒。我不擅饮酒,却推辞不过,只能喝了……之后、之后我便醉了,模模糊糊中,我好像有见过卫渺一面。
“昨夜三鼓,我可能是酒醒了,口干得厉害,又觉得冷。兰时在外头睡着,我不想打扰侍女,就一人起夜去找水喝。
“我看到窗子没关,雨下的很大,整张案面都被淋湿。我就去关窗子……”
晏倾看到她苍白的脸色。他垂下眼,观察到她手指甲紧紧掐入手心,她身子微晃,单薄伶仃。
徐清圆茫茫然然:“我关窗的时候,捡起了那把沾着血的匕首。那光照到我眼睛里,我手上染满了血,于是我想起我似乎醉酒中,和卫渺发生争吵。兰时说她睡得沉,不知道我夜里是否出门行凶……但是今日,卫渺是确确实实的不见了!”
她目中水波闪烁,怔怔看着晏倾。这么波光粼粼的一双眼,潋滟多情,不知多少郎君会因为这双眼而忍不住同情她,相助她。
晏倾只是安静地听着,烛火的光和屏风的阴影一重落在他身上,一半亮一半暗。
徐清圆仰着脸,忽有这么一刻,觉得他像是深渊中的幽鬼般吓人。但是晏倾似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身子向前坐了几分,他回到烛火光华处,便仍如孤鹤般清矍。
他判断着她话中真假,却不动声色,声音依然温而静:“所以,你觉得是你杀了卫女郎?你是来找我投案自首的?”
徐清圆压下心头凄茫,默默点头:“我白日没有见到卫渺,也四处找不到卫渺。虽然梁园风景如旧,我却满心不安,怕我如恶魔般逍遥法外。我若杀了卫女郎,自然应当自首。可是我醉了酒,我又确实没有太多记忆。”
晏倾缓缓说:“梁家没有人报案。”
徐清圆没有注意他的话,幽幽静静道:“卫渺不应死的悄无声息,我也不该心安理得地当做无事发生。若我没有杀人,我求郎君帮我洗清冤屈;若我真的杀了人,我愿意赔命……”
晏倾再次重复:“梁家没有人报案。”
他稍顿一下:“大理寺没有收到梁家死人的报案,刑部应该也没有收到。”
徐清圆怔一下,她仰着头看他,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又似乎没有完全明白。
晏倾终于站了起来,从矮案后走出,走到徐清圆身前。他的影子罩住她时,他身上淡淡的熏香拂来,暖融又端然。
徐清圆低着头,看到云履如烟。
晏倾平静得近乎疏离:“我知道你的诉求了。这件事若发生在旁家女郎身上,恐怕旁家女郎不敢如娘子你这般来找大理寺官员投案。”
他袖子微展,示意她站起来,却不知出于什么顾虑,并没有伸手来扶。
徐清圆恍惚地站起来,身子微微发抖,心神仍是迷离的。
她听晏倾说:“若是梁园死了人,梁家却无人报案,这件事便远比女郎你想的复杂了。你明明酒性不佳却被灌酒,再加上无人报案,某方面来说,大约你是凶手的可能性很低。
“若你无罪,我会帮你的。”
徐清圆猛地抬头看他。
他清逸秀挺,进退有度,温和之余,可见克制。
她眼中烟波浩渺:“我不信我会杀人……”
晏倾看她惶惑的眼神片刻,眼神略空,不知在想什么。
在徐清圆再观察之前,他回了神,仿佛十分认真:“我也不信你会杀人。”
也许他只是安慰她,但是从昨晚到今晚所经受的惶惑和焦心,在他的目光下,好似烟消云散了一半。
她孤身来长安,四处碰壁,出了事也不知道寻谁求助。一个陌生郎君的相信,让她心中泛酸泛暖。
她分明不想,但她睫毛颤一下,一滴泪滚出眼眶,垂在腮畔上。
徐清圆当即面染红霞,向后快速退开一步。她有些懊恼地侧过肩,急忙用手背擦泪,擦得面颊绯红。
她背对着他,声音含糊:“失、失礼了。”
此番仓促姿态,不见方才刻意端出来的稳重,方见几分少女娇憨。
晏倾移开的目光略微泛空,如同没看到她的狼狈。
--
“娘子!”
书舍门打开,兰时冲过去,扶住重新戴上帷帽的徐清圆。徐清圆扶住她的手握紧,兰时放下心,向徐清圆身后看去。
雨水哗哗,徐清圆拉住兰时,声音嗡嗡的:“我们走吧。”
兰时迷茫地被徐清圆拖下台阶,跟着徐清圆向府外走。身后,一把清润、迟疑的声音响起:“且等等。”
头顶一暗。
徐清圆没感觉到,只听到兰时呼吸一滞。她便抬起头,隔着帷帽纱帘,雾濛濛的水汽中,看到一把黑伞撑在上方,晏倾低着头看她们主仆二人。
徐清圆受惊地向后一退,晏倾竟也被吓到般地向后一退。
雨幕之下,他低着眉眼,露出的苍色下巴紧绷着,看不清神色。
徐清圆有些不解,忍不住想探究,却觉得这不礼貌。她低着头压抑自己的冲动,多亏有帷帽挡着。
她无话可说,便屈膝行礼。
晏倾沉默一下后,与她对着作揖。
徐清圆一慌,再次行礼。
晏倾再作揖,衣袖微飞,清光熠熠。
徐清圆被兰时拉住袖子晃了晃,便僵住身子而不动。
晏倾身后追出来的风若目瞪口呆,见自家郎君犹豫片刻后,将伞送到侍女手中,道:“我会再联络女郎的。这几日,女郎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他的话,既显得冷静,又有几分温情。徐清圆再次屈膝行礼。
风若本来不满意自家郎君淋雨,却是看到这女子一而再地屈膝,温婉娴雅,他便不好意思说什么了。
--
徐清圆在兰时的陪伴下离开了晏府,晏倾本想让车夫送她,她却说怕梁家人生疑,她仍和侍女走回去便是。
雨水滴滴答答,混着徐清圆模糊的声音:“我说我与侍女出门买璎珞做坠子,必然要……”
有风吹来,帷帽飞扬,一把从玉佩上拆下的璎珞坠子递到了她眼前。
她扬起脸,透过飞起的纱幕与他对望,乌眸如水。
他说:“这把璎珞坠子是风若的,是新的,改日风若再向娘子取回。”
风若:“……?”
自家郎君快速地把他的璎珞坠子给人,他想说什么,但是看看晏倾,风若诡异地沉默下去了。
而徐清圆和兰时,也因他的安排而微顿: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给出他自己的坠子吗……
徐清圆不敢多想,她收了璎珞,悄悄瞥了那个绷着脸的侍卫一眼,给双方找补道:“……那我先替风郎君保管几日。”
晏倾礼貌地“嗯”了一声。
天地黑黝,雨雾浮动。风若受晏倾的命令,在后护送二女回去,徐清圆并未拒绝。走出很远,徐清圆忍不住回头,向灯火幽若的晏家府邸门口看去。
她看到府邸门口的两只摇晃灯笼下,雨水拍袖,郎君腰背挺直,骨貌皆清,其余皆看不甚明。
静落小雨中,兰时扭头,看到徐清圆紧紧握住手中的璎珞坠子。
兰时揶揄:“看娘子见晏家郎君一趟,好像吃了定心丸一样。晏郎这么好吗?”
徐清圆没说话。
在今夜之前,她还见过晏倾一面。那时她入长安,他出长安,她隔街望他,见到惊鸿之美。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最新评论:
【哇 感觉像是纯良版的玉儿跟公子~】
【补分】
【男女主都很温柔的样子诶】
【男女主都很温柔的样子诶】
【清润、迟疑的声音。哇,温润如玉的公子形象跃然纸上!】
【我又来啦,什么时候完结呀,我喜欢养肥看】
【文案没看懂谁是男主】
【有些搞不懂女主的行为逻辑,女主既然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杀了人,干嘛要急着自投罗网?而且女主好像也不是很熟悉男主,就不怕男主真的抓了她?】
【上一条默认2分了,补个-2】
【啊,什么时候完结,我等着养肥看】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投一颗地雷,表达对你的爱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决、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撒花~】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你问我爱你有多深,地雷代表我的心】
【哎呀存了好多章,可以一起看了,真香】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来撒泼的狗越多我越砸雷
小手一挥,地雷一堆。】
-完-
3、锁梁园3
◎可是徐清圆看的人不是状元郎,而是出城办案的大理寺少卿,晏倾。◎
风若护送两位女郎回梁园,他在梁园外徘徊数圈,没发现有异常动静,才回返晏府。
此时雨已经停了,寒夜长行,听到院中梧桐叶声簌簌,衬着廊下悬挂的金红纱栀子灯,有一种幽深阴冷感。
风若敲了至少五声门,叫了几次“郎君”,寝舍中传来轻轻的“嗯”一声。风若这才推开门,一边反手关上门,一边端着药碗往里舍走去。
他大咧咧道:“郎君,我把药给你端来了。”
穿过屏风,他看到晏倾立在盥洗木盆前,正在拿巾帕擦手。
晏倾低垂着脸,手指被搓得通红,手背上青筋都因此凸出。他缓缓地将巾帕叠好后,才走回书案坐下,接过那碗药。
只是一个时辰不见,郎君面色更见苍白,只眸色幽黑清澈,平静无比。
风若注意到晏倾的发尾微湿,身上衣衫也重新换过。衣衫拢得严密无比,晏倾仰颈喝药,只看出一点喉结滚动,上翘的浓长睫毛。
风若关好门窗,如同做贼一般偷偷问他:“郎君又病重了?因为见了徐女郎的缘故吗?我们今日不应该见那么多人。”
晏倾安静清雅:“无碍。”
他将一碗苦药喝得一干二净,放下药碗时,还用帕子将唇碰过的地方擦干净。之后他提笔伏案,垂着眼作出要写字的架势,并询问风若:“梁园四周可有异常?”
风若正看着晏倾出神。
他跟去晏倾身边的时候,晏倾身上发生了些事,致使他内里虚弱,精神极差。那一次事故掏空了晏倾,让晏倾的身子从此坏了。在那之前,风若只从教自己武功的哥哥口中听说过晏倾,哥哥说晏倾自幼是一个童昏语迟、极度羞涩的人。
那次事故后,晏倾为了能看上去像寻常人一样,不得不服用一种烈性药压制他虚弱体质,而这药与慢性“毒”无异。
靠药吊着身体的晏倾,今夜不应见徐清圆。这般超乎计划的事情,会带给晏倾极大疲惫和痛苦。
晏倾硬撑着不适,和徐女郎说了那么久的话,徐清圆离开后,晏倾必是精力耗损太过,去洗漱换衣了。
他分明没有碰到徐清圆一丝一毫,却仍因不适而将手背搓得通红。
晏倾没听到风若回答,就抬起头,耐心地再问一遍。眼眸乌澈,清明若水。
风若回过神:“梁园从外面看不出什么,只是大的有些过分,快占据一整个坊了……郎君,你要管徐女郎的事?万一她真的杀了人,却主动报案诱导我们,让我们觉得她没杀人呢?”
风若犹豫一下,为了郎君的身体,他睁眼说瞎话:
“徐固失踪了,疑似叛国。他女儿坚持自己不知道父亲的事,大理寺没证据,只好放过徐清圆。但是徐固是一代大儒,他教出的女儿又岂会简单?
“徐固一失踪,长安梁家就伸出援手来照顾徐清圆。这说不定是徐固和他女儿早就做好的准备,徐清圆装作不知道罢了!再说,梁家一直平平安安的没出过事,怎么她才去梁家住了几天,梁园就死人了?
“郎君,说不定就是徐女郎中意那个梁家郎君,和其他女人争风吃醋,杀了人。现在装失忆,说自己没杀……”
风若兴致勃勃还要再分析,发现晏倾闭了一下眼睛,眼神憔悴,他倏地闭嘴。
风若大受打击:“难道我跟郎君说话,郎君也会不适?我都跟着您好多年了……”
晏倾默然,不知该如何安慰侍卫,且他沉默的时间久了,已经错过了安慰的最佳时机。
晏倾低睫轻颤,重新提笔写字,悄然转移话题道:“徐女郎是否有罪,要查了再说。梁园为何不报案,本就奇怪。你既然提供不了线索,就回去歇着吧。”
风若沉默许久,惭愧行礼,退出了屋子。出门前,他回头看晏倾——
青年袖口轻挽,用一根木簪束发,伏案书写,露出的手骨劲瘦苍然。他半个身影投在窗上,如鹤展翅,却振飞不得。
一盏灯火相照,晏倾恐怕又要为不相干的人和事熬夜,在还没有拿到卷宗前就要为梁园的凶杀案做准备了。
这位郎君,相貌清雅,性情却强忍孤勇,世间罕有。
--
和晏倾相反,回到梁园的徐清圆主仆二人,松了口气。
梁园素来夜间清冷,女郎们都已入睡。就算有龃龉,恐怕也要等天亮以后了。
徐清圆和兰时摸回她们住的院子后,进了屋,兰时就开心:“有晏郎君帮我们,女郎放心吧。”
徐清圆微微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只嘱咐侍女洗漱后去睡,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兰时走后,徐清圆简单洗漱后,悄悄将昨夜的凶器,那把匕首取了出来。
她用帕子包着匕首,也不敢多碰,如今匕首上的血迹已干,斑驳地挂在锋刃上。
徐清圆想了片刻,将匕首压在枕下,趴在榻间闭上了眼,青丝凌乱散落。
她脑子乱哄哄,一会儿想着昨夜那么大的雨,一会儿想卫渺幽怨地瞪视她,一会儿是晏倾从楼上走下来的侧影……
--
徐清圆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进长安那日——
张灯结彩,车马拥挤。
梁家派车马来接徐清圆,入长安这日,正好撞上登第士子游街,整个长安城为之振奋。
马车中,徐清圆和兰时安静无比地坐着。二女还在为徐固失踪的事而心焦,并没有心情和长安的繁华共鸣。
马车被困在了半道上,因百姓太多,他们进退不得。车外的一个老婆婆便在车壁上拍打,劝说车中女郎:
“徐娘子,何必闷闷不乐?你阿爹的事,你又不知情。大理寺没有证据,不也只能不管你吗?来到咱们梁家,你只管放心,我们老祖宗啊,最喜欢漂亮年轻的小娘子。”
车中传来徐清圆轻柔的声音:“谢婆婆指点。”
那老婆子撇了撇嘴,又忽而大声:“看,状元游街了,状元郎、探花郎他们都骑马往这边来了……娘子真的不看看?”
街道两边早有士兵维持秩序,却拦不住百姓们瞬间的雀跃:“来了来了,郎君们来了。这是大魏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了吧?”
“状元郎这么年轻,又这么好看,说不定早有公主看上了,哪轮得到你?”
“公主?哼……”
徐清圆听着外面嘈杂声音,心中惊讶,想长安百姓如此豪放,敢讨论皇室。她到底年少,虽因父亲的事而心中闷闷,却也被外面的人勾起了好奇心。
有另一辆马车隔着街面,与徐清圆这辆马车相对,同样被士子们的游街堵在了路口。这辆马车拐入偏巷,躲避人群。属于公主府的标记一闪而过,没被人注意。
同时间,清圆掀开车帘,望向人山人海之处。
数马并辔而行,英俊年轻的士子们在状元郎的率领下,风采卓然。人群外,有另一队人御马而行,飒飒踏风。
徐清圆第一时间看到的不是士子游街,而是斜刺里的那队出城骑士。
路径拥堵难行,骑士中有人喝道:“大理寺出城办差,闲杂人等退散,勿要挡道!”
“让开!”
乱糟糟中,状元郎拉住缰绳,与众儿郎让路。徐清圆的马车也被吆喝着让出通道,车轮转动时,徐清圆靠着车帘,看向大理寺的人。
当所有人都去围观士子游街时,徐清圆要看的却是大理寺出城的这批人。她心中想,不知道今日出城的大理寺官员,是否有人在审她阿爹的案子……
满堂耀耀,士子风流。百姓喧哗声在耳,车上的徐清圆与出城的大理寺官员们擦肩。距离极近的时候,徐清圆目光对上一人。
大理寺官员中为首的青年御马而行,绯色衣袍飞扬间,他面容秀丽,气度端华。
梁府马车让开道路的时候,他旁边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徐娘子”,于是擦肩之际,青年俯下眼睛向她看来。
四目相对,恰如一阵薄薄清雨落入她心头。
“状元郎果真俊俏!”
——可是徐清圆看的人不是状元郎,而是出城办案的大理寺少卿,晏倾。
--
清晨,鸟鸣啁啾,帷帐低垂。
梁园在朝阳中复苏,晨曦之中,徐清圆昏昏沉沉全身酸痛,她仍沉睡在梦中时,被外面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惊醒——
“徐清圆呢?昨晚晚膳就没见她,她是不是装病了?她这么矫情,装模作样,该不会是想让老祖宗关心她吧?”
“难道是想靠这个夺得梁郎的爱?美得她!”
兰时苦劝:“冯娘子,我们女郎还没醒……”
院中大早上来闹的女子绞着帕子哼了一声,她生性泼辣,见这侍女竟然敢拦自己,当即就要破口大骂。
而这时,屋中打帘,露出清丽的芙蓉面一点:
“兰时,让冯娘子稍等,我这便起身。”
两个女郎隔着窗口帘子,对望一眼。
屋舍中赤足立在窗下的徐清圆收回目光,捂着砰砰不安的心脏,收整自己的心情:卫渺的尸骨还未找到,正是心烦之时,她在梁园的死对头,冯亦珠就又来无事生事了。
冯亦珠的到来,会不会和卫渺有关?
作者有话说:
写了小雨哥哥和露珠儿的初见~~
◎最新评论:
【为什么他们的初见让我想到了顾老六和前夫哥,快停止这种危险的想法】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1.gif?var=20140327">埋个手榴弹,将作者炸出来!】
【补分】
【这梁园好诡异,收养这么多无家可归的貌美菇凉,目的不纯,有点像培养瘦马的组织,好吧,我阴谋论了】
【赞】
【请问小镇的庸俗爱情什么时候开呀?】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nutrition_icon.png?var=20220822">问我爱你有多深,代表我的心~】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哈哈哈哈哈哈小雨哥哥身体这么弱 我比较担心能不能延续晋江男主统一的那项能力】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作者更文辛苦了,来一个地雷提提神吧!】
【哈哈哈】
【跟女主说多说两句话就累到不行了,男主这么弱哦】
【狠狠代了花亦山里的大理寺少卿步夜和落魄郡主】
-完-
4、锁梁园4
◎这突然撞来的人……莫不是贼人,偷她东西?◎
冯亦珠不耐烦地等了许久,门帘卷起,竹竿撑窗,弱不胜衣的女郎挽着侍女的手,自屋内步出——
徐清圆腰下松松系着一条翠蓝拖泥百裥裙,风动时,璎珞珠冠下,腰际素色丝绦与臂间金色披帛一同微扬。
美人云鬓楚腰,娇喘细细,慵懒望来一眼,霎时间,秋波流连,万般姿色。
冯亦珠低头啐一口:狐媚样!
徐清圆不在意她的黑脸,尚且与她微微一笑:“冯娘子,你找我一同去向祖母请安么?这个时辰,祖母尚未起身吧?”
梁家主人孝诚,修建梁园以讨好梁家老夫人,让老夫人住在梁园。而老夫人收留了许多如徐清圆一般无家可归的女郎,这些女郎随梁家儿郎,一同称老夫人为“祖母”。
只是这位祖母年老体弱,精神不佳。虽日上三竿,她却不一定已经起身。
冯亦珠也是极为美丽的女子,她眉头挑起,一张清丽面容迎着日光,几分张扬:“哪个有好心约你一同去见祖母?徐清圆,我问你,昨晚你是不是出了梁园?”
徐清圆心口一跳,挽着兰时的手便一紧。
冯亦珠见她不说话,便越发得意,冲了过来围着她转一圈,幸灾乐祸:“好哇,我昨晚找你你不在,你居然敢私自跑出梁园!祖母不让我等随意离开这里,离开的人就再不能回来了,难道你不知道吗?”
她兴冲冲抓住徐清圆的手腕。
兰时立刻:“放开我家女郎!”
冯亦珠眉飞色舞:“走,跟我一同去祖母面前理论。你私自出园,活该被赶出去!”
赶出去么……
徐清圆被她拽着走了几步,心中有了些想法。她回头冲着急的侍女摇了摇头,示意侍女不要冲动。
兰时便只好按捺下脾气,跟着两位女郎出院子:“冯娘子,你放开我们女郎的手。我们女郎与你不一样,自来柔弱……”
冯亦珠不屑:“家都没了,还摆什么大家闺秀的架子?你现在和我一样,都是被梁家收留的孤女。祖母就算再喜爱你,你私自出园,按照规矩,也要被赶出去的。”
确实,这是徐清圆一直以来不解的——为何祖母不许女郎们离开梁园,为何离开梁园的女郎便再也不能回来。
徐清圆一边被冯亦珠拖着走,一边不紧不慢地为自己辩解:“我不是自私出府,我与梁郎说过,出去买璎珞打坠子。”
冯亦珠才不信:“府上没有侍女没有璎珞?”
徐清圆说话兀自轻柔:“我挑的这款,府上真没有。”
她忍着紧张,从怀中取出昨夜晏倾赠给她的璎珞给冯亦珠看。晏倾赠她的是一把完整的坠子,她特意将线头拆了一大半,借此来蒙蔽他人。
徐清圆取坠子时,手指碰到怀里藏着的那把冰凉匕首。这让她指尖一颤,再次想到了卫渺的死。
而冯亦珠看到徐清圆真的拿出了坠子,便迟疑起来。
冯亦珠松开了拽着徐清圆的手,不甘地咬紧下唇,纠结而恼怒地瞪视徐清圆:又让这个女子躲过去了。
冯亦珠真是不喜欢徐清圆。
徐清圆貌美,性柔,低调,自她到来,所有人都沦为了徐清圆的陪衬。梁家祖母非常喜欢徐清圆,隐隐有将徐清圆配给梁家郎君的意思。
可是梁家郎君那么好的身世姻缘,冯亦珠已在梁园磋磨数年,如何能甘心放弃?
徐清圆见冯亦珠如此,迟疑一下后,主动过来挽住冯亦珠的手。
时値暮春,鸟语啁啾,古园清幽。
二女相携而行,泉水叮咚中,只听到徐清圆婉婉的声音:“似乎两日都没见到卫渺了,亦珠,你没有去找过她吗?”
冯亦珠一听便来气:卫渺,是徐清圆来梁园之前,祖母最看好的梁家郎君的良配。
卫渺失踪两日,冯亦珠哪里会多问,只会开心。
冯亦珠正懊恼于自己此次无法斗倒徐清圆,便漫不经心回答:“卫渺住的院子人空了,大概离开梁园,以后再也不回来了吧。”
徐清圆呼吸一僵。
兰时在后面轻拽她衣袖,让她不要多说。但是徐清圆仍轻声问:“一个妙龄女子不见了,便不找了吗?万一、万一……她出什么意外呢?”
冯亦珠奇怪地看她一眼,说:“能有什么意外?可能就是她有什么亲戚找来,带她去嫁人了吧。她走了,你就是祖母最看好的孙媳妇了,你不应该高兴?”
冯亦珠低头,看到裙畔停着一只蝴蝶。她用手轻挥,蝴蝶受惊,展翅而逃。
冯亦珠目光追随着蝴蝶,喃喃自语:“这在梁园是常有的事。”
徐清圆:“这在梁园是常有的事?”
——生死不知,不闻不问,是常有的事?
她身后的兰时满头冷汗,紧张无比,生怕冯亦珠发现徐清圆的异常。
幸好冯亦珠不够聪明,冯亦珠瞪一眼徐清圆,抬高声音:“怎么了?年轻貌美的女郎不能嫁给梁家郎君的话,被遣出去嫁给别人,不很正常吗?”
徐清圆:“可是卫娘子一夜之间突然不见,没有只言片语,谁也不提她……”
冯亦珠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地向左右看了看,说:“你别乱说话,连累我!祖母身体不好,大家不希望不重要的事情闹到祖母面前。以前都是这样的,走了就走了。”
她低下眼睛,绞着帕子半晌,轻轻说:“所以我才不要出去嫁人。”
冯亦珠如同说服自己般坚定:“我要永远留在这里,我要比你厉害,嫁给梁郎。徐清圆,虽然祖母喜欢你,但是梁郎会喜欢我的!”
徐清圆怔怔看着她。
兰时小声:“两位女郎,那边是老夫人吗?原来老夫人已经在游园了啊。”
二女听到了笑语声,她们抬头,看到湖泊边的凉亭上,梁家老夫人身边围着年轻的莺莺燕燕们。一众年轻女儿笑作一团,取悦着老夫人。
不知谁在老夫人耳边说了话,鬓角花白的老人家抬起浑浊的目光,满面欢喜地向凉亭外的两位女郎招手:
“露珠儿,快来,她们与我说谜语呢。你才思最好,快来帮帮祖母。”
其他女郎们也微笑招手:“徐娘子,冯娘子,你们来了呀。”
徐清圆整整情绪,缓缓向凉亭中走去。
冯亦珠见祖母只招呼“露珠儿”不招呼自己,心里恼梁家老夫人的偏心,却也陪起笑容,娇娇俏俏地迎上去:
“祖母,怎么不见梁郎呀?”
祖母撇嘴:“他啊,必是又睡懒觉了。快找人去请他,天气这么好,姐妹们都在,他躲什么清闲?”
笑语连连,无忧无虑。正如草木葳蕤,满园春色。
--
在梁家祖母和年轻女郎们玩耍的时候,管家请了园外的人进梁园,栽种新一年的花草。
管家吩咐他们不要乱跑、不要惊扰园中主人,吩咐间,管家冷不丁看到一个眉目清秀、面容白净的年轻后生。
他看的久了些:“你……”
虽然那后生脸上灰蒙蒙,还有泥土,但立在一众花农中,一瞥之下,让人忍不住看到他,且越看越觉得这人不像花农……
管家盯着人看时,那后生似畏惧生人目光,向后躲了。旁侧突然撞来一个娃娃脸的后生,笑嘻嘻道:“管家,有什么问题吗?他是我乡下表弟,人比较害羞,活是没问题的……”
管家冷冷道:“我们不请不认识的人来梁园干活。”
旁边便有另一憨厚农夫急急道:“老爷,行行好。他们两个都是良民,我们村里的后生。人品没问题,出了事算我的!”
这人是个熟脸,他拍着胸脯保证半天,又偷偷给管家塞了银子。
管家终于勉为其难地点点头:“不要乱走,不要多话,不要多看。”
娃娃脸花农打个响指,伶俐无比:“明白!”
--
晏倾扮作花农,沉静无比地跟着这些农人来梁园干活。
农夫三三两两分开忙活时,他低着眉眼,如别人一样手中拿着铁锹木铲去挖土。
风若也扮作花农,跟着他。
管事走后,二人四目一对。
晏倾轻声吩咐:“你去打探消息,听听卫渺与徐清圆为人。我看看此园水土,看能否得到线索。”
风若无奈点头。
他只说:“郎君你小心些,把泥往脸上多涂涂。也不知道徐娘子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这世上竟有大理寺少卿亲自查这种小案的……方才你就差点被管家认出不对劲呢。”
晏倾静静颔首。
他安静寡言,温柔清和,气度与旁人格外不同。但也就是这份沉静,也许真的能让他查到些线索。
--
风若翻墙过瓦,在梁园四处梭巡、寻找人聊天,晏倾拿着铁锹挖泥土,目光在园中的草木间游走,思量着这里是否能够藏住一具女尸……
徐清圆报的案情,几分真几分假?
徐大儒的这位爱女,在父亲罪名成谜时惹上这样祸事,是否是想从中得到什么?
晏倾边翻泥土,边在梁园行走。他遇上人便躲避,看到有动过的土就去挖。
梁园占地最广的是一汪碧水湖,波光潋滟。绕湖而走,林木丰茂,他躲避人流,却渐渐的,听到清脆说笑声。
长堤后凉亭中,年老夫人被女郎们逗得乐不可支,徐清圆声音清润好辩认:
“祖母,您出了汗,我帮您端盘水果去。”
梁老夫人:“哎呀,真就是我的露珠儿最懂事。”
其他女郎纷纷吃味:“祖母,我们也不差呀。”
撒娇欢笑声中,徐清圆从凉亭中退下,袅袅朝晏倾的方向走来。
晏倾低着眼睛思忖片刻,向她走去。
--
风若正和一个灶房小厨娘打听卫渺,他意有所指:“听说徐娘子和卫娘子为了梁家郎君争风吃醋,很不对付……”
小厨娘瞪大眼:“你胡说什么呀?徐娘子和卫娘子关系可好了,上次徐娘子还找我做点心给卫娘子吃呢。徐娘子可喜欢卫娘子啦。”
这和徐清圆的说辞不符。
有意思。
风若脸上笑容加深:“这样啊……我以为徐娘子是大家之女,别人都会嫉妒她一些。”
--
与此同时,徐清圆走下凉亭石阶,在青苔小径上委委而行。她心事重重,没有注意到前方有花农迎面走来。
等到了近前,她发现有人,便侧身避让,那人走过时,一方帕子忽然在她手腕上捂了一下。
徐清圆猛地抬起眼,藏着匕首的胸怀微烫,绷紧了身子。
梁园如今危机四伏,真凶躲匿。
这突然撞来的人……莫不是贼人,偷她东西?
作者有话说:
明天开始只更一章哟。
◎最新评论:
【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日更日更不是梦,地雷来一发!】
【补分】
【有没有一种大观园既视感】
【梁家是不是以为自己在红楼梦?】
【男主和女主话说多了都累,怎么还能假扮花农劳作?…………】
【女主和楠竹真是一个塞一个的柔弱啊→_→女主的人设实在无感】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请用强大的更新向我开炮,投一颗地雷】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晋江潭水深千尺,不及地雷砸你情~】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地雷就是我对你深深的热爱】
【什么时候完结呀】
【炮灰的感觉】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啾~~~~~bang!一枚地雷砸向了作者的后台!】
【梁园有秘密啊,露珠儿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突然觉得这个梁园好可怕,老夫人也确实奇怪,自己家里不待,住在外面养一群没有依靠的女子,让他们叫自己祖母……就算消失了又有谁知道呢】
-完-
5、锁梁园5
◎她欲言又止,神色纠结,到底没敢说这是另一个叫风若的侍卫的坠子◎
徐清圆当即低头查看自己衣袂,并未发现有东西遗失。
那人用什么东西捂了她手腕一下……徐清圆抬起手腕,举到眼皮下。
素腕玲珑,骨正肤柔,连一点痕迹都看不出。
徐清圆又轻轻一嗅,只嗅出了一股香甜的味道。
她百思不得其解,向那远去的提着木桶、铲子的陌生花农看去。那花农背影看起来瘦削,转过园林一角,并未回头看来一眼,走得从容无比。
徐清圆张口想呼救,声音却卡在喉咙里,让她不敢说出:这人没有偷东西,却又是谁?
和那害死卫渺的凶手是否有关系?
日头炎炎,空气凝滞。徐清圆心中惊惧,遍身僵硬。然而只空了一瞬,祖母那一方的笑语声传来,又让她的心跳渐渐平复:
光天化日,这人纵是恶人,也不敢当众行凶。
她虽然害怕,但若是这人为恶,正好叫人拿下他问罪。
这般一想,徐清圆也不叫人,只迈步加快脚步,向这花农追去。
路人遇到侍女,侍女请安:“娘子去哪里?”
徐清圆特意选择和那花农不完全相同的路,她犹豫一下:“祖母找梁郎去游园。”
如此,这些侍女见到梁郎便会告诉梁郎,让梁郎来寻她。她和这恶人的试探,会安全些。
--
徐清圆追人的时候,风若插科打诨,逗得小厨娘乐不可支,话便说得更多了。
小厨娘:“我都说了,徐娘子和卫娘子关系很好的。你莫不是听人说,老夫人在徐娘子和卫娘子之间犹豫谁做她孙媳,就以为这两位娘子关系很差吧?”
风若一笑之下,露出酒窝:“我刚才从园林走的时候,看到过徐娘子。我一看她长得那么好看,就知道她不是恶人。如果真的有吵架,肯定是卫娘子欺负她。”
小厨娘翻白眼:“才不是!卫娘子娴静安然,是我见过最害羞的人了!我从未见过卫娘子和任何人有过口角。就算徐娘子后来迎上,徐娘子也说不出卫娘子一个不好。
“卫娘子啊,不爱说话,经常一个人发呆钓鱼。她从来钓不上鱼,只有徐娘子肯陪她消磨时间。前两天师太们来府上做法事,吓得卫娘子当场哭了,还是徐娘子哄的呢。”
风若垂下眼,目有疑惑。
他说:“哭?被法事吓哭?你确定?徐娘子还去哄了?而且……你们府上还做法事啊。”
——那徐清圆为什么要说她和卫渺偶尔因为梁园那位郎君梁丘,而发生口角争执?
小厨娘支吾起来:“这里不干净,经常做法事……”
灶房那边传来一声吼:“不要闲聊了,快来做活!不要和园子外面的人说话,被发现了就送你去喂鱼!”
梁园内有一巨大湖泊,与城中曲江水连接。
小厨娘从风若怀里抢走对方许给自己的糖,一味塞入嘴巴里。她嘴鼓起,匆匆离开,临去前叹息着和风若说最后一句话:
“你快走吧,别乱问了,梁园不喜欢外面人的。卫娘子离开了也好,她能嫁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私下里还羡慕她走了呢。”
风若目光幽若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
他喃喃自语:“原来园子里的人都以为卫渺走了,徐清圆却以为卫渺死了。奇怪,谁说的是真的?”
--
徐清圆追随那花农,越追越近。
那人似察觉身后的脚步,步伐也加快。他行走得快起来,身上的粗服就摩擦得更快些,衬出更加料峭的背后瘦骨。
徐清圆不禁开口:“你……”
她快走两步,衣裙如云一般飘飞起来,丝绦缠住了那人的手臂。那人被绊这么一下,徐清圆冲撞而上,鼓起勇气伸出手去拽那人的衣袖:
“你且等等,你是谁……”
那人被她拉得转过了身。
素白色的女式丝绦与男子手腕相缠,粗布葛衣的青年回头。灼灼日光照在徐清圆和男子身上,将世界割裂成明暗两片。树叶斑驳下,无穷无尽的文秀,和他涂着泥巴的脸上形容完全不同。
这是晏倾。
徐清圆吃惊地向后退了一步,他亦向后退了一步,一指竖于唇前,做出“噤声”动作。
同时间,徐清圆听到身后一把青年声音:“露珠儿,是你吗?方才好像看到了你的背影。”
徐清圆回过神:这是梁园郎君,梁丘的声音。
徐清圆伸手要将晏倾推入树荫,晏倾却在她碰到他衣襟前主动后退一步,旋身藏入树身后,望了她一眼。
徐清圆一怔。
二人并未说过话,此时目光流动间,徐清圆却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徐清圆便向相反的方向引路,口上道:“梁郎君,我在这里。”
从另一个方向走来的青年笑:“真是露珠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徐清圆整理好心情,抬起头,看到温润如玉的端方青年怀里抱着一盆植物,手腕上缠着一圈白布。也许是昨夜没睡好,他眼底尚有些红血丝。
这便是梁丘。
梁丘早已弱冠,却未成家。
梁丘顺着徐清圆身后的方向眯眸看去,徐清圆紧张地绕到他面前,挡住他的窥探。
她和梁丘一同走过晏倾藏身的树荫旁。
光斑簌簌摇落,树叶哗哗,徐清圆低着头,声音有点儿绷,却轻柔笑:“我帮祖母拿果盘,看到了一只蝴蝶,就忍不住走了远路。梁郎君,你要与我一起吗?”
梁丘望她半晌:“好啊。”
二人并肩徐行,与树荫擦过。
徐清圆看到梁丘怀中抱着的绿叶葱郁的植物,也看到他手上缠着的白布上透出一点儿血迹。她目光稍顿,默默想到:
梁园中只有这位郎君手腕上常年缠着白布,若是卫渺的死和这位郎君有关,这位郎君手腕上的白布,会不会藏住一些痕迹秘密?
她盯着青年手腕的时间久了,梁丘顺着她的目光看自己的手腕,笑眯眯:“怎么了,露珠儿还没看习惯吗?你来梁园才一个月,我早就说了,我这手腕是要割破取血,用血养我的花,日日如此。你现在看着还是觉得害怕?”
徐清圆问:“郎君养的到底什么花,竟要日日哺血?它什么时候能开花呢?”
梁丘耐心介绍:“这是传自西域的花,只有以血浇灌,才能开出最艳的花。长安城每年有斗花宴,到时候我的花开了,我带你一同去参加比试,你就懂了。往年都是我的花夺魁。”
他文质彬彬,目光深情地看着自己怀里的花盆。此人不爱美人,最爱养花。
此时已经走过晏倾藏身的地方很远,徐清圆不经意地回头,看到叶落如蝶,那气质高远的大理寺少卿并不见踪迹。那位郎君还在观察他们吗?
徐清圆回转目光,继续试探梁丘:“我可以随郎君一同出去?我以为这里轻易不让人出门的。”
梁丘:“咦,不让人出门,你昨夜怎么出去的呢?”
他笑容几分狡黠,向她望来。徐清圆面颊一红,想到正是这位郎君的许可,她才能假托买璎珞的缘故,出门求助。
她低下头,躲开梁丘目光:“谢谢郎君昨夜帮我。”
梁丘:“我帮你出门散心,你不谢我吗?你昨夜的璎珞,是要拿来做什么的?”
徐清圆抬头怔忡,目光迟疑。
梁丘佯怒:“怎么,舍不得?”
徐清圆踟蹰半晌,犹犹豫豫地从袖中取出那拆了大半的璎珞坠子。她纠结万分,梁丘却高兴起来,伸手取过打量片刻。
梁丘把璎珞坠子收起来:“这就算是你的谢礼了。”
徐清圆挣扎一下:“可是那坠子没有编完……”
梁丘笑道:“不必啦,我不喜欢十全十美,十全九美就够了。”
徐清圆面容绯红,呆呆地看着梁丘珍视无比地将璎珞坠子收起来。
她欲言又止,神色纠结,到底没敢说这是另一个叫风若的侍卫的坠子……这么送给梁丘,真的好吗?
晏倾若是管她要,该怎么办?
梁丘见徐清圆目中怅然若失,只顾痴痴看自己,他心中一软,以为她不好意思。
他有意让她开心些,便低头凑过去:“过两日,我央求祖母带我们去师太们住的寺中玩,你愿不愿意去?”
徐清圆抬头,迷惘:“我们要出远门?”
梁丘浅笑:“是呀,难得的出门机会。山上也很有趣,不去的话,今年就没有机会了。”
--
当晚,风若回到晏府,进入晏倾书房,见到晏倾正在缓缓卸去脸上的妆,又在不停地洗手,将手搓得通红。
风若疑惑:“郎君被人碰了吗?不然怎么不停洗手?郎君,你真是太害羞了。”
晏倾安安静静,并不回答侍卫。他擦干净了手,走回书案后,听风若将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他。
灯火照在晏倾浓长的睫毛上,他端然静坐、不言不语时,如同神祇般圣美高洁。
晏倾轻声:“梁园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风若,这个案子,绝不只是一个凶杀案那般简单。但是我想,卫渺应该真的死了。尸体在哪里,很快会找到。
“徐清圆没有告诉我们实话。我想,她要么是凶手,要么,她在帮卫渺保守着一个不能与人知的秘密。”
他闭上眼,想到落叶纷纷,美丽的女郎伸手想将他推入幽暗处。
--
夜里,兰时在外间睡了。
徐清圆从噩梦中醒来,辗转反侧,起身推开窗,望着夜间浓雾。
雾气如魔血弥漫,一重重包围而来。正如有一夜醒来,她站在云州的屋门口,发现阿爹离开了自己;也如卫渺死的那一夜,她满手鲜血地站在窗下。
天地寂寥,她独面这扑朔迷离的命运。
徐清圆抱住双臂取暖,想着白日时晏倾在园中看她那一眼,也想着梁丘兴致勃勃和她说山上如何好,寺庙如何有趣,每年梁家人去山上玩有多开心。
她很想问梁丘,他还记得卫渺吗?
可她不敢问。
这个世道真奇怪,有人永远不见了,有人仍策划着玩乐。她孤女独行,只怕惹祸上身。
作者有话说:
发五十个红包,不提红包两字,先到先得~
等桑桑掉马修罗场扔了1个手榴弹
迎新扔了1个地雷,一世长安扔了1个地雷,等桑桑掉马修罗场扔了1个地雷,周夫人.扔了1个地雷,富士山下扔了1个地雷,m扔了1个地雷
◎最新评论:
【补分】
【梁园究竟是用来干嘛的啊 可怕】
【写得好好】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请用强大的更新向我开炮,投一颗地雷】
【总感觉凉飕飕的】
【小雨哥哥是强迫症吧】
【小雨哥哥是强迫症吧】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你写,或者还在写,地雷就在那里,只增不减。】
【好诡异……明明没有恐怖的描写但我鸡皮疙瘩差点起来了】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请用强大的更新向我开炮,投一颗地雷】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nutrition_icon.png?var=20220822">叮叮叮,您的已到货,请更新查收! 客官,您点的,本店接受以更新来付款哦。 叮叮叮,您的已到货,请更新查收!】
【哈哈】
【最后一段话,好心疼圆圆】
【喜欢女主!】
【像一个恐怖的逃生解密游戏】
-完-
6、锁梁园6
◎晏倾低着眼,固执坚定:“……你随便说。”◎
“三月廿五,徐清圆寻我投案,称自己醉酒不醒,疑似昏沉中在梁园杀死一女,女名卫渺。但徐娘子诸多行为自证,想让我相信,卫渺虽死,徐娘子却不是凶手。”
黑魆魆的夜中,已过子时,晏倾并未入睡,而是前往大理寺的敕库,查看卷宗。
夜深人静,大理寺这座官衙幽静肃然,风若提着灯,跟随在晏倾身后,走在两侧卷帙浩繁的书架中。
风若一知半解,昏黄灯烛光下,只看到晏倾清扬的衣摆擦过一本本卷轴。晏倾随手取下想要的卷轴,也把不适宜的重新放回古架上。
“徐清圆的父亲徐固是旧朝南国天下闻名的大儒,曾在朝中任职高官。新朝建后,徐固携女隐居于云州,专心教女。然新朝百废待兴,朝廷急需这般名士为国效力,便一直派人监视徐固父女。去年冬,徐固失踪,大理寺疑其叛国,却没有证据。正此时,长安梁家以徐固弟子的身份,向徐清圆伸出援手。大理寺顺水推舟,让徐清圆进入长安,既是监督,亦是寻徐固下落的机会。”
书阁间,只有晏倾声音幽静温和。
晏倾被书架上飞扬的尘土呛到,咳嗽两声。风若急忙上前查探,被晏倾摆手,避开。
晏倾躲开他人的碰触,声音极轻:“徐大儒的案子由我亲自负责。我本应去梁园拜访徐娘子,了解其父踪迹。但年初公务繁琐,又怕徐娘子畏惧大理寺而不肯据实以告,我几多踟蹰,终是没有再见徐娘子。”
风若不服气:“郎君是心善,不愿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打扰一个孤女。徐大儒踪迹不定,您怕有心人借此欺辱徐娘子,只好任由徐娘子住在梁园。”
晏倾摇头,说:“只是不想多生事端罢了。我想梁园在长安便是一个异类,少与外人联络,偏居一隅。这般安静的所在,也许能在查到徐固罪名前,照顾徐娘子。
“她不过二九芳华,却被迫入长安,也是因大理寺无法照看她……我于公不得庇护她,于私便也只能默许她如此了。万想不到梁家有凶杀案,将徐娘子牵扯进来。”
风若道:“你就是待别人太好,才身体到了这个地步,都还在……”
他情绪低落,手中提着的烛灯摇曳一下,将他弄得一惊。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晏倾走到一书架前,将梁家有关的卷宗一一取下。他一边翻看,一边沉思:
“梁家是长安城诸多名门世家中的异类。前朝与新朝交替之际,战乱波及诸多世家,大多世家选择入世,梁家则关起宅门,选择避世。到了今日,新朝已建了五年,梁家只有一位郎君在朝中担任国子监祭酒这样的不涉及实权的闲职,其他人都闭门不出。
“梁家这一代只有梁丘这一位年轻郎君,却似乎也没有进入仕途的意思。梁家郎主自称是徐大儒的徒弟,将徐清圆接来长安,和他们救济的其他孤女一同住在梁园,陪伴梁家那位老夫人享天伦之乐。”
晏倾一一翻看卷宗,又将卷宗放回书架上。
他轻声:“关于梁家的卷宗不齐。风若,明日你去户部一趟,看能否拿到梁园收留的这些女郎们的户籍讯息。”
风若回答:“恐怕很难。既是孤女,又逢新朝旧朝交替,各类文书都是混乱的,户部也焦头烂额。”
他看眼晏倾侧脸,神神秘秘道:“我今日和梁园小厨娘聊,她说梁家做法事,因梁园不干净。梁园做法事的那几日,正是卫渺死的时期。
“但是小厨娘语气支吾,恐怕话里真假掺半。郎君,你是不是怀疑梁园有很多女郎,都和这一次的卫娘子一样死了,失踪了?我觉得啊,梁家这个法事,很有问题,可能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晏倾耳边听风若说话,只觉得精神疲惫万分。他需要努力集中精神,才能听清风若在说什么。
耳边嗡嗡半晌,晏倾判断出风若的意思后,闭了目,想到白日时听到的徐清圆和那位梁郎君的对话。
他将一本本卷宗远远抛给身后的风若,风若手脚凌厉地接过,听晏倾简单介绍道:“这是从前朝末期到龙成五年,梁家少有的几次报案。第一次是一个叫叶诗的表小姐私奔失踪,他们托大理寺寻人,这位女郎的报案叙说最为清晰。之后便是侍女意外死、偶尔有女子入湖淹死……从龙成三年开始,梁家再没有报过一次案。
“因户籍不全,梁家收留的女子们的去处,园外人少有听闻。”
风若快速翻看,果然见到最开始那位表小姐失踪案,洋洋洒洒写了整整三页案情,大约是老夫人如何疼爱那位女郎,那位女郎却被人骗走……之后的案子,只记录不过半页,便无下文。
晏倾在风若翻看卷宗时,问:“死去的卫娘子,卫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风若随口:“听说是一个特别害羞的女子,从不和别人争吵。但是服侍卫娘子的侍女被梁家管着,我找不到。我听说那个卫娘子害羞的,看到法事都能被吓哭……”
他突然一顿,望向晏倾:“这好像和郎君比较像?”
月光投窗,落在青年浓睫上。浓睫如帘下,晏倾下巴微白。
他低声:“莫要咒人长短。”
风若心想害羞又不算什么大毛病,怎么就是“咒”?
黑暗中只听到翻阅卷轴时,过了一会儿,晏倾说:“过两日,梁家要去一寺庙拜佛。暮春之时,卫渺死在梁园,尸体无法保存太久,必须处理。我扮花农在梁园徘徊,没有看到土壤翻动,湖中也没死尸浮起……恐怕卫渺的尸体,要借这次拜佛,去寺庙想办法处理。
“那寺庙,我等也要寻借口去。”
他如此这般嘱咐风若一通,风若连连点头。
风若抱着这些卷轴,兀自头大,又说服晏倾和他一同回去歇息。
关上房门的时候,风若突然想起一事,侧头奇怪地问晏倾:“我从小厨娘那里发现徐娘子说辞不一,从而判断她有事瞒着我们。郎君你又是凭什么觉得她在说谎呢?”
晏倾置身廊庑皎洁月下,清宁安然。风若问了许久,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面容因此而露赧色。
他迟疑看一眼侍卫,说:“园中狭路相逢,我将一方帕子贴于她手腕。她之前说自己不堪酒力,才迷糊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杀了人。我将整整一壶酒倒于方帕上,又以香料遮掩酒味。
“这般酒劲虽不如亲自饮下去的重,但整整一壶,也极为可观。然而帕子贴于徐娘子手腕之后……”
他想到那位娘子之后清晰无比的行径,秋水般的美眸中没有一丝醉意。
晏倾道:“徐清圆说了谎。她并非不擅饮酒,那晚发生的事,她未必什么也不知道。她也许看到了什么,却不方便说出来。她也许想保护什么,引我等去查。她也许连自己的侍女都骗过了,让侍女以为她真的疑似杀人。我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自己是凶手,但是……”
他垂眼,冷静温和:“她已布局设宴,我若不赴,岂不辜负佳人一番心力?”
风若目瞪口呆,瑟瑟发抖地抱紧自己怀里的卷宗。
--
四月初,雨水霖霖。
卫渺失踪一案无人提及,徐清圆等一众女郎,以及梁丘,陪同老夫人一同去义宁坊的积善寺礼佛。
积善寺是一尼姑庵,寺中的师太身受梁老夫人的信任。卫渺死时那日,这些师太们才刚刚做完法事,离开梁园。临去前,师太邀请梁老夫人过两日去参加庙中盛事——
“佛诞日”。
梁老夫人一口应允。
梁家众人坐马车前往义宁坊,黄昏之日,雨水绵绵,整片山水雾濛濛一派。
烟雨淋漓,半山迷离。徐清圆掀开马车遥望,她看到山中有庙,藏于冈峦草木葱郁中,一排屋脊漆黑幽森。
雷电划破天穹,雪白一道。
徐清圆身子一颤。
同坐一车的老夫人急忙搂她入怀,将她当做小女孩儿哄道:“露珠儿别怕,今晚我们必然能上得了山,吃得上斋饭。祖母和积善寺的师太们熟得很,你之前也见过她们,她们都是善女子入了佛。”
徐清圆细声:“祖母,我不怕……”
她正要放下车帘,忽然见到烟雨蒙蒙中,一队披着黑色蓑衣的骑士运着什么东西,行在山道上。
清圆身子前倾,趴在车窗口向外看。黑压压的骑士们身上雨水滴答,梁家车马停下,去和那方人交涉。
那批骑士下马。
一会儿,梁家管事来到马车前,向老夫人和女郎们交代:“老夫人,是大理寺运送棺椁去积善寺,让棺椁在积善寺暂厝。不想与我等遇到,那边向老夫人请安。”
大理寺掌管刑狱,经常会遇上无家可归的尸体悬案。一般情况下,他们会选择将这样的死尸停于庙中、观中,待勘录完善后,再行入土为葬。
大理寺此行,似乎是公务。
一听到“大理寺”,徐清圆心口一揪,耳朵高高竖起。
她扬起美眸、伸长脖颈向那方看,想看乌黑蓑衣中,是否有晏倾。时至今日,晏郎君是否懂她的苦衷?
而梁老夫人对于这种路上遇尸体的事颇为嫌恶,一听对方还要来请安,断然拒绝:“不必了。”
徐清圆一下子急了:“老祖宗……”
车中众女都奇怪看来,抱着植物的梁丘也疑惑看她。
徐清圆涨红脸,怯意涌现,却支吾道:“相逢即是缘,起码给他们一杯水喝吧……”
同坐一车的梁丘对徐清圆眨眨眼,帮徐清圆说话:“祖母,听露珠儿的吧。”
--
同时间,晏倾下马,望着梁家停下来的粼粼车马。
斗笠挡住他的眼鼻,只露出一点下巴。他分明看到马车那边的寒暄,但他默然片刻,吩咐风若:
“你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和徐娘子说几句话。”
本来无所事事的风若瞬间惊了:“啊?我?我说什么?郎君,人家想吃的定心丸,恐怕不是我给的吧?”
晏倾低着眼,固执坚定:“……你随便说。”
作者有话说:
这奇怪的双向奔赴哈哈哈。小雨,你是不是想让别人替你谈恋爱啊(?ω?)
lee扔了1个地雷,略略略.扔了1个地雷
今天也发五十个红包!正好把账号里的余额发完,地主家就彻底没粮了……
◎最新评论:
【不擅饮酒不代表闻一壶酒就会醉啊】
【身上绑石头不就浮不起来……】
【尸体绑上石块沉湖就没有浮尸了
男主能扮花农就说明与外界有一定联系,发现后抓紧时间运出去应该可以
女主不胜酒力,是被灌酒。闻的话确实不容易醉。
一壶酒倒在帕子上的味道好大,香味不容易盖住
这么说女主当时的感觉应该是手腕湿湿的。按本人来讲第一反应是疯狂把手上的不明液体擦掉。
目前看了一点点,感觉有些不合理的地方,忍不住发发,后面有反转的话提前道歉(*?????)】
【怎么失踪就疑似叛国啊?】
【救命我还说完结了来看】
【这本书快完结了吗】
【推断不能喝酒这儿有点扯说实话,还有湖里没浮尸办法也多得是】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地雷就是我对你深深的热爱】
【男主最后真的会死嘛?】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小手一挥,地雷一堆。】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求更新,求速肥,来颗地雷激发作者潜能吧!】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求更新,求速肥,来颗地雷激发作者潜能吧!】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1.gif?var=20140327">你写,或者还在写,手榴弹就在那里,只增不减。】
【默契就绝了】
【锁梁园,锁良缘,直接锁死】
-完-
7、锁梁园7
◎“四郎,徐娘子那么好看,又不会吃了你。”◎
徐清圆陪老夫人下车的时候,老夫人捏捏她的脸,目光浑浊却深邃,半开玩笑:“露珠儿心善是好事,但可不要学坏人家的女郎,被陌生男子骗了。你和丘儿是我的心肝肉,谁走我都不舍得。”
对面大理寺的官员们冒雨走来,老夫人声音伤感,徐清圆面颊一下子绯红了。
她与跟着她一同下车的梁家郎君梁丘对视一眼,梁丘无奈地对她做个口型:祖母老糊涂了,别放心上。
梁丘口上嗔:“祖母你别吓到露珠儿了。露珠儿是客人暂住咱们家,她阿爹回来了,她就要跟着走了。”
老夫人恨怒地一指戳在梁丘额头上,将郎君弄得身子前倾跌下马车。
老夫人:“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和露珠儿什么时候不吵嘴,坐一起和和美美,祖母就是死了也安心……”
梁丘声音抬高:“我的花!祖母别摔了我的花……”
徐清圆心里奇怪她什么时候和梁丘吵嘴过,口上小声:“祖母别这样说,梁郎君自有良缘相配。”
她听到一声冷哼,回头看,见冯亦珠为首的年轻女郎们脸色都不太好看。尤其冯亦珠,怒瞪着她,目若喷火。
徐清圆好无奈,扭头迎上大理寺官员,主动帮梁丘和这些官吏打交情。繁琐无用的闲谈几句后,徐清圆倒热茶给他们,目光梭巡间,来的大理寺官员中,她没有找到晏倾。
她眼中的光黯了下去。
风若重重咳嗽一声。
徐清圆眼中的光重新亮起——晏郎君!
她抬头,见到面前这位大理寺的人,是那个娃娃脸侍卫。她递出热茶时,满怀期待,眼若星辰。
不远处树荫下,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晏倾望着徐清圆这边,默默看着徐清圆和自己的侍卫说话。
近处,风若被徐清圆流火般明亮的眼睛看得不自在,他想到晏倾要自己和徐清圆说话,可是他和徐清圆有什么话可说的?
风若憋了半天,压低声音:“还我璎珞坠子!”
于是不远处的梁丘,疑惑地看到徐清圆受了惊般,快速将茶水送给那个侍卫后,飞一般跑回老夫人身边了。
风若:“……”
--
之后双方人马各走各路,却是同朝着山中积善寺的方向。
坐在车中,徐清圆一直绞尽脑汁想和大理寺那边人搭话,想见到晏倾。但是她身边尽是老夫人、女郎们、梁丘,她一言一行都在他人的关注中,根本走不开。
郁郁之下,傍晚时分,两方人马到了积善寺。
徐清圆被兰时扶着下车,有些忧郁地抬目,看到浓浓烟雨迷雾间,大理寺的官吏们带着棺材去了积善寺的偏门入寺。那边官吏公务在身,和这一方女眷,丝毫没有交流的可能。
临去前,她余光看到一个戴着斗笠的郎君,侧头向这一边望了一眼。
郎君目若清水。
徐清圆心口跳起。
兰时在她耳边小声:“娘子,咱们孤身在长安,要小心些,别招惹没头没脑的事。”
这时,积善寺朱红寺门大开,灯笼火把下,乌泱泱的女尼们从寺中步出。
她们唱道:“阿弥陀佛,善人高寿。”
徐清圆定睛望去,见女尼中为首的师太个子高挑,缁衣粗陋,庄严肃然,面容皎皎,看着几分年轻。可这位师太脸色却有些白,衣饰稍微凌乱,沾了不少雨水。
她身后跟着的师太则矮个微胖,上了几岁年纪,唇纹深厚,看着不好相与。
梁老夫人带着女郎们向两位师太请安:“杜师太,江师太,老妇又带着孩子们来叨扰了。”
矮胖的那个是江师太,热情地迈出一步,扶起行礼的老夫人,目光灼灼:“老夫人说笑了,前两日我等做的法事,老夫人可满意?夜里能否睡得实,再无恶鬼入梦相扰?”
梁老夫人深信这积善寺,闻言不停地说好。
在梁老夫人和江师太寒暄的时候,徐清圆悄悄打量着其他女尼。卫渺死的那日,这些女尼刚刚离开梁园……她的目光对上那位沉静端庄的杜师太。
杜师太目光幽幽望来,徐清圆慌地向后一躲,不小心踩了身后的冯亦珠一脚。
冯亦珠脸色铁青:“你要死呀!”
梁老夫人回头瞪视吵闹的女郎们一眼,惭愧地向女尼们投去抱歉目光。那江师太顺杆爬上,笑嘻嘻:
“老夫人,你们来的正是时候,我们正有一事麻烦女郎们帮忙,只是不知老夫人愿不愿意……”
梁丘笑:“祖母是你们寺庙的信徒,哪有不愿意的?两位师太,前段时间我们才在梁园见过,如此就不必这么客气了吧。”
杜师太傲然不语,江师太喜得连连说好。
--
大理寺在邻近寺庙停放无人认领的死尸棺椁已是常事,他们和寺中女尼交牌说明后,积善寺便不再过问大理寺的事。
深夜雨停,风若和官吏们去停放棺椁,回来后,他四处找不到晏倾,却碰到了杜师太。
杜师太领他进入密林,说:“晏郎君大约是误入后山密林,寻不到出路。但是无妨,密林口有山门锁着,晏郎君走不出太远。”
风若闲聊:“杜师太是这积善寺的主持吗?”
杜师太:“师父去后,众尼在我与江师姐之间选新的主持,却尚未有定论。”
风若继续试探:“师太看着尚年轻,不知因为什么出家?”
杜师太淡淡道:“左不过红尘往事,右不过男女情灭,郎君随意猜便是。”
她这么冷漠,风若只好闭嘴。
果真,杜师太领着风若在林中没走多久,便看到深林叶簌,背影清矍的青年垂袖而立,站在一道青苔山门前。
风若加快步伐:“郎君!”
晏倾回头,看到二人。
晏倾向杜师太点头致意后,问:“这门为何锁着?”
杜师太回答:“积善寺作为长安城东最大的尼姑庵,有一盛景,便是修建了十八层地狱。此景太过恐怖,平时便用山门锁着,不见世人。但是过两日‘佛诞日’,此景便会面见世人。
“男女百姓于十八层地狱中,得见我佛亲临,降福于世,正是大善。”
风若愕然:“你们真的修建了十八层地狱?你们自己不害怕吗?”
杜师太:“我佛在心中,何惧之有?”
子夜无月,她目光清澄冷然,唇角笑意幽诡,风若半晌说不出下一句。
猎猎寒风吹拂,只听到晏倾依然冷静温凉的问话:“敢问师太,十八层地狱后面是什么?”
杜师太看向晏倾。
这位郎君甚好,在这般幽深鬼林,他昂昂如新竹玉山,皎洁晕光,清致到了极致。
杜师太收起了轻视心,恭敬回答:“后面自然是乱葬岗,无人收的尸骨,葬于其中。例如大理寺此次葬人,便要在那里。”
晏倾平静:“受教。”
--
回去的路上,那个杜师太离开后,风若小声:“郎君是不是在找卫渺的尸体?”
他连问两遍,晏倾才回神:“猜测不能当真,我没有证据,要再想想。”
这位晏清雨虽然性格孤僻,且不喜和人接触,但风若在服侍晏倾前,曾听兄长说过晏倾是那类天才一样的人物。
所以风若从不怀疑晏倾查案的本事。只是……
风若严肃道:“郎君,你不要乱走。我看这寺很邪乎,弄什么十八层地狱。正经佛寺会这么吓人?郎君你若是受伤了,我、我……我……”
他表情迷惘,瞳心骤然缩小。目中的恐慌,表露出他想到了些过往不好的事情。他很不安。
晏倾迟钝许久后才回头看他。
晏倾试探地伸出一只手,隔着袖子小心地拍了下风若:“我没事。”
风若怔一下,看着晏倾这克制的、很快收回的动作。虽然郎君只这么安慰了他一下,他却感动地快要落泪:“郎君你居然肯拍我肩膀……”
晏倾立刻扭头,悄悄转移话题:“徐娘子那方如何?”
--
徐娘子想躲开人,好见晏倾一面。
可是她被安排和冯亦珠同宿一室,冯亦珠盯她如盯仇人。
且冯亦珠对她警惕非常——
“这一次佛诞日,刚才在席上你也听到了,积善寺要女子扮观音,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女尼们找不出合适的女子,求到咱们梁园女子这里。这一次,我肯定赢你,当上那观音!”
徐清圆靠案而坐,听着寺中晚课钟声和耳边冯亦珠的嘀咕声。
夜雨时断时续,她心不在焉,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能和大理寺的人搭上话。
她听了冯亦珠一晚上念叨,冯亦珠在梦里都做梦说什么观音,吵得徐清圆睡不好。而徐清圆怀里藏着匕首,夜里不敢深眠,惧怕自己说梦话泄露凶杀案。
次日早膳,徐清圆面色苍白,心事重重。侍女兰时跟着她,紧张地怕她暴露些不好的事。
隔着一道山阶,徐清圆看到了晏倾。
那位郎君也看到了她,目光停顿一下,便有更多人插入其中——
“露珠儿,你来了?”
徐清圆和人打完招呼,再看那个方向,失望地发现晏倾不在了。
--
午后时分,落雨飘叶。
风若为晏倾出主意:“不如打晕徐娘子同屋的那个娘子,挟持徐娘子,跟徐娘子说话。”
晏倾:“人来人往,口舌极杂。便是你武艺高强,你不熟悉积善寺地形,恐怕会被人看到,败坏徐娘子名声。”
风若大惊:“我?怎么又是我?郎君,你真的不自己去吗?我觉得我们这几日见的人不算太多,郎君你精神也不差,你不至于见徐娘子一面,就病情加重啊。”
晏倾大袖扶额,遮住眉眼,装作没听到风若的话:“最好的法子,是徐娘子去扮那个观音。寺中必然有教她的事,她可以独居一屋。你就能顺利在夜里找她。”
风若鼓励他:“郎君,徐娘子那么好看,又不会吃了你。”
风若趁着他此时精神好,耍赖说不肯帮他找徐清圆,非要他自己去。
晏倾脾气甚好,侍卫这么戏耍,他也默然受了。他呆坐片刻,挣扎来去,还是披上斗篷出门。
风若大喜,连忙跟上。
--
佛寺厢房中,冯亦珠不在,徐清圆辗转反侧,还是起身。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去扮观音,寻找和晏郎君说得上话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是奇怪的双向奔赴(?ω?)
迎新扔了1个地雷
◎最新评论: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埋下一颗地雷,会结出好多好多更新章节咩?】
【好琐碎啊】
【为啥女主要叫露珠儿啊】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我上不管天,下不管地,中间也不管空气,只管用地雷埋了你!】
【好看】
【为什么清圆小名叫露珠呢】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你问我爱你有多深,地雷代表我的心】
【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在这历史性的时刻,在这伟大的时刻,作者大人你有看到我地雷般诚挚的心么?】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晋江潭水深千尺,不及地雷砸你情~】
【哈哈哈哈哈宴是社恐吗】
【觉得情节说不上哪里有点违和感】
【
【总觉得谈上恋爱得六十章】
【怎么这么可爱啊露珠儿哈哈哈哈哈哈哈。风若也太好笑了】
-完-
8、锁梁园8
◎他手拿着那帕子,在她眉心轻轻一点◎
晏倾不想打扰女客,他和风若遮人耳目,刻意寻找少人的小径,一路寻去积善寺为女郎们安排的客房。
他这般小心,到了的时候却发现客舍拴了锁,徐清圆不在。
今日小雨纷纷,来寺中祈福的登山香客都很少,徐清圆会去哪里?
二人一路避开女客,只走有树木遮挡的松林小径。雨并不大,细如牛毛,晏倾垂着头思索梁园和这积善寺的关系。云履踩在草地上发出“窸窣”声,风若忽然激动地拽他一下。
风若声音都压着抖:“徐娘子!”
晏倾抬头看去,正好与那在林中徘徊、似乎犹豫迟疑什么的徐清圆四目对上。
徐清圆身后的侍女兰时在和自己女郎说话,听到风若声音,一下子抬头。
晏倾则微微一怔,因他此时看到的徘徊女郎,是徐清圆,却又不是徐清圆平时的模样。
女郎头戴五叶宝冠,乌发梳髻堆于发顶,耳边各有一绺发丝编成细辫,垂至肩腰。她穿着一身素色长裙,披着披帛,胸前缀挂璎珞,一身裙裾上的碧色丝绦悠荡着飘扬。
她手中持着一朵花,低着头蹙眉。
徐清圆抬头向晏倾望来的这一眼,目有惊诧,慌乱,羞涩。但她很快镇定下来,乌水眸闪动,带一丝喜悦。在她无穷无尽的美丽之余,更有些少见的典雅端庄、慈善之色。
这一副装束,正如画上的“观音”下凡。
二人在林中看到对方,晏倾快速垂下眼,遮掩住眼中无措神色。
他心中已经明白徐清圆在做什么,便只是遥遥地弯腰,作了个揖,长摆如云。
徐清圆向前走了两步,见他作揖,便忙停下步,也屈膝还他一礼。
风若受不了他们两个一见面就拜来拜去,他在晏倾耳边吸气:“郎君,徐娘子和我们想到一块去了。她要扮观音!她若真的被寺中选中当那观音,就可独自居一屋舍,咱们就能和她说上话了。”
晏倾少有地觉得风若有点聒噪,向旁边挪了两步。
徐清圆和侍女走到了两人身前。
她开口:“晏郎君,我……”
她揪着手中的花,羞窘低头,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晏倾声音清润干净:“我知道。”
徐清圆拽拽飞扬的裙裾,这般打扮让她不自在,她支吾:“我扮成这样是为了……”
晏倾低声:“我知道。”
她和他想到了一块去,她不知道怎么能说服两位师太让她来扮观音。其他女郎都去巴结两位师太,徐清圆没有钱财,便只好乔装上阵。可她心里不确定自己做的对不对,换上装扮后,便在林中踟蹰。
面前的少女悄然抬起一只眼,望来一眼。
晏倾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徐清圆不吭气,是什么意思。他模糊地想到自己似乎应该说些什么,好对得起徐娘子这一番期待。
他便说:“我也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尽是关于梁园凶杀案。
风若站在晏倾身后,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惊疑不定地看看晏倾,再看看徐清圆。他隐隐觉得这气氛、这对话哪里不对劲,却又唾弃自己是淫者见淫。
但是风若看兰时一眼,见那个小侍女也表情古怪。
他放下心了。
只见徐清圆微微一笑,再感激地屈膝行礼。
晏倾便又弯腰回了一礼。
风若受不了了,插嘴问:“娘子手里拿的荷花?这季节怎么有荷花?”
徐清圆露出有些得意俏皮的笑,她手指伸来,将手中的花递给晏倾看。谁知她手才一伸,晏倾便迅疾向后退了一大步。徐清圆怔愣一下,目光探寻地睃晏倾一眼。
她很快收回自己的若有所思,不将花递出去让人看了,而是手指灵活地拨弄花瓣,指给两个郎君看:“观世音手持莲花,代表洁净无垢。但是这个季节没有莲花,我和兰时就用帕子和金丝薄片做了假花。”
晏倾这才注意看她手中的花,果然看到碧色手帕堆积如叶,粉色巾子充当花瓣,而金色丝线在花瓣间缠绕。花在她手中晃动,轻盈灵动。
风若惊叹连连:“娘子巧思!”
徐清圆目光望着晏倾,晏倾睫毛落下,唇角噙一丝笑,安静无比。
徐清圆见他不说话,便道:“我、我要去找杜师太毛遂自荐去了。希望我能选上观音……”
晏倾回答:“若是有困难,我会助你。”
徐清圆等的便是他这句话,闻言弯唇,浅浅一笑。她和兰时告别,平复心情要出林子。
女郎擦肩,香气馥郁。晏倾挣扎片刻后,道:“等等。”
徐清圆扭过半个肩,晏倾的手向她伸来。她目不转睛,看他手上捧着一方雪白帕子。
他低着眼:“得罪。”
他的手带着那方帕子,在她丹朱唇上轻轻一点。
身后兰时吞口水,而徐清圆周身涌上热气,热血上脸。她慌乱向后退一步,偏晏倾早有察觉,另一手隔着袖子,搭在她肩上,固定住她让她不要动。
他手拿着那帕子,在她眉心轻轻一点,然后后退让路。
只望了她一眼,晏倾快速移开目光:“这样更像观世音。”
眉心滚烫,徐清圆呆立片刻,听到兰时大呼小叫:“娘子,你眉心多了一个朱砂痣。”
徐清圆走后,晏倾在风若炯炯有神的凝视下静了片刻,将斗篷向下拉了拉,挡住自己大半张脸。
晏倾说:“跟去照应一下。”
风若挽起袖子准备干活:“又是我吗?”
晏倾拢紧衣袍,不看侍卫促狭的目光:“……我与你一起。”
--
那日后半日发生的事,并没有让人意外。
积善寺的杜师太和江师太为主持之事相争,杜师太负责这一次的“观音祈福”。此事连续五日,若是足够成功,杜师太必然更有可能当上主持。
下午的时候,杜师太和江师太在商量扮观音的事情。
江师太领着冯亦珠,努力向杜师太推荐。冯亦珠偷偷塞给了江师太不少钱财,江师太收了钱,自然帮人办事。
杜师太被两人烦的,态度几乎松动时,听到院中香客惊呼:“观音娘娘,观音娘娘现世了!娘娘,我、我给您磕头……”
有女声窘然:“我不是真的观音娘娘……”
厢房中的杜师太三人掀开帘子,看到寺中香客围着一白衣女子。那女郎端庄慈善,美丽幽静,在小雨中行走,眉心朱砂光华潋滟间,被进香百姓当成了观音娘娘在拜。
那女郎抬起脸,赫然是徐清圆。
杜师太忽然道:“便由她来扮观音吧。”
冯亦珠一下子急了:“她讨巧了,我不服气!”
江师太也不想钱财失去:“师妹,不要这么草率……”
杜师太目光冷淡地看一眼冯亦珠:“你也可以扮观音试试,若是比那位徐娘子好,我自然选你。”
--
四月初八,正是佛诞日。
盛会持续五日,积善寺向世人开放,开启后山大门。十八层地狱涌入凡夫世界,当是每年此时的义宁坊盛景,引得无数客人登山。
山门徐徐打开,一重迷离的世界呈现。
阴森可怖的画像、雕塑呈现,有恶鬼拔舌、有铁树插身。袅袅烟雾升起,铁索拖着地,他们模仿出地狱中的蒸笼。进入这里的每个人,都要戴上一张恶鬼面具,模仿地狱中人。
烛光诡谲阴森,长安百姓们胆子齐大,戴上面具后张牙舞爪,哈哈大笑。
各项鬼哭狼嚎声来自四面八方,恶鬼戴着面具行于人间,只见铜山火海,刀山油锅,越往里走,越是吓人。
这十八重地狱带着劝诫世人向善的心,做的栩栩如生。有带着小孩来的百姓,身边小孩早已哇哇大哭,哭作一团,扭着头要走。
而大人们劝:“别怕,一会儿有观世音娘娘救世……”
鬼怪之间,一重华车缓缓行来。车上巨大的含苞莲花张开花瓣,一身洁白的观世音娘娘坐于莲台,手持净瓶杨柳,挥洒甘露。
百鬼夜行,众生皆苦。
观音娘娘垂着脸,璎珞缤纷,是众鬼芸芸中唯一不戴面具的。诡谲烛火下,只见她面容安详恬静,目中自带怜悯慈悲,衣带乘风,万鬼不侵。
百姓们惊喜:“今年的观音娘娘好美。”
他们乱蜂一般地冲向车辇:“观音娘娘,请为我赐福!”
“别挤,我先来的!”
乱哄哄中,梁家的女郎们和郎君跟随在老夫人身边,颇有些羡慕地看着那展裙坐在花中的女子。夜火流连,烛光微弱,那“观音”随着车缓缓挪动,真是圣洁高邈,让人仰望。
冯亦珠嫉妒跺脚:“有什么了不起。”
晏倾和风若等大理寺官吏换了常服,戴了恶鬼面具,也混于人群中。这些官吏们以为自己只是日常来寺庙停棺,并不知道自己的长官在找一具叫卫渺的尸体。
官吏们与民同乐,高兴地冲向“观音”,想要获得赐福。
晏倾和风若挤在人群中,不敢大意。“十八重地狱”已开,卫渺的尸体要做手脚混入寺庙,应该就是这个机会。
人山人海,晏倾不断走动查看那些戴着面具或做成雕塑的“恶鬼”,因不断和人碰撞,他肌肤升温,额上渗汗。他后背被汗浸湿,可面容依然清雅沉静,让人看不出他的不适。
他侧头嘱咐风若:“一会儿盛会结束,你去找徐娘子,今夜必须让她说实话……”
正这时,一阵劲风吹过,街上灯火灭了大半。
黑暗涌来,片刻寂静。幽诡气氛下,突然有人发出恐惧尖叫:“鬼活过来了,杀人了,救命!”
晏倾猛地回头,看徐清圆是否完好。
作者有话说:
元宵快乐呀我的姑娘们!文里过节,现实里也在过节,虽然不是一个节,但是雨露cp的互动终于多了起来。感动
?妖~扔了1个地雷 ,24桥扔了1个地雷
◎最新评论: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nutrition_icon.png?var=20220822">往小树坑里浇,会长出参天大树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
【呜呜呜~我可以!!!露珠儿和晏哥哥呀】
【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日更日更不是梦,地雷来一发!】
【这对话怎么好像两个天然呆互撩哈哈哈哈】
【哈哈】
【光看描写,露珠儿扮观音肯定好好看!!】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2.gif?var=20140327">作者更文辛苦了,来一个火箭炮提提神吧!】
【救命】
【啊啊啊啊啊】
【撒花】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求更新,求速肥,来颗地雷激发作者潜能吧!】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地雷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磕死我了啊】
-完-
9、锁梁园9
◎晏家郎君,是小女子见过的世间最为强忍坚韧之人。◎
就在街上大半灯火熄灭的刹那时间,异变突生。
有戴着恶鬼面具的人突然掀开自己的面具,抽出一把祭拜用的剑,随意地向身边人砍杀去。这样的“恶鬼”不只一人,他们在灯火暗下的那一瞬骤然发力,袭击百姓。
坐在高处莲台上的徐清圆猛地站起。
刀入人身,血光飞溅。被刺的人没有被刺中要害,还有余力回头看。他们看到灯火幽光中,掀开面具的人露出的狰狞表情,比面具上所绘的恶鬼更加可怕。
霎时间,这处游街盛会,变成了修罗场。
“恶鬼”追逐百姓,百姓惶恐逃窜。哭叫声,求饶声混成一片。因为人流过多,连逃亡都施展不开手脚。于是更多的血溅出来,更多的人扑倒在地,挣扎着往街外逃。
“救、救命——”
伪装成寻常百姓的大理寺官吏面色一变,纷纷抽出刀剑。官吏们大声:“什么人在此生事?大理寺在此,还不速速械器投降!”
徐清圆再无法扮观音,她煞白着脸立在莲台上。
她看到人挤人,看到恶徒可怖的嘴脸、疯狂的狂笑。他们向无辜的百姓下手,毫不手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灯烛火光都染了一片红。
她也看到梁家的女郎们发出惊惧尖叫,她们围在老夫人身边,慌得不知道如何躲。
老夫人也面色惨白,高声:“来人,来人!”
梁家的唯一郎君,跟着这些女郎们一同游街的梁丘正奋力推开那些百姓,努力向老夫人身边去。但是周围人太多,梁丘根本过不去,他口上直呼:“祖母快躲躲。”
梁丘眼睛看到一个小孩即将被大刀砍中,他一咬牙冲过去抱起小孩儿,在地上滚一圈。
梁丘肩上挨了一刀,趔趄着起身再跌倒。
徐清圆离他很近,立即从莲台车上跳下去,叫他:“梁郎——”
奔走之间,烛台掀倒,火焰漫扬。
徐清圆被吓得向后一跳,裙裾飞扬间,她见到一个黑色身影极快地扑入火中。半树高的浮屠被那些恶徒推动,轰然欲倒时,这人冲撞过去,以蛮力撞稳石浮屠。
他长身飞跃,环腰一周,火树银花!一鞘两刀,两把雪白飞刃从鞘中飞出,被他握手一甩,周围恶徒瞬间倒一片。
身后半墙坍塌,他昂然高喝:“大理寺在此,焉敢造次!”
徐清圆一眼认出这人是风若。
风若一入场,和大理寺其他官吏配合,共同伏击这些恶徒。徐清圆盯着风若,看他挥舞双刀,认出他耍的是鸳鸯刀。
她自幼跟随阿爹读书,博闻强识,这世间几乎没有她没读过的书。即使她没学过武,她也知道使用双刀需要怎样的灵敏反应。
徐清圆心中稍微放心,正要再次奔向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的梁丘,面前黑影一暗,一个恶徒抢到了她身前。
这恶徒对她冷笑一声,莫名其妙说了一句:“徐固枉为前朝大儒,女儿竟然为新朝效力?”
徐清圆一怔,这人挥着刀向她砍来。避无可避之间,她袖中手指紧张地摸到一个机关玉盒。刀挥到她眉间之际,徐清圆一咬牙,抬头上挡,手在袖中小盒子上重重一按。
登时间,她袖中飞出数把银亮冷冽的针,向前方挥洒如雨。
那恶徒张皇逃开,却被飞出的些许针刺入。恶徒惨叫着后退,旁边有同伴看到他受袭,惊疑不定地看向这个柔弱的“观世音”。徐清圆面色苍白,见那个恶徒的同伴又挥刀向她扑来。
可她已毫无办法。
人群堆积,逃窜艰难。徐清圆绝望之际,一人的手从后贴来,在她肩上轻轻一按。她身子被一旋,向身后转去。同时,那帮助她的人身子一转,手从腰间摸出什么东西,快速地向上抛出,抵住那人砍来的刀。
旁侧有人扑来,这位郎君一脚将人踹开,凌厉万分。
徐清圆怔愕抬头,自下向上看,灯火煌煌。
风若紧张的声音在外:“郎君——”
徐清圆看到抱住自己肩膀的人,是晏倾。
他目若清水,面容微白。
这一次,他没有不肯碰她,而是真正地将手按在她肩上。乱糟糟中,徐清圆注意不到别的,只发现晏倾的手快速离开她肩膀,她以为他又要躲开,但他下一瞬,握住了她手腕。
徐清圆微颤。
晏倾低声:“走。”
他护着她逃离这方杀戮场,徐清圆被他搂住腰肢,被他几次带着快走。她没想到晏倾这般看着文秀斯文的人,也会武功。
徐清圆仓促向身后的杀戮场看,大理寺的官吏们在风若的吼声中,艰难地和这群恶徒搏杀。大理寺的人毕竟是官衙出身,那些没有经过训练的恶徒渐渐处于弱势,开始滴溜溜转着眼珠子要逃。
--
晏倾带着徐清圆一阵疾走、逃跑。
等到二人终于停下的时候,徐清圆跌倒在地,手扶在膝头喘气。她听到凄厉鸦鸣声,才抬眼观察四周。
林木森郁,天际漆黑,半人高的荒草在寒风中摇晃,快要淹没他们。徐清圆站起来,看到四面八方,一座座孤坟至于荒草中,山雾如烟雨般弥漫上来。
徐清圆向后退了一步。
她身后,青年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这里是十八重地狱后方的乱葬岗,恶人突袭,避无可避,只好暂时将娘子带到这样的地方躲避,委屈娘子了。”
徐清圆回身,看到自己身后不远处的松柏树下,站着晏倾。
他额上渗汗,半边衣裳都要被冷汗浸湿,脸色也白得如鬼。虽则如此,他仍站得笔直挺拔,望向她的目光也温和,带着明润安抚的意味。
晏倾抬袖,向她拱手作揖。
徐清圆如梦初醒,回他一礼。
熟悉的互相行礼请安,唤起了徐清圆的安全感。她的心跳渐渐平复,抬头问晏倾:“其他人……”
晏倾一动不动地站在松柏下,任由树荫挡住他的面容神情。
他只有声音听着温和:“大理寺的人有应对此事的经验,恶人仓促行事,街上武器不足,他们必然失败。我向你保证,大理寺官吏不是酒囊饭桶。今夜之事,百姓最多伤,不可能亡。”
徐清圆低头柔声:“我相信郎君。”
乱葬岗中,四处黑魆魆,都让她觉得害怕。
她看不清晏倾,便试探着想上前一步,低声恳求:“郎君,我不碰你一衣一角,我能站得离你近些么,这里很吓人。”
树下的晏倾强忍着身体不适,面容紧绷,睫毛上的水滴沾在眼尾,他抬目望她。
他早知道她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聪慧。但她一直藏拙,他也不好多说。
此时此刻,徐清圆明确表示她看得出他和旁人不一样的地方……
晏倾轻声:“你相信我么?”
徐清圆:“我相信你。”
她向前缓缓走,净如霜雪。
月亮从云后升起来,皎白光落。乌鸦凄叫,杂草荒芜,徐清圆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树下,隔着三步,与晏倾四目相对。
正如她是误入尘世的观音。
他是被囚深渊的信徒。
睫毛上的汗滴落入眼中,晏倾目光闪烁,移开了眼。
--
二人站在树下说话,静等着游街那边事情结束。
晏倾说:“想让娘子扮观音,是为了娘子能独居一屋,风若好在夜间去寻娘子说话。万万没想到今夜遇到这样的事,能提前与娘子见面。虽然时机不好,但也只能如此了。”
徐清圆低着头,面容微赧。
她耳边听他声音温温凉凉如潺潺清泉,让人心安无比。若只听他的声音,便以为他此时一定很好,才有空安抚她。可徐清圆明明知道晏倾此时状态不佳,疲色难掩。
云州山外的世间男子,都是这般温柔良善的吗?
她轻声问晏倾:“郎君,你撑得住吗?”
晏倾语气微顿,道:“你为何这么问?”
徐清圆:“我认识一人,那人和郎君很像,平时不敢与人说话,避免被人碰到,别人说什么,她都很难听到……她害怕世上一切意外的事情,遇到就会被吓得哭叫,浑身冷汗。”
她有些迷惘:“可她和郎君又不太一样。她不如郎君这般聪明,她甚至……很笨。她能做出最大的努力,就是不让世人看出她的痴傻。”
她语气低落:“我读过很多医书,医书上只说这种病叫‘呆病’。童昏语迟,不言不语……”
晏倾温和的声音缓缓接下去:
“童昏语迟,不饮不食。不言不语,不哭不笑。不知善恶,不分是非。畏惧人群,怕人言语。过于羞涩,不理万物。”
徐清圆蓦地睁大眼看他,呼吸微急。
月光树荫下,晏倾清雅文秀,面若好女。他抱歉地望她一眼,说:
“这世间,是有一种极为罕见的病,叫‘呆病’。这样的病症,让人自小便与众不同,小孩只沉迷于自己的天地中,对外界的反应极为困难。这样的人,有的呆蠢一生,始终如五岁孩童般天真,无法长大;有的自幼天才,若是能得到极好照顾,未必没有与正常人几乎不差的生活。
“徐娘子,我是……第二类。”
他看着她眼中的光熄灭,他迟疑片刻,说的更多些,好安抚她:
“我的状态与他人不同,且我因为一些事而服用剂量极重的虎狼之药,才能站在这里与娘子正常说话。寻常病人难以得到我这样的机会。我很抱歉,我无法帮到你的朋友。”
徐清圆轻轻摇头:“郎君说的这般简单,若是我没见过我那位朋友,我便会以为郎君此时此刻,一定分外轻松,伪装得和正常人一样,也没什么了不起。
“但我见过这种病人,我知道,郎君每时每刻都在逼迫自己,忍受着千万倍的苦顿,才能听到我的声音,与我说话。
“我听闻,凡此人间,庸碌者众。然有坚者,生则不息,奋则不止。晏家郎君,是小女子见过的世间最为强忍坚韧之人。”
晏倾喉结动了动。心脏沉沉地压着,沉重而空白。他站在树翳印象里,不见光照,沉静无比地撇过脸,眼睛微微一闭。
寂静中,徐清圆听到晏倾声音极轻:“你那位朋友,便是死去的卫娘子,卫渺吧?”
徐清圆肩膀微颤。
晏倾:“你不肯告诉大理寺实话,因你要保守卫渺的这个秘密,不让世间任何人发现卫渺的病。在她死后,无人用她的病来毁她清誉。
“你已做的极好。
“如今,敢问徐娘子,三月廿五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卫渺是如何死的?你是否看到凶手行凶?”
作者有话说:
这是古代的自闭症,宝们看出来没~
沫味肉夹馍扔了1个地雷
小元扔了2个地雷
◎最新评论:
【这不是自闭症吗】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社恐,原来是自闭症?】
【我还以为男主是阿斯伯格,没想到更严重】
【o】
【原来是自闭症】
【看粗来了】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1.gif?var=20140327">在这历史性的时刻,在这伟大的时刻,作者大人你有看到我手榴弹般诚挚的心么?】
【哈哈哈哈】
【自闭症呀?】
【自闭症啊】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走,地雷来一发!】
【撒花】
【原来男主是自闭症】
【露珠好棒 叮叮叮,您的已到货,请更新查收!】
【我用尽一生一世将你供养,愿指引你前进的方向!加更吧,想看完事情的真伪】
-完-
10、锁梁园10
◎“郎君,我不是故意抱你的。”◎
“我无意欺骗大理寺,只是梁园女郎,多孤儿出身。她们若是发生意外,无人替她们伸冤,她们多半会消失得无声无息。”
徐清圆这样解释自己的行为,她紧张地咽一口唾沫,从下向上偷偷观察晏倾的反应。在月光下,她这副扮相洁白圣雅,乌眸漆黑,粉腮朱唇,嫣然如画。
可惜晏倾如瞎子一般。
徐清圆说:“而我不一样。我阿爹天下闻名,即使隐居都遭人不断窥探。我走到哪里,官衙的人都会盯着我。我认为,若只是单单一个卫渺死了,官衙的人不会在意,会草草结案。
“可若是我卷入凶杀案,大理寺的人便不能不认真查此案。”
“我想给卫娘子讨一个说法,”徐清圆低头喃喃,“阿爹失踪后,兰时多次劝慰我,我自身难保,若轻举妄动,少不得被人找到借口关押起来。可是我知道卫渺死了,我既不想给我和兰时惹下麻烦,又不能当做没有此事。所以我演了一出戏——”
在故事的开端,她以“疑似凶手却不是凶手”的演技,征服了侍女兰时,让兰时不再劝她置身事外,而是和她一同出园求助。
偌大长安,徐清圆只认识一个进京路上她无意接济过的曾经乞儿、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宰相府中阿郎的林斯年。
她纠结徘徊,如走悬崖。她本以为自己求助的人会是林斯年。
但是她在北里遥目一望,看到了身穿绯红官袍的晏倾下楼。她说不清原因,可她瞬间调转了方向,去求助晏倾。
事实证明,她选择晏倾,没有选错。
晏倾听了她这样的话,说:“卫渺死于梁园,即使徐娘子你没有牵扯进此案,若有人报案,我亦会认真对待,不会让人枉死。”
徐清圆抬头轻轻看了他一眼。
她说:“我不知道这些。我读许多书,书上官衙大都层层庇护,尸位素餐。我不知道大理寺长官的为人,不能将命运放在长官品性的赌博上。郎君见谅。”
她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用巾帕包裹着的那把凶器,匕首。
她微弯身,将匕首交到晏倾手中:
“我妥帖保管这把凶器,不敢让它离身片刻,便是等着今夜。我信任郎君品性,我愿为自己今日、以往所为担责,讲出我看到的事。”
“三月廿五那日……”
--
三月廿五那日,是积善寺的师太们做法事的最后一天。
梁园这个地方,祖母体弱,多次叫嚷有鬼扰她,所以梁园经常请积善寺的师太们来做法事。才来到梁家不过一个月的徐清圆,有幸见识了法事的奢侈和梁园诸人的“迷信”。
师太们做完法事,下午时分离开梁园,是梁丘去送行的。
师太们走后,老夫人觉得恶鬼消退,很高兴,夜里设了大宴,让园中女郎们都来。
正如冯亦珠所说,在徐清圆来到梁园前,老夫人最喜欢卫渺。在徐清圆到来后,老夫人最希望徐清圆成为她的孙媳妇。那晚夜宴,女郎们一一离开,徐清圆被老夫人拉着,是最晚离开的。
清圆吃多了酒,觉得闷热,却并没有醉得糊涂。她少时多次跟随自己的阿爹阿娘往返旧朝宫廷,颇擅饮酒。
她在梁园散步消酒的时候,天上闷闷有雷声。兰时怕下雨,回返院中去为徐清圆拿伞。那时候,徐清圆独自一人在园中一角等候兰时回来。
徐清圆看到了一场凶杀。
卫渺在湖边行走,安安静静,背对着徐清圆。徐清圆怕她痴傻,在没有侍女的时候独自徘徊,会落下水。徐清圆正要走过去,看到一个黑衣斗篷从灌木中冒出来,从后扑向卫渺。
闷雷轰鸣,天边电光大亮,那人手中森寒的匕首,照亮了徐清圆的眼睛。
--
如今想起那夜自己看到的事情,徐清圆依然面色如纸,齿间打颤。
她低声喃喃:“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在那个斗篷人回头的时候,我怕被发现,就钻入了灌木矮丛里。我捂住耳朵、口鼻,因醉酒而浑身冒汗,我恍惚地以为这是一场梦。
“不知道过了多久,兰时的唤声把我惊醒。我糊里糊涂地跟着侍女回了院子,进入院子的那一刹那,雨下了起来。我还清晰地记得,兰时与我庆幸,‘娘子,我们运气真不错,才进屋子,那雨便浇别人去了。’”
幽幽月下,徐清圆仰起头,目中波光粼粼。
此时此刻,她明白那不是运气好。那是命运交予她的抉择——要不要去管卫渺的事,要不要回头去园子里找卫渺的尸体,要不要报案,要不要惹祸上身。
她阿爹是前朝大儒,疑似叛国罪无法堪清。她不知阿爹为什么离开,不知阿爹去了哪里。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自己为什么来到长安城……
身处悬崖之上,若见人坠崖,是否应该伸出援手?
晏倾向前一步,他目中的光温润十分。
晏倾声音柔和:“你回去了。你在暴雨中穿过屋舍屏风,走过酣睡的侍女身畔,推开门,走入夜雨中,在园中找到了沾着血迹的匕首。你怕雨水将匕首上的血洗干净,便将匕首带回来。
“你左思右想,在窗前徘徊,疑惑自己的命运,纠结自己的选择。兰时被雷声惊醒,她走过屏风,看到了你拿着匕首站在窗下。你回过头,看到侍女干净又惊恐的眼睛,意识到你必须迈出一步。
“于是你说,‘兰时,我杀人了。’”
晏倾拿出帕子,轻轻擦去徐清圆眼中的水波潋滟。他虚虚搂着她肩,宽大衣摆擦过她冰凉面颊。她仰着头看他,望进他清黑的眼中。
他将那晚她的心情还原得分毫不差,声音温温柔柔。
徐清圆怔了许久,才想起他这样的状态,本不应该碰触她。她面上染霞,向后礼貌地退开一步。
晏倾默然,将擦了一半的帕子递给她,徐清圆低声道谢后接过。
晏倾说:“时至今日,相信你已经发现,梁园也许死过很多同卫渺一样的女郎。没有人像你为卫渺伸冤一样,为她们做主。她们葬身梁园,不见天日,不知因果。徐娘子,她们也许等着你还她们一个真相。”
徐清圆望着晏倾。
她的迷惘在他目光下渐渐消退,心中的雾散开,她找到些前路方向。
她问:“郎君想让我配合郎君查梁园发生过的所有案子吗?郎君以为这些案子都有牵扯吗?郎君想要告诉我什么?”
晏倾从袖中,取出第一本卷宗给她。
这是他从大理寺敕库中找到的有关梁园的第一案,叶诗失踪案。
--
旧朝与新朝交替之时,梁园中有一位叫叶诗的女郎。
这位女郎,和后面住在梁园中的所有女郎都不太一样。因为她是梁家老夫人妹妹家的小辈,自小和梁丘一样,长在老夫人膝下。
老夫人娘家的孩子都渐渐不在了,老夫人便更加疼爱叶诗,希望叶诗能和梁丘成为佳偶。但彼时梁丘少年风流,俊俏多姿,最得长安女郎们的追逐。听说他有自己喜爱的女子,他从未表示过他是否心仪叶诗。
多年以后,梁丘和叶诗长大了,到了该定亲的时候,双双却都顾左右而言他,不肯应下老夫人。
在魏国还没建立、南国当政的时候,前大理寺接到梁家报案,说叶诗和一人私奔,要求大理寺帮忙寻找。
战火连连,一个私奔的不知检点的小女子,死在不知名的旮旯里,也未可知。
从晏倾拿到的卷宗看,梁家为那一次的报案颇费心思,老夫人多次亲临大理寺,哭闹不断。但那个私奔案草草结案,新朝初建,人人忙着迎接新皇帝入长安,没有人关心一个叫叶诗的女子生死。
新朝建后,梁家不入仕,梁园锁门,渐渐消失于众人视线。
从龙成元年到五年,在叶诗私奔案后,梁家又报过三次案。分别是侍女被狗咬死、女郎落湖死、女郎染病死。从龙成三年开始,梁园再无一人报案。
--
晏倾道:“这便是整个案子的头绪了……因旧朝和新朝交替,很多户籍卷宗丢失,梁园更多的事,便无人知道。这些年,梁园死过多少人,恐怕要劳驾女郎帮忙找出。”
他弯身行礼。
徐清圆侧身躲开。
她将叶诗案的卷宗还给晏倾,咬一下唇:“可是至今没有找到卫渺的尸体……”
她想到梁园中可能还埋着更多的尸体,不觉打了个冷战。
晏倾目光微微闪烁,没有多说尸体的事,而是问徐清圆:“你觉得凶手会是谁?”
徐清圆迟疑一下,说:“我怀疑……梁家郎君梁丘。”
她因乱怀疑人而面颊绯红一下,颇为窘迫。而晏倾的目光凝视着她,似在听她的解释,她便大胆分析道:
“梁丘是梁家唯一的郎君。从叶诗案到现在,他应该知道所有事。知情者犯罪,最为寻常。何况他很奇怪,他养什么奇怪的花,日日用自己的血去喂,手腕常年系白布……”
正说着,后面传来一个好奇的声音:“什么白布?”
乱葬岗中,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声音,徐清圆本就不大的胆子被吓破。她花容失色,小小惊叫一声,不由控制地身子向前一跳,扑入了晏倾怀中。
晏倾身子一僵:“……”
怀里徐清圆反应过来,仰头看他,羞赧又恐惧:“郎君,我不是故意抱你的。”
她忍着惧意打算后退,晏倾僵硬地伸出手。
青年半身衣裳被汗水淋湿,面容僵冷绷直,脸色苍白。他却神色如常地半搂着柔弱的女郎,缓缓看徐清圆身后。
一个青年人从树上翻下来,满头大汗,非常无辜地看着他们。
风若眼珠乱转:“……我也不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说:
二次元猫扔了1个地雷,24桥扔了1个地雷,许星纯扔了1个地雷
◎最新评论:
【好佩服太太,能把这么多线揉在一起,主线揉在副线里,感情线揉在剧情线里,能切换起来也得心应手。目前,一梁园案,二梁园带庙会旧朝势力(其实更像无目的的砍杀报社行为,不像真的反x复x行为),三旧朝势力牵扯女主父亲。抽丝剥茧,行文就流畅得不得了。而桩桩件件都和大理寺离不开关系,剧情线套感情线,太好了。太太的古言,我的爱。】
【又被吓到 大晚上的/狗头】
【
【
【哈哈哈】
【磕死我了我的妈呀 本来想养肥再宰的 实在一个没忍住】
【555抱在一起了 好开心】
【写的好棒!!露珠儿前后矛盾点能够被展开,由宴还原真相,还有其他人物的穿插和反应,线索铺展到位,就是说看上去案子发展不突兀】
【kswl】
【好文】
【Kswl】
【撒花】
【捉虫 妥协保管-妥帖保管】
【按爪】
【凶手是梁丘吗,现在看来他嫌疑最大,但是又感觉这样是不是太容易了】
-完-
11、锁梁园11
◎两人虽保持着三步距离,可是冯亦珠打赌他们有一腿。◎
寒风瑟瑟,鸱鸮凄号。深夜的乱葬岗,何其幽森恐怖。
徐清圆稳定心神后退开,见是风若吓唬她,心里微微有些恼。但她到底大家闺秀,恼意表露出来,也只是悄悄瞪了风若一眼,且在风若若有所觉地看过来时,她立即伏身行了一礼。
晏倾将她的变化看在眼中,心神却空白,没什么太多想法。
风若以为这个娇滴滴的女郎要像跟他的主人说话一样之乎者也,他摆手:“不要跟我行礼啦,我不讲究那个。”
晏倾平静地打断风若的无用话题:“游街那边如何?”
风若轻松无比:“都被制服了。不过是些小贼、泼皮趁佛诞日搅局闹事,本身没什么严密组织,制服他们还是很轻松的。不过后续审问,就得郎君来了。”
说到这里,他才反应过来,忧虑地看眼晏倾。晏倾面色苍白,站得僵直,这让风若不得不怀疑今夜出现的陌生人太多,晏倾感觉到了剧烈不适。
这可怎么办……
风若张皇时,听晏倾温声:“此事不会简单了结,泼皮小贼想生事,必要有人牵头,他们……”
徐清圆在寒风中打了个哆嗦,悄悄地向靠近晏倾的方向挪了挪。她自以为自己的小动作天衣无缝,却未想到晏倾对身边任何人的靠近都敏感无比,晏倾说话的声音停住了。
徐清圆奇怪抬目,与晏倾看过来的目光对上。
他说:“此间风大,乱葬岗终究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回去吧。”
徐清圆紧张情绪微缓,露出浅笑,眼波柔亮。
晏倾挪开视线,他又想了半天,回头看眼巴巴跟在自己身后的徐清圆。
徐清圆聪慧:“我跟着郎君,也影响到郎君了吗?”
晏倾轻轻摇了摇头,他向风若伸手:“刀鞘拿来。”
风若茫然递出:“干什么?郎君难道要在这里舞刀?郎君你武功又不行……”
他倏地闭嘴,因看到晏倾拿过他的刀鞘,一头握在手中,一头向徐清圆递出。
晏倾垂着眼:“此处路不平,徐娘子握着刀鞘这头,跟随我出去吧。”
徐清圆一怔后,意识到晏倾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她心中感动情绪只有三分,更多的却是说不出的难受——
她和卫渺相识,她知道卫渺这样的病,对周围人有多漠视。可晏倾却能注意到她那么细微的不适。
他逼迫自己走出自己的舒适世界,逼迫自己每日和这个让他本身畏惧的尘世打交道,他任职的还是大理寺少卿这样必须观察敏锐的官职……
晏倾比她以为的,更加的坚忍。
徐清圆并不言语,伸手握住晏倾递来的刀鞘。晏倾看她握稳,便抓着刀鞘的另一头,向着出岗的方向走。
坟场乱树萧瑟,鬼火飘离。晏倾在前行走,袖摆飞扬,背影清薄如玉;一段刀鞘之尾,是圣洁嫣然的洁白女郎,垂首典雅。
风若手撑在下巴处,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二人,眼珠快要瞪出来。
风若看得专心时,不妨脚下踩到一个凹下去的落叶土坑。眼见要摔个跟头,他跳起来,向后大跃,又发出一声惨叫。
徐清圆听到风若的鬼哭狼嚎,不觉带着点儿解气情绪,促狭回头笑望:
活该!让他刚才吓她。
她见到风若跌摔到了坟墓堆中,手按着一块墓碑爬起来。这位郎君摔得一身土,从坟堆爬出来的场景,在夜中颇有几分惊悚。
徐清圆赶紧快走几步,离晏倾近一些。
风若撇嘴,抓了抓自己手边的墓碑,他低头随意看一眼,目光突然凝住了。
一种恐惧的情绪涌上喉咙,风若僵硬无比,发出的声音干涩万分:“郎君、郎君……”
晏倾没有听到,仍在走路。
徐清圆察觉到风若声音不对,握住刀鞘的手向后拉了一把。手上力道有变化,晏倾才注意到,他回头,看到徐清圆轻轻指他们身后:“风郎君好像发现了什么。”
晏倾和徐清圆走回风若身边,徐清圆顺着风若手指哆哆嗦嗦的方向看去。
凄白月光下,一重寒气从脚底向上涌。后退一步,徐清圆紧挨着晏倾,盯着那墓碑上的几个字:
叶诗之墓。
而在场三人,皆看过那个叶诗私奔案的卷宗。
那叶诗的墓,为什么会出现在积善寺后方的乱葬岗中?这墓碑是谁立的,梁园人是否知情?
--
当晏倾三人默然从乱葬岗回去游街上的时候,长安城西光德坊的坊门大开。
一个穿着绯色劲衣的貌美女郎手中端着一壶酒,边走边喝。
寂静寒夜,春花乱飞,有靠近皇城的高官家宅中的楼阁上演着傀儡戏,咿咿呀呀的戏曲对白声传出高墙,被在街巷上闲晃的人听到:
“却说那南国无人可用,无兵可挡。当是时,山河破碎,遍火焚烧,我神州大地即将要被那敌寇踏破时,唯有太子羡站出。”
“我国陛下当年与太子羡有莫逆之交,陛下带领千军收复山河,在太子羡墓前大哭:贤弟……”
在街巷中溜达、听到那些不靠谱傀儡戏的女子嗤笑一声,仰颈再喝一大口酒。
大魏国开国,和那太子羡又有什么关系。无非是民间人崇尚悲剧英豪,什么精彩的故事都要安给前朝那位早已死了的小太子。而大魏国民风开放,又从来不忌讳民间这种编排,以至于民间传说越来越离谱……
这女子喝酒之时,听到地面震动的剧烈马蹄声。
大魏夜间禁止离坊,此坊又是京兆府府邸办差所在,出了什么事,竟让人开坊疾行?
她猛地回头,眯眼看到官吏们纵马而来,郎君们身子伏在马背上,奔走如电。
夜间出兵的京兆府官吏看到大道上站着的红衣女子,连忙喝马停下。辨认一番后,为首者下马请安:“公主殿下!”
年轻女子面如寒霜,艳若桃李。她目光迷离地看一眼他们,漫声问:“做什么去?”
为首者斟酌道:“角楼巡防小吏看到义宁坊方向失火,义宁坊官吏告急,有贼子作乱。我等正要去查探,惊扰了殿下。”
女子摆摆手,示意他们离去。
而京兆府一行人穿过街巷的时候,回头向那喝酒女子看一眼:
这女子,是二月科举放榜游街那日回长安的广宁公主,暮明姝。
这位公主殿下曾跟随陛下一同打天下,立下汗马功劳。但是传说,陛下厌恶这位公主的存在。
--
义宁坊的积善寺所在山上的游街盛夜,被贼人袭击毁了。
百姓们惶惶,看着大理寺那些穿着常服的官吏来往不断。官吏有条不紊地处置此间事务,叫百姓们一一上前登记身份籍贯。
梁园的女郎们围在一起,他们并没有受伤,但是老夫人气喘吁吁,精神恍惚,坐在路边发着呆。女郎们有的被吓得偷哭,有的出声关怀老夫人……
梁丘焦头烂额地抚慰着她们。
他数着人,觉得不对:“露珠儿呢?”
没人回答,他问了好几声,老夫人大哭:“珠珠丢了?快给我把珠珠找回来……”
梁丘连忙:“没丢,没丢!她马上就来……”
冯亦珠站在女郎中,眨眼观察着街上形形色色的人。她若聪明,此时就应该去巴结照顾老夫人,在老夫人面前博个好。但她只踮着脚尖四处看,尚有闲心看八卦。
冯亦珠眼睛突然一亮,看到了袅袅走来的徐清圆。
徐清圆身旁,有一位清隽文秀的郎君同行。两人虽保持着三步距离,可是冯亦珠打赌他们有一腿。
冯亦珠瞪直眼,紧盯着徐清圆和那男子。大理寺的官吏们上前,遮挡了她的视线。
而回来的徐清圆,看到官吏们去找晏倾,她便默默退开,不打扰官员办案。她低着头在街上慢慢走,低头捡一些东西。
晏倾忍着被人包围引起的头痛,眼观八方时,注意到徐清圆的动作。
他想起了些什么。
他将风若召来身边,和风若耳语:“帮徐娘子将那些针找回来。”
风若迷惘:“什么针?”
他看清徐清圆果然在捡地上一些细小的针后,不以为然:“捡那些干什么,重新找新的不就好了。这就是她当时躲开贼人攻击的武器吗?挺未雨绸缪的啊……”
晏倾目光看他。
虽然目光温润,但是眼中的些微严厉和谴责,让风若闭了嘴。
晏倾低声:“她一介孤女独处长安迷局,她阿爹阿娘岂会放心,自然会给她留些自保的手段。她因为我们未能及时制止恶贼而弄丢了保命武器,她不想让我们为难,便不提此事。但是难道你就坐视不管?”
风若:“……”
他心想郎君真的有呆病么,你的七巧玲珑心,比我都厉害啊。
他默默转身准备去干活,临去前又突然反应过来:“怎么突然说到她阿娘了?”
晏倾反问:“徐固是文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徐娘子那武器能挡住贼人,这不像是徐固的本事。这只能是徐娘子的阿娘留给她的。也许徐固身上也有,才能一直躲开朝廷追捕……风若,你记得徐娘子的阿娘是谁吗?”
风若当然记得。
他看过徐清圆的卷宗。
他知道徐清圆的阿爹是天下闻名的大儒,徐固。徐清圆自幼跟她阿爹一起生活,被她阿爹带大。但是徐清圆同样有个厉害的娘——
曾经的南国女战神,卫清无。
只是她阿爹与她阿娘和离了罢了。
风若神秘问:“郎君,你觉得徐固失踪,会不会和那个卫清无有关啊?”
晏倾看他一眼,没说话。这眼神分明在说——“你何时有了这种智慧?”
风若好气。
--
当夜乱糟糟一团不必多说,徐清圆心事重重地回到房舍,哭哭啼啼的兰时离开。
推开门后,灯烛火亮。同屋中,冯亦珠已经幸灾乐祸地等着她:
“说说吧,你是不是偷偷背着我们,有了个情郎?我知道了,你就是总想跟你的情郎见面,才老是偷偷溜出梁园。今晚我全都看见了!”
徐清圆看她半晌,婉婉道:“我原谅你的浅薄无知。”
冯亦珠:“……?”
作者有话说:
千海葬月扔了1个手榴弹,1212luo扔了1个地雷
◎最新评论:
【感觉父母爱情也好有故事呀】
【呜呼,公主出场了,不知道那个状元什么时候出现,这本跟尚公主是一个朝代呀】
【男女主好配】
【哈哈哈哈,女主有点腹黑啊】
【红衣公主,想到摇摇了555】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玫瑰开在九月里,我的心中只有你,好想和你在一起,一颗地雷送给你!】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地雷在手,偷懒抖三抖,作者大大快去码字!!!(催更版)】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地雷就是我对你深深的热爱】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在这历史性的时刻,在这伟大的时刻,作者大人你有看到我地雷般诚挚的心么?】
【“是这世道的黑暗 造就你无知的浅薄”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埋个地雷,将作者炸出来!】
【男主还是很不容易的,自闭症很难有这么坚强的性格的】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nutrition_icon.png?var=20220822">万水千山总是情,多给一瓶行不行?行!】
【露珠妈妈我很好奇耶】
-完-
12、锁梁园12
◎风若露齿笑:“能托养吗?”◎
清晨时分,鸟雀啾鸣。
徐清圆走在古色斑斓的石径上,后方脚步声“哒哒”,冯亦珠提着裙子追上她。
冯亦珠烦她:“你就是有情郎!你不敢承认,因为你还做着当梁家少夫人的美梦呢。我早看出你每天魂不守舍,变着法子想偷溜出去……你那个情郎,就是大理寺少卿……唔!”
徐清圆蓦地转身。
冯亦珠的侍女个子极高,却低头装鸵鸟。而徐清圆的兰时正要帮女郎,就听女郎煞有其事道:“亦珠,你不能乱说话。晏郎君是大理寺少卿,是有官位在身的。你这话若是让他听到了,他把你拉去衙门杖刑,怎么办?”
其实《魏典》规定,官员审案时不得无故刑讯百姓,否则以渎职查办。
但是冯亦珠不读书不识字,并不知道这些。徐清圆一吓唬她,她就煞白着脸,自己默默捂住了嘴巴。
徐清圆伸手在冯亦珠嘴角轻轻一划,一本正经道:“我好担心你啊。”
过一会儿,徐清圆余光看到冯亦珠又追了上来:“你不怕我去祖母那里告你?徐清圆,你根本说不清。别以为我不知道,有小尼姑告诉我,我出屋子的时候,你也跑去外头小树林里徘徊,不知道干什么。”
徐清圆一惊,停下步子,看到冯亦珠冲她扬下巴,咬牙道:“你和那个晏郎君肯定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我会找到证据的。”
徐清圆美目忧郁。
她并不在意自己名声如何,却怕冯亦珠犯蠢,给晏倾找上麻烦。她问:“你想如何呢?”
冯亦珠急急说自己的要求:“我想扮观音!”
徐清圆微怔,没想到冯亦珠绕一大圈子,竟是为了这个。
冯亦珠扭捏道:“如果我像你昨晚那么好看、那么风光,梁郎就会喜欢我了。你去告诉积善寺,说昨晚上的事吓坏了你,你不想扮观音了,你推举我!”
徐清圆心中想,她只是想要一个独居的屋子,好让大理寺的官吏方便找她。若是冯亦珠扮观音,那冯亦珠就会搬去别的屋子住。换言之,冯亦珠走了,她亦能独居一室。
除此之外,扮观音对她没有吸引力。
但是昨夜发生了那样的事,冯亦珠扮观音,还有整整四日的时间,会不会遇到危险……
徐清圆便忧声:“昨夜泼皮闹事,差点杀人,你不害怕吗?”
冯亦珠白她一眼:“你以为我傻吗?大理寺的人不是管了这案子吗,那些泼皮肯定不敢闹事了。接下来几天都安全得很。”
徐清圆点头:“好吧,那你便去扮观音吧。”
冯亦珠张口结舌。她准备了很多威胁的话,没想到徐清圆轻轻松松地应了。
徐清圆走了几步,回头对她嫣然一笑:“你还愣着做什么?我们一起找杜师太,说你替我扮观音的事啊。但是我答应你这事,你要回报我……这样吧,我很喜欢梁园,你多和我说说在我来之前,梁园女郎们的故事吧。”
冯亦珠瞪着徐清圆美丽温婉的面容:徐清圆肯定是害怕了,不想扮观音,才让给她的。徐清圆,最虚伪,最可恶!
--
两位妙龄女郎相携着去寻杜师太,在女尼们居住的院落中,她们看到院中摆着很多包袱木箱,衣物都被翻了出来。
女尼们蹲在衣物中翻找:“在哪里呢……”
江师太袖子拢手,阴阳怪气:“说不定有人偷了。”
女尼们敢怒不敢言,徐清圆和冯亦珠二女站在院门口,正好和黑漆廊庑下冷冰冰站着的杜师太目光对上。
日光撇下,大堂明亮如雪,杜师太立在黑暗角落里,年轻皎然,清冷之色,与她旁边那缩头缩脑的江师太全然不同。
徐清圆迈步入院,好心问:“你们要找什么?我帮你们吧。”
女尼抬头,对她感激一笑,苦恼道:“主持佛诞日盛典时,两位师姐都要穿佛衣袈裟。但是江师姐的找不到了。”
冯亦珠想到自己有求于师太,便也走进来。她刻意将徐清圆挤到一边,瞪了徐清圆一眼,摆出笑脸:“袈裟什么样子?”
徐清圆忽然问:“是不是你们来梁园做法事那日,师太们穿的那身?”
女尼们连连点头:“对对对……”
她们话还没说完,站在廊下的杜师太打断道:“不必找了,师姐暂时用师父的袈裟充作圣衣便是。”
被杜师太盯着,江师太只好道:“许是下暴雨前晒衣匆忙,收拾时忘了位置。”
她眼珠乱转:“今年的浴佛节处处出事,这可不是好兆头。师妹主持的游街出了泼皮闹事,我的袈裟弄丢了。说不定这是师父在天之灵的警示,说你我都不适合当主持……”
杜师太没理会她师姐,而是问两位女郎:“你们做什么?”
--
从杜师太那里出来后,冯亦珠春风得意,对徐清圆前所未有的和颜悦色,还邀请徐清圆一同赏花。
徐清圆拒绝了她,走前提点这位笨女郎:“你若那么想做梁少夫人,该多去老祖宗那里坐坐。我们说的都不算数,只有老夫人说的算数。”
兰时回头看到身后冯亦珠恍然大悟的表情,撇了撇嘴。
兰时和徐清圆走在树荫下,问:“她对娘子那么不客气,还一肚子坏水折腾娘子,娘子提点她做什么?照她自己的本事,她等一万年也当不上少夫人。以前娘子没来的时候,她连卫渺都斗不过。”
卫渺可是安安静静,什么都不做什么也不说的人。
提起卫渺,徐清圆目光轻轻一黯。
她手中揪着帕子:“冯娘子只是脑子不太好使,有些不合时宜的小心机。那些小心机还挺可爱的,让人一眼能看出她在想什么,偏她自己洋洋得意,以为自己最聪明。”
徐清圆抿唇微微一笑:“她不学无术,若无人提点,很容易被自己的小心机拖累,做下错事。你说,卫渺有可能是被她弄死的吗?”
兰时吓一跳:“为什么怀疑她?”
徐清圆说:“单纯的恶露出天真的无畏的笑,比有缘故的恶更加难以提防。”
春日融融,兰时打了个冷战。
她提醒徐清圆:“娘子,你走的方向不对。”
徐清圆回头对她一笑:“我们去找梁郎君。”
兰时:“为什么呀?你不是不想嫁梁郎君吗,为了不引起误会,不应该离那位郎君远一些吗?”
徐清圆抬目,看着苍郁林木。
她轻轻叹口气:“可是晏郎君没有来找我呀。”
兰时不解。
徐清圆面腮一红,为此羞窘。
她心想此时此刻,身患呆病的晏倾一定很不舒服。她已经答应帮助晏倾查案,就应该主动些,帮忙去试探一下梁丘。
--
此时此刻,晏倾独坐于幽静屋中,靠着案头的手肘僵直,低着头伏案写字。案头摆着凶器匕首,以及风若那把刀鞘。
“吱呀”一声,门推开。
风若小心翼翼地跳进屋子:“郎君……”
日光斜入,伏案的青年长发半散,几绺汗湿的乌发贴着面颊,玉带束窄腰。他微抬头,坚毅,端正,过于苍白瘦削。
风若叫一声:“郎君!”
他连忙奔去,晏倾往旁边躲了下,避开他的碰触。
风若心中一酸,看到晏倾放下手中笔,问他:“有何赐教?”
风若:“昨夜义宁坊泼皮的事,京兆尹派人来追责。京兆尹对大理寺的办案效率不满意,扬言要派人来调查此案。听说,来的人……”
他有些忌惮:“是那位和你并肩‘长安双璧’的新科状元,韦浮韦五郎。那位郎君,还没入仕时,名声就很大了……很明显,京兆尹想借此插手大理寺的案子,削弱大理寺。”
晏倾微点头:“积善寺的案子涉及卫渺的死,涉及梁园凶杀案,必须在京兆府来人前,解决此案。”
风若:“可你病情好像加重了,我们没时间……”
晏倾盯着案头上的刀鞘,示意风若拿回去:“无妨,我心中有一不可思议的猜测,却越来越觉得这猜测可能是真的。我隐约猜出了凶手是谁,如今只需要些佐证,就能结案了。”
风若:“啊?”
——发生了什么,怎么就能够结案了?
晏倾闭目,忍耐了片刻他人在自己身边的气息后,睁目后将自己案头写好的信笺递出:
“拿着我的手信,你立刻去户部,帮我调出积善寺所有女尼的户籍,过往经历。你再去各坊坊正那里,拿到十日以来所有车马进出城的记录。最后去找义宁坊的乞丐更夫,确认一下昨夜泼皮的讯息。”
风若:“那个乱葬岗的叶诗墓……”
晏倾:“暂时不用理会。你小心行事,明日太阳落山前,必须将我要的卷宗拿回来。”
风若严肃点头,却不肯走,而是看着说话间又出了汗、面色更加雪白的晏倾。
风若嘀咕:“不行,我走了后,得有人照看您。”
晏倾冷静:“不必……”
--
徐清圆没有找到梁丘,据说老夫人发了病,梁丘去服侍老夫人了。
徐清圆回到自己住的屋舍,拉开门。
她身后的兰时探头:“怎么……”
徐清圆瞬间迈步进屋,“啪”地一下将房门关上。兰时被关在门口,鼻子差点被门撞歪。
屋内传来女郎幽静和气的声音:“兰时,我口渴,你帮我端杯热茶吧。”
屋内的徐清圆靠着木门,呆呆地看着风若,以及僵硬地靠着墙、闭着眼睛不肯接受现实、面有绯色的晏倾。
风若还没有把徐清圆的针全部找回来还给她呢,但他厚着脸皮,露齿笑:“能托养吗?”
作者有话说:
露珠儿你看,小雨这不是来了嘛。
名字起长一点才能引起扔了1个地雷
◎最新评论: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有人节操好,有人人品好,有人智商好……但是……我心情好,砸你个地雷,不要潜水了出来码字吧~~~】
【女主好腹黑呀我喜欢】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地雷在手,偷懒抖三抖,作者大大快去码字!!!(催更版)】
【哈哈哈哈哈哈能托养吗。风若最佳助攻。
状元韦浮,是尚公主里韦树的先祖吧】
【女主到底有沒有口人
那怎麼還自己自投羅網
很多讀者討論劇情
大大加油】
【感觉是杜师太做的,她有可能喜欢梁郎君,为情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风若好可爱!】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请用强大的更新向我开炮,投一颗地雷】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求更新,求速肥,来颗地雷激发作者潜能吧!】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nutrition_icon.png?var=20220822">哈哈哈哈 哼!!看,看在你更新的这么辛苦的份上,多给你浇些!要,要加油哦!!!】
【我们小晏好像个身娇体弱但又及其聪明的幼儿园小宝宝啊,我可以养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风若神助攻】
【寄养!
好好玩哦】
【太可爱了呜呜呜】
【啊啊啊啊啊啊】
-完-
13、锁梁园13
◎晏倾的荒草园◎
风若执行任务离去后,徐清圆和屋中端坐的晏倾面面相对。
她看出晏倾有些疲惫,心中纠结时,晏倾睁开眼,扶着墙站起来。
徐清圆上前想扶他,想起他的怪癖又停下来。晏倾对她微颔首,眼神抱歉:“我只是还没来得及服药,病情看似有些重罢了,实则风若担心多余,我没有事。娘子不必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徐清圆怔怔看他。
他似乎怕自己紧绷的模样吓到她,微微绕过她向屋外走,语气也温温和和:“娘子忙自己的事吧,风若性子急躁,毛手毛脚,让娘子误会了。”
一只手从后拽住他衣袖,非常坚定地拖住了。
晏倾身子半僵,没有回头。女郎的青闺熏着檀香,暖融融的。正如那只拉扯他衣袖的手一样。
他沉默着没有动,盯着屏风上映照的女子纤细窈窕的身形。
徐清圆声音柔婉:“风郎君的意思我听明白了。积善寺昨夜出了泼皮伤人案,还有京兆府派人来不停问话。虽然郎君已经将事情交代妥善,但是郎君是这里最大的官,他们还会不停找郎君,烦郎君。
“可是郎君需要休息。既然那些事没有必要到郎君非要出面的地步,郎君不如顺着风郎君的意思,在我这里躲躲懒。”
她赧颜:“任谁也不会想到,郎君在我这里。郎君休息好了,明日才有精力应对他们。”
晏倾道:“娘子说笑了,这有损你的闺誉。”
徐清圆摇摇头,带着些怅然说道:“不会。我和云州山下的闺秀们接受的闺训不同,我不认为好心帮助他人,与郎君同处一室便有损闺誉。所谓的‘闺誉’,本就可笑。不瞒郎君,我小时候,也是野小子呢。”
她刻意这么说,来让晏倾留下。她见晏倾不回头不吭气,心中担心他身体,便绞尽脑汁找更多的理由。
晏倾回头看她一眼,说:“我坐于屏风旁的案头写字就好。娘子不必管我。”
徐清圆露出笑:“我陪郎君一同写字。自离开云州,我也很久没练字了。若是……那谁知道,又得摇头叹气说我没长进了。”
她说的“那谁”,可能是她阿爹。
晏倾对她微微一笑,并不多说。
他沈腰潘鬓,眉眼秀逸而性情温和,气质却并不干净明亮。他像是日与夜交替的暮色黄昏,混沌朦胧,吸引受不住诱惑的人。
徐清圆不自在地挪开了目光。
--
兰时总共只给徐清圆送了杯茶,就被女郎关在外面。女郎说自己要独处想事,让兰时去与其他侍女睡。
晚膳后,徐清圆便坐在案头晏倾的对面,提腕练字。
她从未和年轻男子这样独处过,心跳不宁,几次走神,笔下的字迹微微颤抖。她偷看晏倾,又悄悄地挪回目光。
晏倾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
他忽然徐徐开口:“当日卫渺被杀,你有看清斗篷人的脸和身形吗?如果凶手再次出现在你面前,你能认出来吗?”
徐清圆回神,想了想摇头:“我当时太害怕,怕那个人认出我,就躲得很快。”
晏倾话题慢悠悠地一转:“娘子有应对危机的急智,这很好……娘子这般敏锐,你阿爹走的那日,你没有察觉吗?”
徐清圆怔一下,抬头。
两人之间隔着烛台,烛火照着晏倾漆黑的眼睛。光暗有别,分明他目光温润,但她渐渐绷直腰背,用十二万分的精力应对他。
徐清圆字字斟酌:“我与我阿爹,经常吵嘴。有时候气急了,我便不理他。所以阿爹离开的时候,我真的不知情。当晚屋中烧的炭灭了,我被冻醒,才发现阿爹走了。”
晏倾:“哦。那么长安梁家与云州相隔千里,为何你阿爹一失踪,梁家就派人接你进长安?他早就打算走了,把你托付给梁家?”
徐清圆手指扣紧纸张:“晏郎君,若是我阿爹早就有那打算,便不应该把我托付给梁家。梁园出了凶杀案,可见梁家多少有些问题。我阿爹只有我一个女儿,怎会把我托付到危险地方?”
晏倾:“那么为什么是长安呢?你来长安的目的是什么?这似乎有违你阿爹想隐居一生的打算。”
徐清圆目光迷离一瞬,又重新坚定平和:“晏郎君,你在审问我吗?我说过我什么也不清楚,大理寺若是怀疑我,将我关起来便是。”
晏倾看她竖起的壁垒坚硬,面对他的态度越来越生硬,语气也急促防备起来。
他垂下眼,知道徐清圆对他生起了提防,也不再相信他了。
他成功了。
这本就是他的目的。她防备男子,才能保护好自己。
晏倾温声:“娘子去歇息吧。”
徐清圆气闷地走了两步,蓦地反应过来,回头看他映在屏风上的身影。
夜过三鼓,他持笔伏案,并没有休息的打算。他轻松用几句话气走她,之后,他便仍独处黑暗,不让自己的病症吓到别人。
晏倾低着头忍受痛苦时,微凉的帕子擦掉他额上的汗。他迟钝了很久才抬头,看到徐清圆又回来,跪坐于案头对面。
她抬头嫣然:“我说过陪郎君一起写字的。”
晏倾喉头动了动,低下眼睛,不再说话了。
他保持着僵直姿势坐了很久,长久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打扰,让他精神慢慢放松。不知过了多久,晏倾发现对面女郎趴伏在案头,闭目睡着了。
他静坐片刻。
晏倾眼神空茫,声音平静:“徐娘子。”
女郎呼吸浅浅,眉间微蹙。可她趴着睡于案头,几多不适,眉头便越蹙越深。
晏倾缓缓站起来,他站在她身前,几次想碰她,却下不定决心。但是她这般睡着一宿,明日必定全身酸痛。
晏倾挣扎很久后,走入女郎闺房的内舍。一会儿,他抱着一件斗篷出来,弯腰搭在徐清圆身上。
他又在原地挣扎很久,终于弯身,隔着斗篷,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碰到她一点儿肌肤,将徐清圆横抱入怀中。
他将她抱入怀中时,她不适地转过肩,面容朝向他,清香扑鼻而来。
晏倾打个跌,屏住呼吸,被绚丽之色冲击得头晕。他僵了很久,看她没有醒来,才抱起她缓缓走入内舍,将她放于床榻上,盖好被褥。
他要离开时,她脸颊无意识地在他手掌上蹭了蹭,奶酥般。
晏倾倏一下收手,趔趄后退。他时快时慢的心跳,像是病症发作,也像是别的原因引起的。
夜四鼓,年轻的晏倾颤着手放下牙帐,隔着帘幕凝望榻上女子,烛火照着他清冽的眼。
他的心是一片上了枷锁的荒草园,风林雪雨,寸草不生。世间魑魅魍魉,人情来往纷扰,在他眼中皆是一团迷雾。他从未看清。
有一日,荒草园来了客人。
寒风砭骨,黄昏已至。她踩着夕阳,穿过暗无天日的尘烟,隔着枷锁,在他的荒草园外徘徊。他尚不能看清这个人的面容,但他刚刚开始记起她的名字——
徐清圆。
你是归人,还是过客?
--
翌日,曙色苍然,徐清圆醒来,发现自己睡于榻间。她掀开被褥下床,急急向屏风外走。
她呆立在斑竹小屏风旁,看到案头的书籍摆放整齐,笔砚都已收好。
……他定是在天未亮时,便披着星露走了。
朦胧纱窗边,徐清圆怅然若失地走到案头,坐下来出神了一会儿,又不禁托腮凝思起来。
她昨夜睡得很好。
梦中依稀回到无忧无虑的少年时期。她走在花草鲜妍的南国王宫中,寻找自己的阿爹阿娘。她拥有文第一的阿爹,武第一的阿娘,阿爹总是带着她去找阿娘。
在阿爹和阿娘和离后,她再没见过阿娘了。
而昨夜,是从阿爹失踪后,她睡的最好的一夜。
徐清圆抱着膝盖歪靠着锦茵,隐隐闻到方榻上残留的淡香,这是晏倾身上的。
她踟蹰着正要细细闻一下这是什么香时,“笃笃”的敲门声让她立刻正襟危坐。
兰时声音在外压着:“娘子,你醒了么?我方才见到梁郎君的小厮了。梁郎君在寺庙后院花圃那里浇花,你想找他的话,正好能碰上。”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纠结了下还是谈了一章恋爱,案子没进展。因为觉得,这章停在这里很适合。
◎最新评论: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nutrition_icon.png?var=20220822">大大今天更新了吗?更了。浇灌了吗?浇灌了。 哼!!看,看在你更新的这么辛苦的份上,多给你浇些!要,要加油哦!!!】
【我真的太喜欢温柔男主了,从一开始看小说就喜欢,现在也很高兴jj上温柔男主终于多一点了】
【近期在jj看到描写得最好的心动了…太美丽了】
【哟,小晏好害羞啊】
【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地雷就是我对你深深的热爱】
【喜欢看聪明人谈恋爱】
【我很喜欢这一章,好喜欢好喜欢,好像他们的故事开始了】
【太太的文笔真的太好了呜呜
】
【大大你怎么这么会写!!】
【
【
【呜呜呜谈恋爱好啊】
【看见了】
【的确很适合】
-完-
14、锁梁园14
◎女郎像是被人拥着似的,晏郎君也不注意一点。◎
徐清圆和兰时在寺后的花圃前找到梁丘。
梁丘的小厮抱着自家郎君最珍视的那盆花站在边上,梁丘满手泥土,衣摆挽绑在腰间。小厮说有客后,他便一脚深一脚浅地从花圃里走出。
徐清圆盯着他腕间的白布,屈膝向他行礼时,心中默想:看起来这么和气、只爱花草的梁郎君,会是凶手吗?
梁丘从小厮那里拿过干净巾子擦手,又宝贝无比地把那盆花抱回怀里。他和徐清圆相随着走出花圃,侧过脸对徐清圆笑着叹气:
“听方长说,你昨日来找我,没找到?祖母被前夜的泼皮事吓到了,昨日昏昏沉沉没精神,我陪她坐了一日,夜里方回去。露珠儿找我什么事?”
方长是他的小厮名字。
徐清圆目中含忧:“我倒没什么事,左右闲晃罢了。祖母病了?我昨日也去向祖母请安,服侍祖母的侍女们说祖母不见人。不知道今日能不能向祖母请安?”
在徐清圆的记忆中,她来到梁园短短一个多月,这位梁家老夫人就病了好多次。老夫人病了后不见客,唯独让自己唯一的孙子陪着。
梁丘道:“祖母睡了一觉就好了。年纪大了,容易受惊,本也没什么。这不,今日祖母就应了寺中两位师太的邀约,要去看戏。估计一会儿就要通知你们女郎们陪着一起听戏去了。”
徐清圆:“这浴佛节,又是游街,又是办戏台,积善寺安排得很热闹啊。若是没有那泼皮的事就更好了……”
她和梁丘说起昨晚上冯亦珠去扮观音的事,梁丘惊讶了一下,因他昨夜陪侍老夫人,没有去看什么观音。可惜,冯亦珠又抛媚眼抛给了瞎子。
二人闲聊间,一同回到了梁丘住的斋房。
进了屋后,徐清圆坐下来喝茶,梁丘小心翼翼地抱着他那盆花,挑选阳光合适的位置摆花。既怕花被晒到,还怕花见不到太阳。
徐清圆纳闷地看着他那花:不过是枝叶繁茂些,绿色葱郁些,倒是一朵花都看不见。
徐清圆问梁丘:“之前和祖母聊天,祖母说郎君少年时也爱风流,喜欢四处玩,怎么现在偏偏爱花,也不出门了?”
梁丘浇花中,回答道:“长大了,性情自然会变了。何况红尘一世,谁都是蜉蝣观天。已经命定的事,无力改变,只有这些花花草草能长伴身前了。”
他这话颓然,徐清圆不好接,便说他的花:“郎君这花到底是什么花,我怎么没见过它开花?郎君每天都要用血喂,有什么忌讳没?”
梁丘回头,目光幽若看她一眼。
徐清圆眨眨眼。
他走过来坐于她对面,在她额上一戳,戏谑道:“我就知道,来梁园住的女郎,没有人不好奇我这花的。让我猜猜,你还不相信我这花真的要用血养,能开出最绚丽的花来,对不对?”
徐清圆脸颊绯红:“我自诩读书多,知道的事情很多,却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花,所以才好奇。”
梁丘又笑了她一通,才正经解释:“这花传自西域,有个西域名,我念不出来,便给它取个别名,叫‘七彩兰’。它需要用主人的血喂养,每日都要在固定时辰喂血,若是差了时辰,或者少一天不喂,花的叶子就会枯萎,最后开出的花,就不美了。
“而若是一直照顾得好,等到六七月份,它开出的花便是七彩之色,绚烂夺目。长安城中,再没有比我这‘七彩兰’开得更好看的花了。”
徐清圆“啊”一声:“日日喂血,还要记时辰,这样耐心的事,只有郎君做得了。”
她语气敬佩,倒杯热茶,起身向梁丘敬茶。她的茶水递出时,脚下被自己的披帛绊了一跤。女郎腰肢歪倒磕在小几案边缘,同时手一抖,热茶向梁丘的手腕泼了过去。
梁丘惊慌起身。
梁丘的小厮方长和徐清圆的侍女兰时同时疾呼奔来:“郎君(娘子)!”
徐清圆被案几撞得直不起腰,酸麻无比,恐怕要撞青了。但不如此狠心,焉得虎子?
兰时扶住她,她则奔去抓住梁丘腕上裹着的白布,急得要哭:“我不是故意的。这么烫的热茶,郎君快摘下布条,我帮郎君上药。”
梁丘被这杯茶浇得额头渗汗,痛得扶住手腕。他勉强安抚徐清圆,却还是被徐清圆推着坐下。徐清圆让小厮侍女拿药箱纱布,要为梁丘看看伤势。
她低着头:“郎君放心,幼年时我阿娘经常受伤,我也帮她包扎过。我很熟练,不会弄疼你。”
她摘掉梁丘手腕上常年绑着的白布,接过小厮递来的药匣。她手托着梁丘的手腕,上药时打量梁丘的手腕。
这位郎君手腕上的伤口密密麻麻,都是小刀所划的那类伤口,绝不致命。除此之外,其余肌肤干净,肌理流畅,没有任何有疑点的抓伤、划拉痕迹。
徐清圆为他上好药、缠好布条,抬头,与梁丘若有所思的凝视对上。
梁丘倾身看她眼睛,慢慢道:“你想看到什么?”
徐清圆强作镇定:“郎君怪我弄伤了你?是我鲁莽。”
梁丘眼神暗下,正要再说什么,他屋门被敲,有女尼在外说话:“施主在吗?江师姐和老夫人在园中看戏,让郎君和女郎们都去作陪。”
徐清圆侧过肩,扬声和屋外女尼说话:“作陪?”
女尼听到屋舍中传来女子声音,惊讶了一下。她转而想到这位梁园郎君总是和莺莺燕燕的女郎们混在一起,心中略微鄙视。
女尼声音却恭敬:“寺中来了贵人。广宁公主与一位郎君,还有一位京兆府的年轻官员一同来了。老夫人在向公主请安,公主说自己也喜欢听戏,想见见女郎们。”
徐清圆心中一紧。
她没有将公主到来放在心上,却一下子听到了“京兆府的年轻官员”几个字。
风若昨天走得那么仓促,是不是和这人有关?
--
徐清圆慢吞吞地跟着梁丘,去前院参见公主殿下,也去看戏。
他们走在长廊下,离前院越来越近时,听到了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徐清圆跟在后头,心思也不在戏文上。她不知道,走在她前面的梁丘脚步停了一下。
方才手腕被热茶浇伤都没让他面色大变,梁丘此时却面色微白,不由自主地加快步伐。
梁丘的小厮急忙跟上郎君,兰时跟在徐清圆后面磨蹭。徐清圆低着头走路,廊外的花木葱郁,伴着斑驳斜入的日光,照在她身上。
--
林斯年从角门边过,因来洗手而进了寺中的这个方向。带路的女尼在前面没有留心,林斯年则一抬头,看到了廊下走路的妙龄女郎。
粉裙白帛,青裾曳地,发间流苏步摇轻轻晃,宫灯样耳坠轻轻打在脸颊上。
而林斯年更记得她转过来的正脸——
鹅蛋脸,柳叶眉,杏仁眼偏妩媚。鼻子小巧,下巴窄而圆,风致楚楚。
她保持着端庄素雅的气度,在来长安的路上,向林斯年递出一块饼,还帮他引开追打他这个乞儿的官吏。那时候,她坐在马车中,眸若清水,对他眨一眨眼。
她对他做口型:“快逃吧。”
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
那些官吏是他父亲派去抓他的人,他恶意昭彰,对所有人抱有坏心,又哪里期待一个女郎递出的一张饼?
来到长安这风水宝地,摇身一变成了宰相府中最尊贵的郎君,林斯年桀骜风流,从城东玩到城西。整片长安城,没有他看得上的东西,没有他记得住脸的女人。
可他见她第一面,她就开始出现在他梦中。
烈日下,林斯年站在角门口,眯起眼眸。他手中揪起旁边花丛中的一株开着花骨朵的野花,手指一点点碾碎花瓣。
他看到廊下草木忽然光影一闪,再下一瞬,廊下只剩下了徐清圆那个小侍女,没有了徐清圆本人。
林斯年扔掉碾碎的花瓣。
--
有灌木挡着,晏倾和徐清圆都身形瘦薄,二人被完美藏在了廊柱后。
徐清圆看到他出现,眼波轻轻亮起。
旁边的兰时咳嗽一声。
徐清圆靠着廊柱,仰头看晏倾。这姿势让给他们放哨的兰时脸色古怪——女郎像是被人拥着似的,晏郎君也不注意一点。
清圆乖巧:“郎君,我正想找你。我试了梁郎君……”
晏倾怔一下后,对她礼貌颔首:“这事之后再说。如今我想请女郎帮个忙,引开些人,可否?”
徐清圆福至心灵:“是京兆府来的官员么?”
她这么乖,又这么聪明,他、他……
晏倾无措地低头看她,外边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脚步声不是来自一个方向,分明是两个人。其中一人开了口:
“怎么走丢了?”
廊下窄柱后有松柏遮挡,其后两堵矮墙,是两间庙殿相隔的极窄空隙,仅容一人通过。晏倾说声“得罪”,立即拽住徐清圆,将人拖去松柏后不见了。
他伸手捂住徐清圆的口鼻。
留下外头靠着廊柱僵着身子的兰时:“……”
作者有话说:
兰时:我怎么办啊!
Ps:这花现实中也有,叫“七彩玫瑰”,是荷兰那边人工培育的,也不需要什么人血喂。文里这个是我编的。
慕扔了1个地雷,24桥扔了1个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