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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己的舟1-20章节

作者:孤鸿缥缈 字数:63092 更新:2025-11-23 21:02:29

1

  十一月末,肃南的天空飘起小雪。沈余舟从图书馆四层往外望去,教学楼顶、操场上都已铺上一层薄薄的雪花。

  校园里叶子落尽,只有枝干挺立的树群上,绕着许多小红灯笼,在雪中闪烁。想着,沈余舟拍了一张照片,发给霍城。

  她和霍城在一起的这半年多,在学校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一起去图书馆学习,算是朝夕相处。霍城与她一届,性格温和,脾气也好,对她的认真和耐心,身边的人都很羡慕。

  不过,最近半个月,她的课业变忙,霍城几乎没来找过她,也很少发来消息。

  沈余舟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对方回复,便收起手机,转身走进自习室。随后将书包收拾好,去参加高中同学会。

  沈余舟在肃南二中念到高二,留级一年转学到了华菱一中。和华菱的同学保持着不亲密但也过得去的关系,所以每年的同学聚会,她也会去参加。

  打到车子时,沈余舟看了眼天气预报,五点钟雪就会停。坐上车子,还没有收到霍城的回复。沈余舟想了想,这个时间对方似乎也没有在忙,于是拨出了霍城的电话。

  过了很久,沈余舟透过车窗的玻璃,看着雪越下越大,不知能不能如天气预报所说,是不影响出行的小雪。

  轻轻按下车窗,几片雪花冲上她的面颊,雪花刷刷落下的声音,抚平“嘟”声带来的焦躁。

  终于,霍城接了起来。

  “喂?怎么突然打电话来?”

  莫名地,沈余舟感觉霍城的声音十分疲惫,听起来好像心情也很差。

  “你在忙么?”

  “没,我在睡觉,”语气有一丝迟疑,又转瞬即逝,“怎么了?”

  沈余舟把车窗关上,思考几秒,组织好语言:“我一会儿要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

  “去吧,玩得开心。”霍城声音里的疲惫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放松,“最近一段时间没怎么顾着你,是在想着给你准备个有心意的生日礼物。”

  “嗯。”

  从在一起开始,霍城经常给她买东西。最初时,沈余舟总是拒绝,但霍城并不听她的理由。后来,她便都收着,只是会选择心意或价格相差不大的礼物回赠。

  一来一回,也成了彼此的默契。

  “那就这样。”

  见他马上就要挂断,沈余舟:“下雪了。晚上我要是打不到车,你可以来接我么?”

  “当然,”霍城迟疑片刻,又补充,“要是这些我都想不到,那还算什么男朋友。”

  霍城满口答应:“结束以后微信我,半小时内一定赶到。”

  “好,那我看看情况,提前跟你说。”

  说来也奇怪,挂掉电话以后,沈余舟一直隐隐有种预感,就是霍城不会来。

  但是又想不出任何理由。

  霍城一直对她不错,可以说是人尽皆知的好。

  尽管沈余舟本身不喜欢高调,但霍城几乎是无微不至,细节到他们周围的人总是能看在眼里。

  回忆起之前半年还不错的时光,沈余舟决定不再多想。

  到了仙台路的一家铜锅涮肉门口,沈余舟下车,刚要顺着包厢的方向走,就碰到了高中时追过她的男生。

  冷封对她的态度,这些年变化不少。

  最初几年还很主动,在得知她准备接受霍城的追求时,就变成略有不满。等她和霍城正式在一起,更是一路急转直下。

  但霍城名声在外,冷封倒一直表现得很客气。直接在明面上的刁难,是最近一周才发生的事情。

  这段时间以来,在微信群、私聊中,沈余舟已经有察觉,现在面对面,更是体感对方连起码的尊重都没有了。

  “自己来的?”冷封瞧了瞧她身后的空气,“外面雪很大了吧?”

  “嗯。”沈余舟点头,“我先进去了。”

  说罢,便朝着包厢的方向走。

  女孩子聚到一起,除去闲聊近况,便是拍合照,发朋友圈。简单寒暄过后,沈余舟很快加入拍合照阵营。

  男生则聚在一起聊红酒和有关未来的宏大规划。女生们听不惯他们吹牛,并不怎么赏脸回应。

  冷封先一步打破了这个各聊各的局面,目光投向沈余舟:“霍城回家接手公司,也不用忙学校那些三方什么的。照理说应该时间很自由宽裕,他怎么没送你来?”

  话音刚落,本来热闹的房间归于沉默,所有人都看向她。

  “他忙不忙,你倒好像比我还要了解,”沈余舟,“而且我有手有脚,他有事,我就不能来?”

  “你这么好奇,不如,以后我俩一起的时候,都带上你?”沈余舟面无表情地看向冷封。

  “我不就关心地问问么?”冷封缓和两句,随后话锋一转,“但是这雪看起来要下到半夜了,你怎么回去?”

  “那自然会有人来接我。”沈余舟眼皮都懒得抬,“就不劳你操心了。”

  冷封一噎:“老同学见面,多说两句话,你也不用这样嘛。”

  冷封说完,沈余舟不再搭话,其他人看不下去,批评冷封说话阴阳怪气。

  “今天这么开心的日子,你老是追着舟妹说难听话,要不以后你干脆别来了。”

  “就是,追不上就针对,太没品了吧你。”

  “一次有事没送而已,人霍城就不能忙了?”

  一时间,冷封被怼得哑口无言。

  等菜上齐,大家缓和缓和气氛,便热火朝天地吃了起来。沈余舟看着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心里闪过一丝不安。

  杜灵匀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小声在她耳边:“怎么了?你是不是怕霍城过来会不安全?”

  沈余舟想了想,点了点头。

  她确实有些担心,一个是担心霍城来接她,开车会有危险。另一个,是觉得霍城今天有些不对劲。

  在她和霍城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霍城还从来没有失联好几天的时候,虽然她从不查岗,也很少主动去问,只是有事情时,提前报备情况,不让对方担心,是两个人都默认的,但最近她时常联系不上对方。

  见她没回答,杜灵匀表情依然满是探寻。

  她和杜灵匀一直都只是普通同学,毕业以后也只是朋友圈的点赞之交。

  是她和霍城在一起以后,杜灵匀对她主动了许多,两个人算并不熟悉彼此的性格,但是也会在聚会时一起说说话,聊的也只是吃喝玩乐有关的话题。

  所以,杜灵匀并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只当她是担心霍城来接她的事情,便努力安抚她。

  “霍城之前飙车飙到骨折进医院,不是听说再疼眼都没眨一眨?”

  “而且,霍城没去实习,应该在家,他家不是离这里很近么。”

  确实,霍城所在的专业,大三就已经没课了。没去学校,也没有参加任何实习,最近是一直在家。

  不过沈余舟记得,她好像没跟任何人提起过霍城的这些事情。

  冷封和霍城家里有业务上的往来,对霍城可能熟悉一些,但是她的其他高中同学,尤其杜灵匀,对于霍城的事情,应该是一无所知才对。

  见她没说话,杜灵匀语气轻松地:“没关系啦,你要是担心他过来不方便,今晚就跟我去我家住好了。”

  “反正我家今天也没人。”

  “我看看情况。”

  能回去还是要尽量回去的。

  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窗外的雪零零星星落下,看起来有逐渐减小的趋势。估算着霍城到这里的时间,沈余舟掏出手机,给霍城发信息。霍城没回,沈余舟又给他打了个电话,结果电话也没人接。

  等了好一会儿,屏幕上才终于出现一条微信消息。沈余舟点开,发现是之前一起听过考研公开课的校友江小园。

  江江小园子:“舟舟,你能把上次公开课的资料发我一份么?我保存的那份过期了[吐舌][调皮]。”

  江小园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沈余舟想起她,不禁莞尔:“好,不过得明天,我还在仙台路这边。”

  江江小园子:“啊,你还没回来吗?外面下了很大的雪。”

  沈余舟还没来得及回,江小园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江小园:“你还在火锅店吗?我哥正好也在,一会儿让他带你回来?”

  包房里有些吵,沈余舟没听清江小园的话,便起身出去。

  因为着急,走到门口时,还不小心撞到路过的人。

  “对不起。”来不及看向对方,沈余舟赶忙道歉。

  “没事。”

  这个声音……

  沈余舟猛地抬头,看到熟悉的侧脸,在快和对方视线触碰的瞬间,迅速垂下眼睛,准备离开。

  然后,被对方捉住了袖口。

  对比她的紧张,对方语气十分轻松自然:“耳坠,掉了。”

  说着,便蹲下身,帮她捡了起来。

  “谢谢。”

  对方示意她摊开手掌,沈余舟便照做了,可是那个耳坠,却没有被立刻放到她的手里。

  “什么时候打的耳洞?”

  “……去年。”

  林江屿的指尖从她手心划过,沈余舟立刻收回手,把耳坠攥在手心。

  “我先走了……”说完,便转身朝着远处走去。

  走到角落,沈余舟回头,看见林江屿推开一处包房的门,走了进去。

  她不知道林江屿什么时候回来的,甚至不知道,他还会回来。

  收回神,沈余舟才听清江小园的话:“霍城学长去接你吗?”

  “他有事不来了。”

  “那就让我哥带你回来吧,晚上还要查寝的。”

  “谢谢……不过还是不麻烦你哥哥了,”沈余舟看了眼窗外愈下愈大的雪,“我打算跟辅导员请假,今晚就住在同学家里。”

  挂掉电话,沈余舟回头,正好看见林江屿推开一处包厢的门,走了进去。

  ……

  此时,隔壁包厢,林江屿带着满身风雪气推门而入。

  “屿哥,快坐快坐。”

  平时一起玩的人都知道,想请林江屿吃顿饭有多不容易。今天也是几个人轮番上阵,三请四请,还是被一句“有事,不去”给打发了。

  谁也想不到,一个小时后,林江屿竟然破天荒地推门进来。

  “屿哥,喝点儿?”

  “服务员,来两瓶店里最好最贵的酒。”

  “不了。”

  林江屿抬腕看了眼时间:“就走。”

  ……

  聚餐接近尾声,沈余舟和杜灵匀一起去洗手间。出来时,她们听到几个男生在一旁一边抽烟,一边小声议论。

  “听说蒋燕荇追爱失败,心灰意冷地回国了,霍城之前追她追的那么疯狂,现在肯定会忙不迭地凑上去。”

  冷封的声音从厕所的方向传来,语气带着无尽地鄙夷和轻视:“我倒要看看沈余舟还能得意多久。”

  杜灵匀要去找个说法,被沈余舟拦住。挺开心的一天,她不想因为冷封破坏兴致。

  何况,她从来不知道霍城和蒋燕荇有什么事情。在一起的一年,霍城从没提过学姐的名字,生活中也没有她的痕迹。

  一起到门外看了看路况,两个人才重新回到包房。

  见她们进来,冷封便提议,目的地远的人先走,近的后走,距离差不多的一起走。这样互相之间也能等候和照应。

  大家饭饱酒酣,聊天却还没畅快尽兴。冷封的提议能让大家多待一会儿,便是好提议。

  沈余舟所在的肃南大学,在城中心,距离这里最远,车程要一个半小时。

  冷封瞧着沈余舟:“舟舟啊,霍城什么时候来?”

  话音未落,所有人便都看向她。

  冷封脸上笑意明显。

  他听到沈余舟讲电话时的内容,住在同学家,不就是去杜灵匀家住?那么,要么霍城有事不能来接她,要么从一开始她就在说谎。

  发出的信息无人回复,电话也无人接听,霍城大概率不会来了。

  想着,沈余舟便准备自己打车回去。她刚站起来,想说明去意,两声敲门声响起。

  冷封心一寒,还是起身去开门。

  看到门外站着的人不是霍城,冷封松了口气,才赶忙招待起来,生怕对方感觉被怠慢。

  “屿哥,你怎么来这边了,快进来坐……”

  “不了。”对方并不看他,只是目光投向包厢内,扫视一圈,“我接人。”

  包房里面的其他人看不见林江屿,都以为是霍城,便喊冷封让开门口,让人进来。

  冷封回头冲着包房里面:“不是来接沈余舟的。”

  不是他看不起人,他们包厢里,够格认识林江屿的人,也就他一个。

  可是没想到,对方的下一句话,直接了断他的所有想法。

  “不巧,”终于看到目标人物,林江屿薄唇轻启,“就是来接沈余舟的。”

2

  听到林江屿这样说,冷封的脸色微变,嘴上还是得陪着笑:“屿哥,稍等,我帮你叫她出来。”

  冷封私心认为,林江屿和沈余舟并不熟。

  因为两个人虽然同在肃南大学,但是沈余舟入学时,林江屿已经去国外交换了。

  据他所知,这三年,林江屿都并未回国,直到前天硕士毕业才回来,那他跟沈余舟,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可以产生交集的机会和时间。

  所以,他才会发出前面的试探。

  没想到,却试探错了。

  “不用。”

  说着,林江屿推开门,瞧着沈余舟的方向:“走了。”

  声音、语调,无比自然,好像他们中间隔开的那三年,只是她做的一场噩梦。

  沈余舟犹豫几秒,正欲起身时,突然看到手机里有两条消息。

  江江小园子:“舟舟,我看到你朋友圈的定位,发给我哥哥了,他刚好就在。”

  江江小园子:“让我哥带你吧,他顺路帮我送箱衣服过来。”

  正想着怎么回复,沈余舟听见杜灵匀抱着手机,小声抱怨:“我弟今天在家,我差点忘了。舟舟,你可能没办法去我家住了。”

  “没事。”她本来也没做这个打算。

  窗外的雪小了许多,沈余舟迎上冷封探寻的目光,不再犹豫。

  穿上外套,沈余舟:“那你们聊着,我先走了。”

  “注意安全。”

  “到学校以后在群里说一声。”

  ……

  沈余舟走到门口时,林江屿已经迈开步子,径直去停车场取车了。

  “你们不会根本不认识吧?”冷封一脸狐疑地看着沈余舟。

  沈余舟拿着手机的手一顿,他们岂止是认识。

  “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沈余舟说完,就赶忙跟着林江屿走了出去。

  她并非是真的想要麻烦林江屿,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离开。

  沈余舟本打算出来以后,和对方解释下情况,就先在附近找个酒店住下,明天一早再回学校。

  可是,林江屿没给她这个机会。车子缓缓开出,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只有闪烁着的车灯提醒着她,对方在等她。

  沈余舟提了提肩膀上的书包,小跑到车前,对着车窗摆了摆手。等车窗缓慢滑下,林江屿侧头看她。

  下巴微扬的侧脸,从额头、鼻梁、下巴,一直到喉结,都是非常完美的弧度。

  沈余舟一时间忘记了提前打过腹稿的话术,怔了足足半分钟,才开口:“不用送我了,我今天有地方去,就不麻烦你了。”

  面对林江屿的目光,沈余舟不知怎的,默默后退了几步。

  “怕我做什么?”林江屿把玩着手上的烟,看向她的眼神平常而陌生,“我又不吃人。”

  哪有人几年不见,第一句话说这种话的?

  “我没有怕。”沈余舟紧了紧书包带子。

  林江屿盯着她:“那就上车。”

  感觉身后不远处好像有人,沈余舟惯性回头,看到了门口站着的冷封。

  于是不再多想,打开副驾的门,坐了上去。

  雪夜,车子开得很慢。车里的沉默让沈余舟有些忐忑。而后面,还有很可能不止两个小时的车程。

  想着,沈余舟在手机上搜索最近的酒店,发现全部满房后,只得再扩大范围。终于在十公里外,找到了一家还有个位数房间的酒店。

  “……我到府中地铁站那里就好了。”

  见林江屿不说话,沈余舟思忖着,补充:“正好在回去会经过的路上。”

  “嗯。”

  得到肯定答复,沈余舟松了口气。

  她很容易晕车,每次坐车总是止不住的犯困。尽管此时实在不应该睡着,她也不断地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可是车里越来越暖和,她的眼睛也越来越睁不开。

  沈余舟再次醒来时,想到自己刚才一定睡得很沉,心里有些苦恼。正欲坐起来,才发现身上披着一件外套。

  车子停在路边,林江屿正站在外面抽烟。

  窗外大雪纷飞,街上空无一人。

  昏黄的路灯下,林江屿的身影淡然而孤绝。

  好像天地都只是他的布景。

  不知怎么的,沈余舟忽然想起来。

  高二时,同桌周正正看见林江屿在班门口等她,就把她拉到一边,充满好奇地小声问她:“你天天跟林学神朝夕相处,会不会喜欢上他啊?”

  听到“喜欢”这个词,十六岁的沈余舟吓得怀里的书包都掉在了地上。

  “可是他是我哥。”

  “又不是亲生的。”周正正不以为意地:“近水楼台先得月,懂不懂?”

  “不是亲生的,也是哥哥。”沈余舟强调。

  她一直知道,当时这样说,只是为她无处安放的自卑找一个借口罢了。

  阻止自己再回忆更多。沈余舟拿起身上的外套,想要下车还给林江屿。毕竟,他此时只穿着一件看起来很单薄的毛衣。

  “……”

  努力了几次,沈余舟终于认命。

  车子锁着,她打不开车门。

  似乎是感觉到她醒来,林江屿眼眸低垂,随手将烟掐灭,而后丢进垃圾桶。

  车门被打开,林江屿重新出现在她的安全距离以内。

  沈余舟感觉到他从车外带进来的冷气,惯性侧头,看到他肩膀上未化的雪花。

  “谢谢你的衣服。”

  沈余舟干巴巴地开口,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

  在等待对方回应时,沈余舟做好了准备,如果林江屿发话,她一定立刻就还给他。

  林江屿启动车子,瞥了她一眼:“刚才不是睡得挺好么。”

  “嗯。” 沈余舟点头承认。

  “那就穿着。”

  沈余舟:“……”

  左右是不敢再睡了,用尽全力强打着精神,眼看着车子一路开过她本来要下车的车站,沈余舟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取消了酒店订单。

  路过酒店,到学校还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沈余舟掏出手机,没有任何来自霍城的消息。想着,还是给对方发了一条信息。

  “本来不打算回学校了,但是同学的哥哥刚好在,就麻烦他开车带我回来了。”

  说的是实话,但是没有说明全部。

  其实她可以告诉霍城,林江屿曾经也是她的哥哥。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即便她和林江屿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就是想要隐瞒这个情况。

  她甚至都想好了,如果明天霍城问起她这件事,她要如何回答。没想到的是,一直失联的霍城,下一秒就打来了电话。

  沈余舟手一顿,不自觉地看向驾驶位上的人。

  林江屿将车子停在路边:“接。”

  沈余舟就按下了接通键。

  “喂,舟舟,”霍城的声音里有些歉疚,“我晚上有些忙,才空下来,你刚才说谁去接你了?”

  莫名地,她就有些心虚:“……同学的哥哥。”

  “到哪里了?”霍城那边的声音忽远忽近。

  “到……”沈余舟看到了车窗外的地铁站,“到临江站了。”

  “那不是离我很近了?”霍城的声音突然放大,像是才把手机拿到耳边,“我在临江站A口这里。”

  “至于同学的哥哥,喊他一起吃个火锅吧,我请客,作为感谢。”

  “那我问问他。”

  挂掉电话,沈余舟才看向林江屿,思考半天,才开口:“霍城说他就在附近,然后……想请你吃火锅作为感谢。”

  见对方并不回应,沈余舟顿了顿:“你要去么?”

  从她打电话开始,林江屿就一直在盯着她,直到听到她的询问,才回过神来。

  这个坦荡的表情,是真的,在很真诚地问他要不要去啊。

  “霍城是谁?”林江屿把玩着手里的烟,一脸玩味。

  “我男朋友。”

  沈余舟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必要隐瞒。很多事情已经过去,他们与高中时已经相去甚远了。

  “在一起多久了?”

  “七个月。”

  “沈余舟,”林江屿靠着椅背,懒懒地,“你挺能啊。”

  怔了一怔,沈余舟诚实地:“我不明白。”

  即便是最初他们之间有些什么时,也是尚在年少。何况几年不见,彼此都心如止水,如今的这个评价从何而来,她实在不懂。

  说话间,霍城又打过来电话,询问她的具体位置。

  “那,你要去吗?”

  漫长的沉默过后,沈余舟开口。

  “你想我去么?”林江屿斜睨着她,表情满是探寻。

  “我其实都行,就看你时间方不方便。”

  沈余舟认真地想了一下:“如果你不介意和陌生人一起吃饭,又刚好有时间,就今天一起吃。”

  “如果我介意,和你男朋友一起吃饭呢?”

  这个语气……好像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如果你介意,那就改天,我单独请你和小园子吃饭。”沈余舟点开备忘录,“你哪天有时间?”

  “明天。”

  “那,上午下午?”沈余舟挺仔细地在把请吃饭这件事打字记录。

  “晚上,九点。”

  这个时间……沈余舟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了。

  “那我明天九点去哪里找你?”

  沈余舟实话实说地:“我没学车,也没有车子,就得打车或者坐车去找你,得根据目的地的距离评估一下时间。”

  “杏园路3号1栋。”

  林江屿手指摩挲着打火机,看着沈余舟低头记录的样子,喉结翻动。

  “杏园路……”沈余舟边重复他的话,边打字,生怕一不留神就忘掉了。

  “沈余舟,你怎么做到,一点没变的。”

  “啊?”

  惯性地回应后,沈余舟一边手指不停,一边思考对方的话,其实她和高中的时候已经相差很多了。

  漫长的沉默过后。

  “下车吧。”林江屿垂着眸子,“你男朋友等你呢。”

  看到窗子硕大的“A口”指示牌,沈余舟赶紧解开安全带:“今晚的事情谢谢你。除了送我回来,还有……谢谢你帮我解了围。”

  她也不知道林江屿会不会懂她的意思,只看到对方点了点头。

  沈余舟去开车门,才发现怎么都打不开。虽然没学过车,但是朴素的常识告诉她,林江屿把车门锁着。

  “车门……打不开。”

  车子里很热,她很想赶快下去透透气。沈余舟把着门把手,回头看向林江屿。

  林江屿没说话,只是一直盯着她额角微微沁出的汗。

  然后,目光又缓缓向下,落到她白皙的脖颈上时,才收回。

  沈余舟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不禁往后缩缩。眼神的流转明确地表明着林江屿没有在发呆,也一定听到了她说的话,但他……就是不开锁。

  实在是有些别扭。

  她很久没见林江屿了。

  再见面,就在车里这样逼仄狭窄的空间里。

  “你的衣服。”沈余舟把林江屿的外套整齐地叠好,然后小心地提醒,“可以帮我开下锁么?”

  过了很久,她才听到对方开口。

  “可以。”

  “伞。”推开车门的瞬间,林江屿从后座捞起一把黑色的长柄伞,递给沈余舟。

  “谢谢。”接过以后,沈余舟:“我明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还给你。”

  沈余舟关上车门后,才发现林江屿也打开车门,跟着她一起下了车。

  “要一起去吗?”

  “不是明晚单独?”林江屿举着手上的打火机,意思应该只是要下车抽烟。

  “那我走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说完,沈余舟就举起伞,朝着火锅店的方向小跑过去。

  林江屿站在大雪里,肩上的雪花透过毛衣融化渗下,他浑然未觉。

  只是远远地看着沈余舟撑伞走向火锅店,而霍城正在门口等她。

  “来了。”

  “嗯。”

  没来得及多看霍城一眼,沈余舟不自觉地回头,只见林江屿还站在黑暗里,烟头的红光证明他还没走。

  “在看什么?”霍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已经没看见人了,只瞧见一辆似乎在哪里见过的车,正在驶出停车场。

  “没什么。”沈余舟收回视线,恢复平静。

3

  “很冷吧?”

  摒弃掉脑内一闪而过的不切实际的想法,霍城心疼地瞧着沈余舟红扑扑的脸颊。

  “不冷。”沈余舟现在还能感觉脸上是烫的,“刚才车里暖气很足。”

  她本来很怕冷,但在车里时,还微微发了汗。而且,林江屿开车,车速平稳,不疾不徐,是她少有的没有任何不适感的。

  “同学哥哥的车?”霍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哪个同学?”

  “江小园。”

  霍城:“……”

  莫名地,沈余舟就觉得霍城的脸色不是很好。

  “你认识江小园么?”

  “不认识。”霍城回答的很快,“走吧,蒋燕荇还等着。”

  沈余舟脚步一顿,她以为只有他们两个一起吃火锅,也以为,今晚的事情,霍城是要给她一个解释的。

  “今天晚上蒋燕荇联系我,不是因为我们两个有什么私事要说,主要是要谈两件事,都和你有关系的。”

  如果要找她,大可以在肃大学生群里找到她的微信。而不用辗转找个中间人,浪费时间精力。

  沈余舟不知道这两个人想要做什么,便敛了敛表情:“你说。”

  霍城并未发觉她的情绪,很坦荡地开口。

  “一个是想着能不能让你给她做油画模特,她想参加学校下个月举办的画展;另一个是后面有庆祝交换生回国的晚会,她想问你能不能表演节目。”

  “所以,晚上你没有接我,是和蒋学姐在一起么?”走到火锅店门前,沈余舟看着霍城的眼睛。

  如果霍城说不是,能给出合理的解释,她会试着相信。

  “先进去吧,”霍城眼光有些闪烁,过了好一会儿,才推开门:“你怕冷,就不要在外面站着了。”

  “嗯。”沈余舟心里有数,便不再问更多。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包厢里,蒋燕荇果然已经坐在那里了。

  与她的内向社恐不同,蒋燕荇落落大方。

  “舟舟,你终于来了。”

  对方边说,边走到她身边,然后热情地拉着她的手坐下,起初,蒋燕荇并未表现出对霍城的兴趣,只是神情专注地和她说话。

  这个热情的程度,有一瞬间,沈余舟都觉得是自己之前想得太多。

  “舟舟,我觉得你的气质特别恬静,我看到霍城之前的朋友圈,一眼就被你击中了。”蒋燕荇的表情和话语都透露出十足的真诚,“看到真人,又觉得照片反而没拍出你的好看。”

  虽说是在夸她,但是蒋燕荇说完每句话,目光都落在霍城身上,倒像是在撩拨霍城一样。

  “蒋学姐,”沈余舟沉默半晌,“你邀请我做模特,其中有没有个原因是,想找个场合单独和我说话?”

  画一幅油画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如果蒋燕荇想和她说什么,那确实是一个很合适的谈话机会。她向来不喜欢说话做事弯弯绕绕,便直接了当地说了。

  如果对方承认,她会同意。

  听到她这样说,蒋燕荇愣了好几秒,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沈余舟:“那好,我答应。”

  她和蒋燕荇心照不宣,霍城却没听出来什么,自顾自地说着。

  “不过,舟舟不会画画,也没做过模特,”霍城拉着沈余舟的袖子,眼睛却一直盯着蒋燕荇,“你有什么要求和想法,一定要直接跟她提。”

  “我们在一起的这半年多,我非常了解她。”霍城极力推销沈余舟,“舟舟虽然不是十分有创造力,但是她的执行力很强,做事情也非常认真。”

  “舟舟怎么会没有创造力,她国标舞跳得很好啊,我就是在国外时候看了高校迎新晚会高能集结的那个视频,被舟舟一眼惊艳到的,”蒋燕荇眼睛里像是有星星一般,赞赏地看着沈余舟,“你跳恰恰的那种感染力,真是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得到。”

  “谢谢。”对于蒋燕荇的夸奖,沈余舟礼貌地表达谢意。

  “对了,说起跳舞,晚会表演,”蒋燕荇给她倒了一杯果汁,“你想不想参加?”

  “虽然我不是负责这一块儿的,但是我有同学在找我推荐人。”蒋燕荇垂下眼睛,“好处是可以领到表演津贴,能在全校师生领导面前展示自己。”

  “唯一不好的是,未来一段时间,你可能都会因为排练而忙碌,”蒋燕荇捂着嘴笑,“搞不好会耽误你们两个谈恋爱。”

  “表演的话,我不想去。”

  倒不是因为怕没时间谈恋爱,她从来不是什么恋爱脑。如果她想去,不用说忙碌一个月,一年她都会欣然接受。

  “为什么?”蒋燕荇好像打算努力说服她。

  “我很久没跳过舞了,短时间内拿不起来。”

  “这样啊,”蒋燕荇若有所思地点头,表情有些遗憾地,“那我就不勉强了。”

  敲定了第三天去做油画模特的细节,又平淡地吃过这顿饭。霍城结过账,三个人一起走到火锅店门口。

  “你们先走吧,我打车就好了。”蒋燕荇温柔而体贴地。

  霍城看了沈余舟一眼:“要不,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这个时候不好打车了,我先送蒋蒋回去,然后再回来接你。”

  沈余舟看得出来,蒋燕荇确实是没想霍城送她回去,也看得出来,霍城是真的很想送。

  “我先去个洗手间,你们走就好了,不用管我哈。”蒋燕荇说着,就朝几米外的洗手间走去。

  霍城帮沈余舟拉上外套拉链,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舟舟,放蒋蒋自己在这里等车,不太合适。”

  “我先送她,她家也近。等送完回来,我再送你到学校,好不好?”霍城一边说,一边看着她的表情,“这样我们还能多待一会儿。”

  沈余舟没说话。

  或许,他们不是可以坐在一辆车上么?

  先送蒋燕荇,她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但是为什么一定要她在这里等着,霍城要单独去送蒋学姐呢?

  “霍城。”

  沈余舟性格向来温厚柔软,但并不是忍气吞声的包子。

  “怎么了?”

  “你为什么从不喊‘蒋学姐’啊。”

  霍城在她的印象里,一直很有礼貌,在学校里,基本上不会叫任何学长学姐的名字,更不用说起昵称了。

  “我喊她昵称怎么了么,昵称本来不就是用来喊的?”

  说着,霍城顿了顿:“你是不是怀疑我们……”

  “是的。”迟疑几秒钟,沈余舟选择直说。

  “那你怀疑错了。”霍城不看她。

  “这么说吧,我以前确实追过蒋燕荇一段时间,后来她交换去国外,也就没联系了。”

  过了好一会儿,霍城忽然很诚恳地:“喊蒋蒋,也就是习惯了,一时间没改过来。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直接喊她名字的。”

  沈余舟没说话。

  “如果你是因为我请她吃饭怀疑我们有事……”霍城叹气,“舟舟,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和异性一起吃饭,并不是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

  “即便是谈恋爱,结婚,也要有彼此的私人空间,不是说有了对方,就要和所有异性断联的……”霍城欲言又止了半晌,才又开口,“如果想要关系更加长久,就是要彼此磨合和接受。”

  “舟舟,你能明白么?我是想和你长长久久,才选择不隐瞒你,直接说明我心里的想法的。”

  “所以……”沈余舟思考着措辞,“我也可以单独和异性吃饭,不提前告诉你。”

  “还可以一声不吭地,放你鸽子?”

  霍城一愣,似乎是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

  想象那个画面,他确实会很介意,但为了不和之前的话相悖,还是嘴硬地:“只要你不是为了发展除朋友以外的关系,我希望你去多交一些异性朋友。”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和我在一起,和其他男生都不说话了。”

  “嗯……”沈余舟顿了顿,“我懂了。”

  她本来,就几乎不跟任何男生说话。这一点,霍城在追她的时候就知道。以前是备受夸赞的优点,追到以后,就成了“问题”。

  两个人正说着,蒋燕荇就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见他们还在门口,表情有些诧异:“你们怎么还没走啊?雪下得更大了么?”

  霍城没说话,只是轻轻拽了拽沈余舟的袖子,示意她懂事一些,先开口。

  “霍城在等学姐,”沈余舟如他的愿,“他想先送学姐回去。”

  “这样多不好啊,怎么能让舟舟自己在这里等着呢。”蒋燕荇掏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我刚才跟我朋友说,让她来接我,我问问她到哪里了。”

  “你们走吧,”挂掉电话,蒋燕荇捏了捏沈余舟的脸蛋,“她已经快到了。”

  霍城脚步没动。

  “对了。”蒋燕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身看向沈余舟,“舟舟,我还没有你的微信,我加你一下。”

  “好。”

  报了自己的手机号,沈余舟打开微信,点开好友申请的小红点,点击接受,然后给蒋燕荇做好备注。

  “舟舟,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改约在明天,可以么?我后天临时有些事情。”

  “明天下午没事,”沈余舟看了眼手机备忘录,“如果在学校附近,应该可以。”

  “就在学校附近,”蒋燕荇笑得很甜,“我在学校北门对面租了房子,明天就搬过去。”

  “好,那具体时间学姐发给我。”沈余舟,“没有意外情况的话,我会准时到的。”

  “好的,那就先谢谢舟妹啦。”蒋燕荇看了眼门外,“我朋友来了,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才看向霍城:“路上开车注意点,别总走神。”

  霍城点了点头:“你到了以后给我发个信息。”

  从火锅店到学校,大概要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两个人一路无话,远远看到学校大门时,霍城才像忘记了刚才的争执一样:“……你明天上午要忙什么?”

  沈余舟没什么情绪地:“肃南报的实习面试。”

  霍城没想到一般:“不是说好,实习去我家的公司么?”

  “没有‘说好’,”沈余舟懒得看他,“我从来没答应过你。”

  霍城一直很想走后门把她弄进他家的公司,不论她多少次表达没有这种意愿,霍城还是坚持“要为她安排一个体面的工作”。

  “肃南报的实习,也不好进吧。”霍城见她坚持,忍不住,“没准别人走后门挤掉你的名额呢。”

  “那也没关系。”

  其实,她在上学期结束时已经面试过一次,然后被刷掉了。这次听老师说,上一个实习生转正,又空缺了一个实习机会,才又推荐她再试一次。

  如果再被淘汰,她也觉得没什么。不能去肃南报实习,就去肃南健康时报、法制日报试试。总之,凭自己本事,去哪里都挺好。

  “好吧。那先等等看你的面试结果。”霍城温柔地帮她把羽绒服的帽子摆正,“如果不行,再去我家的公司。”

  沈余舟没应。如果不行的话,她也不会去霍城家。

  车子开到学校门口,霍城的手机响了起来。霍城接起,像是为了避嫌一样,还特意开了外放。

  “霍城啊,我是蒋燕荇,打电话就是为了告诉你一声,我到了。”

  霍城咽了咽口水:“好的,知道了。你早点睡吧,精神饱满,明天去画画,才能发挥得更好。”

  “霍城啊,你这好听话也是一套一套的。”蒋燕荇笑声甜美而爽朗,“好好对你家舟舟,多惹人怜爱的小姑娘啊。”

  “嗯,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霍城摊了摊手:“我说过了,我和蒋蒋,就是普通学姐学弟的关系,你晚上不用对她说那种话的。”

  沈余舟抬眼看他:“哪种?”

  “哎,不说了。”霍城瞧着沈余舟,“总之呢,我和蒋燕荇的交往,是不会影响我和你的感情的,记住这一点就好,不要多疑。”

  沈余舟没说话,直接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对了。”霍城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你明天晚上要去干嘛?”

  “去请江小园的哥哥吃饭。”沈余舟,“作为今晚送我的感谢。”

  听到“江小园的哥哥”这几个字,霍城的表情僵了又僵。

  沈余舟忽然想到,林江屿有名有姓,她还一直用代称来称呼他,挺不礼貌的。

  而且,从霍城的表现来看,他和林江屿,应该也是认识的吧。

  想着,沈余舟补充地:“就是,林江屿。”

4

  “……快回去吧。”霍城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别过脸,说道。

  下车后,沈余舟一路乘着月光走回宿舍楼。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主动和霍城说起请林江屿吃饭的具体时间、地点和一切细节。

  她以为,作为男女朋友,虽然不用做到和其他异性都毫不接触,但是是有必要将接触的情况简要说明的。

  以前霍城对她的要求很高,不许和异性玩,哪怕是同学。

  可是,蒋燕荇回来以后,霍城就转变了口风。虽然还没有证据就此彻底判他死刑,可是沈余舟仍然打算先改变相处的方式。

  她本来感情就很淡薄,会和霍城在一起,也只是因为对方追她时很诚恳,有分寸。如今,如果霍城想要收回那份诚恳,她也不会傻乎乎地等着对方回头。

  踩点回了宿舍,沈余舟打开电脑,把资料传给江小园,顺便表达了感谢。

  江小园素来睡得晚,收到沈余舟的消息,很开心:“我哥有时候人还挺好的。”

  确实。

  沈余舟脑海里闪出那个在大雪里抽烟的身影。

  其实,她从来都知道林江屿很好。

  毕竟,他也曾经是她的哥哥。

  晚上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觉。凌晨两点钟,霍城发来一条信息。

  霍城:“睡了么?”

  他们在一起一年,霍城几乎每天晚上都是十点钟就按时睡觉,他们聊天聊过零点的日子,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今天倒是挺反常。

  沈余舟打字:“没有。”

  霍城:“在干嘛?”

  沈余舟:“在想一件事。”

  和霍城在一起一个月时,霍城突然想过纪念日,她便赶忙穿好衣服,走出宿舍楼,去学校门口找他。当天晚上,吃完饭以后,霍城送了她一个乐高的城堡。

  “拼了三天三夜呢。”霍城指着自己青紫的眼圈。

  当时,沈余舟本来不打算接受礼物的。在她的概念里,收了就得还。但是这个礼物很用心,也耗费了霍城很多精力,所以她便收了。还因为自己没有提前准备礼物,而愧疚了好一阵子。

  所以当天回去宿舍,她就更新了手里的油画颜料,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给霍城临摹了一幅梵高的向日葵。

  倒不是说一定要送一幅临摹的名画,只是因为霍城对向日葵有很深的执迷。

  可是后续,她再没有听闻霍城提起那幅画。

  本来半年时间过去,沈余舟都已经忘了。是今天,蒋燕荇提起画油画,霍城看向蒋燕荇时,那欣赏的目光,才让她想起来这件事。

  好像,霍城从来不知道她会画画。尽管,送礼物的那天,她有提醒霍城,那幅画是她亲手画的。

  过了好一会儿,霍城才回复她:“什么?”

  沈余舟:“之前在一起一个月纪念日,你送了我一个礼物,你还记得么?”

  霍城很快回复:“乐高城堡。”

  沈余舟:“那你还记得,我送了你什么?”

  这一次,间隔的时间更长,到沈余舟都困了,霍城才回复:“抱歉舟舟,这半年来我们交换的礼物有好几个,我想不起来了。”

  沈余舟没有回。

  ……她实在觉得没什么可说。

  第二天一大早,她便起床出发,然后带上手上的材料出发去面试。

  刚走出宿舍楼,沈余舟就看见了霍城。大约是因为前一天晚上她的冷淡,霍城神色有些紧张。

  “昨天没去接你是我不对,忘记你送了我什么礼物也很过分,我这就来给你赔罪了。”说着,霍城拿出一个小首饰盒,在沈余舟面前打开。

  定睛看了两秒,沈余舟才看明白。

  下午她就要去给蒋燕荇当《戴珍珠耳环的少女》的模特,霍城大老远赶来,正好送了她一对珍珠耳环。

  “提前预热一下生日礼物。”说完,霍城把首饰盒放到她手里,有些着急地看了眼手表,“那我先去我爸公司,等你忙完我们再说。”

  说完,便开车走了。

  看着盒子里的耳环,沈余舟觉得这两个人真有意思。好像是,她成了他们之间传递感情的工具。

  感觉自己已经在原地怔了几分钟,沈余舟把盒子收起来,暂时不再多想霍城这件事,把注意力尽可能地投入到接下来的面试中。

  跟上次面试相比,她多了一张奖学金证书,在肃南大学学报上发表了一篇有关灾难报道的论文,还在肃南法治日报发表了一篇文章。

  所以,对于今天的面试,她是有期待和信心的。

  面试她的人和上次的不一样,是一个很温柔的女生。见她一路过来冻得脸色惨白,对方还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沈余舟?你好,我叫苏时月。”

  温柔姐姐手上拿着她的简历,耐心地:“做一个自我介绍吧,不要紧张。”

  不是上次那个凶大叔,沈余舟的社恐没有发作,整体表现得还不错。甚至还在苏时月的引导下,把自己从不对外说的兴趣爱好也全都表达了。

  “好厉害。”苏时月忍不住感慨,“你学业也很好,真的是个非常非常优秀的女孩子了。”

  “就是感觉你在我们部门,太屈才了。”

  察觉到一丝危险,沈余舟赶忙站起身。

  她很早之前就想做记者。

  想在法律还没来得及照耀到的地方,为那些在痛苦中熬煎的人,带来一丝光亮。

  所以,高考的三个平行志愿,她全是填的新闻专业。高中四年的学习也很刻苦,最后如愿考上了一志愿肃南大学的新闻系。

  能到肃南报实习,将来留在这里,是她大学阶段的全部心愿。

  “你别紧张。”苏时月有些抱歉地,“我太激动了,有些表错意。”

  “不过你可能要先跟其他部门一起,剪剪视频,做一些辅助类的工作。”

  “后面,等我这边的实习生转正手续办完,你就过来,你看怎么样?”

  苏时月耐心而认真地问,沈余舟挺开心地答应了。

  只要能做记者,她其实不太在意工资和岗位这些事情。

  当天聊得很开心,沈余舟还蹭了苏时月一顿饭。

  心情舒畅,沈余舟自然地打开微信,想要和霍城分享一下面试通过的事情,可是,看到最后一条消息,又想起那对珍珠耳环,嘴角的笑容渐渐收敛,她便关掉了微信。

  距离和蒋燕荇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沈余舟打车到了蒋燕荇家门口。

  门打开时,蒋燕荇热情地欢迎她。

  虽然不确定对方的画画水平怎么样,但是沈余舟看着她身上的围裙和画室里的装备,还是忍不住感慨对方看起来比她专业无数倍。

  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和看法,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做一个模特。

  她是在林江屿离开她家以后,才开始学习的油画。最初的目的,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和排遣难过。

  现在,闻到油画颜料的味道,她就想起那个人。她不知道林江屿这些年在国外做什么,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不确定他知道她交了男朋友以后,会有什么想法。

  江小园有事,不能和他们一起。所以,她也不确定,今天晚上她和林江屿单独吃的那顿饭,会以怎样的结局收场。

  断断续续画了好几个小时,蒋燕荇才画完。

  “舟舟你先别动,我给你拍张照片,一会儿睡不着我再修一下。”

  “好。”

  画完以后,蒋燕荇就把画布盖上了。

  沈余舟顿了顿,还是忍不住提醒:“颜料还没干。”

  蒋燕荇脸上的笑容一滞:“没事,我知道怎么做。”

  “嗯。”

  左右也不是她的画,既然对方坚持,她也没必要再多说。

  房间里摆着不少蒋燕荇的油画作品。画完她以后,蒋燕荇就随意地坐在一张画布前,画起了海上日出。

  “我真的很喜欢画画。”蒋燕荇回头,笑着看她,“可惜身边没有人会,不然也能给我一些建议。”

  “我可太想能赶快提升水平了。”

  虽然沈余舟自认不算很会画画,但是对于一些基础水平上的知识,还是能提一些建议的。

  “可是我画画时,就不会喜欢别人在一旁指指点点。”沈余舟坦诚地。

  “啊?”蒋燕荇面露惊讶,“我倒是不会这样心胸狭窄,我喜欢任何真诚的建议。”

  说完,又指着《海上日出》和《雪落远山》,面带笑意地:“舟舟,你难道会画画?那你能不能给我提些建议。”

  沈余舟迟疑片刻:“真的?”

  “真的。你尽管说来听听。”

  “那好。”

  “《雪落远山》,天空的颜色得加一些酞青蓝和少量青莲。”

  “山体颜色再加些赭石。山体明度表达也不太好,白色太厚了,可以加点松节油。”

  “《海上日出》的话,海面反射的阳光,可以用刮刀,效果会更好一些。”

  “云边可以加一点柠檬黄,阳光的晕染感就体现出来了。”

  “阳光照射的天空和海面可以用一些……”见蒋燕荇表情反馈逐渐迟缓,沈余舟转用通俗的话表述,“橙色和粉色。”

  她有很认真和比较专业地指出问题,然后提供了比较有效的解决办法。没有夹带个人情绪,语气平缓,态度温和,沈余舟觉得自己做得还不错。

  “你懂得可真多。”

  过了好久,蒋燕荇终于干笑了几声,语气虚弱地夸赞了她。

  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尴尬,加之对方似乎不再想跟她聊更多。沈余舟找了理由,就赶紧拎着包离开了。

  她并非故意展示自己,事实上,身边知道她学过画画的人很少。只是蒋燕荇想要她提建议的态度表现得太过真诚了,事情的走向远远超过她的预计。

  走出蒋燕荇的家,刚到楼下,她就听见一阵开窗子的声音。

  回头望去,蒋燕荇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开朗乐观和自信,站在阳台,扬着手跟她说再见:“舟舟,谢谢你,今天我过得很开心。”

  “嗯。”

  沈余舟:“我先走了,再见。”

  听到窗子关上的声音,沈余舟转身离开。

  本来,按照昨天蒋燕荇的反应,今天应该是有话想跟她说的。可实际上,对方却没有和她聊起任何私人的话题。

  不知是她会错意,还是对方没来得及。

  虽然不清楚蒋燕荇和霍城两个人,铺垫这么多是为了什么,但是,她还是希望,他们能先一步挑明。那样才能丝毫不拖泥带水地终结这些关系。

  走到小区门口时,顾纯给她打电话,喊她回趟家。

  顾纯每次找她,都没好事。她本来想直接拒绝,但是想起家里还有去年买的羽绒服,就犹豫要不要回去拿上。

  今晚大降温,她的短款羽绒服已经不足以支撑她自如地行动。而且下周就要去实习,也要回去拿几件平时能穿的正装。

  抬手看了眼表,沈余舟盘算着时间。距离九点还有两个小时,大概足够她回去拿件衣服了。

  到家门口时,沈余舟站在楼下,看向自己的房间。自然是黑着灯的,她已经有两个月没回来了。

  顾纯听到她开门,一反常态地走过来接过她的书包,喊她去房间里换下衣服。

  在家里不能穿到过外面的衣服,必须换居家服,是他们家一直以来的习惯。尽管今晚要待的时间很短,沈余舟也没多说什么。

  在外人看来,她和顾纯可能就像一对正常的母女。

  回到房间,沈余舟舒出一口气。即便隔了这么久不见,再回到家,还是能感觉到压抑。

  沉默着脱下外套,又走到衣柜边,沈余舟拿出居家服。脱下全部上衣,把头伸进居家服的长袖里面。

  正准备换下绒裤时,她就听见“吧嗒”一声。

  反应过来的瞬间,打火机的火光,出现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沈余舟几乎是立刻整理好上衣,然后按开墙壁上的开关,打开了灯。

  林江屿正坐在离她不远的沙发上。

  “你怎么在我的房间?”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对视的瞬间,两个人异口同声地提问。

  林江屿合上打火机,盯着对面已经明显炸毛的沈余舟,没回答。

  只是站起身,走到她身边。

  “干嘛?”

  沈余舟后退了几步,脚后跟抵到了墙边。

  “头发。”

  林江屿抬手,轻轻地覆在她的头顶,然后近乎轻柔、生涩、小心地帮她抚平。

  沈余舟感觉身体颤了颤,立刻后退:“不用。”

  说完,就抱着裤子,快步走出房间,到客房去换衣服。

  顾纯见她神色不正常,便追到客房:“舟舟,怎么了?”

  “是你让林江屿去我房间休息的?”沈余舟抱着衣服的手攥得很紧。

  顾纯眼神闪躲:“……刚才客房确实不方便。”

  “刚才不方便?”沈余舟直接戳破她的谎言,“客房宽敞干净整齐,哪点不比我的房间合适?”

  大学三年以来,无论什么时候,她回到家,房间里永远有一层灰,但客厅和几间客房,却总是窗明几净的。

  “灯也是你关的?”

  以林江屿的性格,不可能进门不开灯。

  “舟舟。”顾纯镇定镇定,拉着沈余舟的手:“我知道你们高中时候我做的不对,现在我想帮帮你们。”

  “不用你自作主张。”沈余舟掐红了手心。

  与顾纯的见面是她少有的不能保持冷静的时刻。等顾纯出去以后,沈余舟边换衣服,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始作俑者是顾纯,她不应该迁怒于林江屿。

  换好衣服,她舒出一口气,走出客房,就看见站在客厅的林江屿。对方……这几年长高了许多,比她高了一头还多。

  “舟舟,你怎么不喊人的?”顾纯从厨房里远远地发出一声质问。

  沈余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并不想如她的意,便看向林江屿:“哥哥。”

  喊出来以后,沈余舟才感觉气氛不太对劲。

  “你以为,我特意回来,”林江屿手里的打火机“吧嗒”、“吧嗒”地发出声响,“就为了当你‘哥哥’?”

5

  “那你想当什么?”沈余舟轻轻叹气,“总不能是想当我爸爸。”

  林江屿盯着她看了许久,才迈开腿朝着大门走去。

  顾纯一直在厨房观察两个人的动向,听沈余舟喊出那句“哥哥”,气得胸疼。她根本没想过,隔了几年不见,沈余舟还能喊出“哥哥”来。

  本来她想着看看林江屿的反应,再做打算,没想到林江屿已经转身要走。

  知道事情发展不太对劲,顾纯赶忙出来阻拦:“江屿,饭快好了,留下来吃饭吧。”

  “不了。”林江屿回着顾纯的话,眼神却落在沈余舟脸上。

  顾纯向门口的方向快步走着,路过沈余舟的时候,还拉了拉她的手臂,示意她说话。

  沈余舟才想起来,今晚本来就是要请林江屿吃饭作为感谢的。对于说出去的话,她几乎从不食言。请林江屿吃饭这么小的事情,当然也得说到做到。

  而且,顾纯似乎对于她喊林江屿“哥哥”这件事,有些不满。让顾纯不如意,她就很开心。尽管很幼稚,可是沈余舟无法控制自己的逆反心理。

  “几年不见了,一起吃个饭吧,”沈余舟顿了顿,看向林江屿,这一次,语气则十分轻松自然,“哥哥。”

  林江屿瞥了瞥她,没说话。过了许久,才重新走回餐桌边。

  当晚,顾纯做了很多菜。

  喊沈余舟到厨房端菜的时候,把她拉到一旁:“你叫林江屿、江屿,什么都随便你,叫哥哥做什么?”

  沈余舟抽开被她拉住的手:“不是你跟我说,无论什么时候,见到林江屿,都要喊哥哥,让他对这个家有归属感的吗?”

  “那是以前!”顾纯表情有些急切,“你们没有血缘,以后就不要叫哥哥,避免被人家误会。”

  “以前我们也没有血缘关系。”沈余舟冷笑:“那时候,你怎么不怕别人误会?”

  顾纯被她的话气到,扶着桌角缓了好一会儿。

  “以前的事情是我做错了。”顾纯缓和气氛:“江屿这么多年,一直没交女朋友,你跟霍城,在我看来也不合适,你不如……”

  “三年前,你不是也觉得我跟林江屿不合适么?”

  “你……”

  “顾阿姨,你已经四十多岁了。”沈余舟并不心疼她,“又不是小孩子,什么时候能学会,只管你自己的事情?”

  说完,沈余舟走出厨房,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

  一顿饭吃得非常安静,饭桌上的三个人各怀心事。

  到了晚上九点钟,林江屿准备离开。

  顾纯的脸上笑意盈盈:“江屿,让舟舟送送你吧。”

  林江屿的目光落到沈余舟的脸上:“不用了。”

  “没事,反正舟舟也不着急回学校,”顾纯说着,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江屿啊,我和你叔叔的提议,你回去好好想想。”

  “房子一时半会儿装修不完,你一直住在酒店也不方便,家里正好有一间客房,我今天就收拾出来给你住。”

  “嗯,我考虑考虑。”

  送林江屿出门时,沈余舟已经换好衣服,收拾完箱子。见她在身后慢吞吞的,林江屿停住脚步,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箱子,然后一路拎到楼下。

  一路无言,走出单元门,林江屿才回头看她:“顾纯邀请我到你家暂住,你怎么想?”

  刚才听两个人对话时,她已经大概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但房子是沈国勇的,家是顾纯管着的,她像个住客一样,其实没有什么发言权,所以就没做多想。

  “我没什么想法。”沈余舟,“只要不发生今晚那种乌龙,其实对我没有影响。”

  “嗯。”林江屿语气平淡地。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一栋单元楼。沈余舟才发现,似乎没有顾纯的搅和,她和林江屿之间的气氛正在逐步恢复正常。

  至少,她能够压制心里涌起的波澜。

  正想着,沈余舟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霍城的名字。

  沈余舟不自觉地看了林江屿一眼,林江屿停住脚步,不发出任何声响。

  “喂。”

  把书包的包带往上拉拉,沈余舟放下行李箱,接电话。

  “在干嘛?”

  “在家。”

  霍城像是松了一口气:“没去和林江屿吃饭?”

  沈余舟没有回答。

  “那我现在去接你一起出去玩?”见她不应,霍城小心地,“昨天我说话太过了,后面我会注意和改正的。”

  “舟舟,给我一个机会。”

  沈余舟瞥了瞥一旁的林江屿。

  她根本不想再跟霍城一起去玩,只是,如果不找借口走掉,大概率林江屿会送她回学校。

  她不想一直心事重重,也不想做出错误的决定。减少和对方的接触,时间长了,一切都会淡化。

  现在能找到理由提前分开,她觉得是比较合适的。

  可是,从她挂掉电话开始,林江屿就一直没动。沈余舟用余光瞥到他的动作,想开口却说不出来,想走却挪不动脚。

  不知道过了多久,霍城开车到了她家楼下,电话也打过来催促。

  沈余舟回过神来,才先一步打破僵局,走到林江屿身边,低头看向自己箱子。

  手掌落到拉杆上时,指尖不小心触碰到对方冰凉的手指,沈余舟立刻收回,表情却是毫无波澜。

  沉默了几秒,才抬头看向对方:“那我先走了。”

  “一路顺风。”

  沈余舟走出几米,听到林江屿在她身后,点燃了一支烟。

  ……

  “你怎么突然回家了?”霍城顺手拎起她手上的箱子,“怎么不跟我说,我送你回来。”

  “没有。”沈余舟摆摆手,转移话题:“要去哪里?”

  “酒吧?去喝一点。”霍城:“庆祝你面试上岸。”

  “还有别人吗?”

  “有,很多。”

  “行。”只要不是单独,到时候找个机会离开就好。

  坐上车子,沈余舟才反应过来。霍城怎么会知道她通过面试的?

  似乎有意要解释她的疑虑,霍城系上安全带,认真地:“中午的时候,蒋蒋打电话给我,表示感谢着,说你还给她提了很多建议,她觉得很有用。”

  “不过,舟舟,虽然你是好心,但是我还是觉得,咱们这种外行,最好还是不要给人家专业的画手提建议,别人也会很尴尬的。”

  “这是蒋学姐表达的?”沈余舟侧头看他。

  霍城摇头:“她倒是没说这些。只是我自己的一些想法。”

  “嗯。”沈余舟懒得多说。

  她心里有些乱,因为刚才的那些事情。

  到了“痞恋”,霍城的朋友秦朗已经在门口等了许久。

  霍城先是掏出手机,回了几条消息,随后又看向秦朗:“包间开了?”

  “订的时间太晚了,”秦朗看了眼手机,“包厢都没了。”

  霍城表情有些不悦:“那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秦朗思考了一番:“最大的包厢,老板今天开慈善趴。人随便来,酒也随便喝。”

  “那走吧。”霍城只穿了一件棒球服,不愿意在门口多待。

  秦朗指了指他身后的沈余舟:“舟妹待得惯吗?”

  “我们也是第一次一起来酒吧,就当新鲜新鲜。”霍城脚步顿了顿,回头走到沈余舟身边,语气十分温和:“一会儿要是你觉得不喜欢,我们就走。”

  沈余舟:“行。”

  她本来也打算晃一圈就找个理由走掉。

  她和霍城走在前面,秦朗则跟在后头。

  路过的人不时将目光投向他们,那些人眼里的艳羡使霍城心情愉悦。

  “没化妆?”

  “没有。”

  “不化妆也很美。”

  到包厢门前,霍城忽然低头瞧着沈余舟:“有发绳么?”

  “有。”沈余舟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给我,我帮你把头发绑起来。”霍城,“露出脖子,很好看。”

  “不用了。”

  感觉到她的冷淡,霍城并不多想,只是温柔地哄她:“快你生日了。我会挑一条合适的项链送给你,跟之前的耳环做搭配。”

  “再说吧。”

  他们的关系,大概率根本撑不到那么久。

  说话间,包厢的门被打开。

  里面的人看清是霍城,立刻恭敬地:“霍哥来了,快进去吧,上半场都快玩完了。”

  周围环境太过吵闹,沈余舟被各方的声音吸引注意力,本来打算趁这个时候走掉,正要转身,就从半开的门里,看到了林江屿。

  她实在想不出,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的林江屿,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场合。

  霍城似乎也将目光投向了那个角落。

  正在他们准备进门时,霍城手机响了。

  电话接起,表情有些严肃和凝重,而后霍城收起手机,跟着开门的人说:“褚寅,照顾好沈余舟,我有些事情,一会儿回来。”

  “包在我身上。”褚寅信誓旦旦。

  霍城“嗯”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余舟看着他转身,刚想转身离开,就被后面进门的人推着进了门。

  与外面的吵闹喧哗不同,包房里很安静。所有人都在盯着林江屿的最后一张牌。

  林江屿却并不理会周围的注视,只是坐起身,将面前的第三张牌随意翻开。

  “我操,三个A,屿哥牛逼——”

  “连赢十把了,我筹码都没了。”

  “继续继续,快给屿哥洗牌。”

  “不玩了。”

  林江屿把桌子随手一推,推出自己的视野外:“我先走了。”

  说着,就捞起一旁的外套,准备起身走人。

  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林江屿身上,仿佛他走了是非常大的遗憾。

  “林江屿,别走啊。”

  门外进来一个男人,嘴里叼着一支烟:“我才刚来,难得见你。”

  刚才围着林江屿的人纷纷后退,让出一条路,秦朗也把沈余舟往后拉拉,小声地在她耳边:“他是老板。”

  声音再小,也被男人听到。

  对方瞥了秦朗一眼:“呦,女朋友?这么温柔似水的一个姑娘,你小子命里有点气运。”

  瞧着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秦朗赶紧解释:“颜哥,我没这么好的命,舟妹是霍城的女朋友。”

  “快,叫‘颜哥’。”秦朗话音刚落,褚寅接上一句,顺便把沈余舟往前推推。

  沈余舟张了张口,没说出话。

  她从不来这种场合,也不交这种朋友。

  她的笨拙,引得全场哄堂大笑。

  那一瞬间,沈余舟感觉有些难堪,始作俑者褚寅则感觉十分没面子。

  尽管背对对方,她都感觉到对方在不停地发出轻微的鼻音表示埋怨。

  “要玩就快来,”林江屿开口,打破了现有的尴尬气氛,“一把。”

  被叫“颜哥”的人这才将目光从沈余舟脸上移开,坐到了林江屿对面。

  “一把就想打发我?林江屿,这几年你真是越来越不给我面子了。”

  “那我走了。”说着,林江屿就准备走人。

  “就当我刚才在放屁。”

  男人说完,林江屿才面无表情地:“发牌。”

  尽管是林江屿帮忙化解了危机,褚寅脸色依然很差:“凭什么对林江屿这么客气?”

  秦朗在一旁若有所思:“林江屿之前不是在国外着么,他们实验室研发的新药救了颜放妹妹的命,颜放疼妹妹跟祖宗似的,那不得把林江屿供起来么。”

  似乎是听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颜放回头瞧着他们。

  正在这时,不知是谁开了口:“颜哥来,怎么没人给满酒啊。”

  大家面面相觑,都想动,又都不敢过去。不知道怎么的,周围不断有人瞥向沈余舟,好像她是这个场合里,最合适做这件事的人。

  褚寅心一紧,双手推开沈余舟:“你去给颜哥满杯酒。”

  话音刚落,所有人,再次将目光齐齐投到了她身上。

  沈余舟之前不知道,这种事情还会经历两次。

  “倒酒会不会?”

  “颜哥今天做慈善请大家玩,你既然来玩,这点事都不懂?”

  三两声应和,一瓶酒就被塞在了她的手里。沈余舟被起哄着,推嚷着,走到了颜放面前。

  “刚想喝酒,就来了个倒酒的,还是个美女,看来我着实运气不错,今天敞开了玩儿。”

  颜放目光落在眼前的酒杯上。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倒酒。

  沈余舟有点茫然。

  她不知道今天的一切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倒啊。”

  颜放没什么耐心,指着面前的酒杯,语气非常不爽:“你是瞎还是傻,倒酒你不会?!”

  “啪嗒——”林江屿的打火机掉在地上。

  手指上还夹着的烟表明他的需求。

  “先给你屿哥点烟。”一个打火机丢到她面前:“这么没眼力见。”

  美人是美人,可惜是个木头。

  颜放最不喜欢这类没有活力的女人,自然也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之情。

  沈余舟看向林江屿,她从没想过,他们之间会有这样的场景,但如果他们的关系已经沦落到这一步,也不是不可以举起打火机。

  可对方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任何动作。

  “一群人合伙欺负人一个小姑娘,”林江屿的声音不大,也足够在场的人都听得见,“玩得挺野啊。”

  颜放脸上有些挂不住:“这哪儿跟哪儿?点个烟就叫欺负?那推她一把是不是还得上吊。”

  林江屿懒懒地靠在沙发背上:“不是你说,欺负女人的东西,一律按畜生处理的时候了?”

  这是他妹被学前班的男孩子欺负的时候,他说的。

  颜放正寻思怎么就提起这事儿了,迎上林江屿的目光,才明白对方讽刺他呢。

  “林江屿,你别拆我的台。”

  颜放平时再忍耐林江屿,在这种时候,对方不给他面子,他也是受不住的。

  “爷今天就拆了。”说话的语气不急不缓。

  林江屿也不打算走了,直接把外套丢到一旁的沙发上。

  “挺好的一天,非要因为不值当的人闹不愉快。”

  感觉林江屿是真生气,颜放赶紧把气氛往回拉拉:“也不是说要欺负这姑娘,怪就怪她身边没个好哥哥。”

  “谁说她没有的,”林江屿食指敲着桌子,“今儿个她就有了。”

  “把推你的人指出来,”林江屿抬头瞧着沈余舟,一边随意地玩着手上的烟,语气并不友善,“我教他怎么做个好哥哥。”

6

  听到“好哥哥”这三个字,沈余舟眼皮抬了抬。

  关于“好哥哥”这三个字,她拥有的记忆实在太多。

  当然,也全部与林江屿有关。

  她还记得,林江屿是在顾纯成为她继母半年后到她家的。

  那个时候,因为母亲刚刚去世,她自己都还没从那份悲伤中脱离,她平时温厚勤劳的父亲,已经把继母娶进了门。

  失去母亲本身已经极端痛苦,痛苦加倍的是,她还同时失去了父亲。

  尽管顾纯刚到她家时,性格温顺柔和,对她也还算可以,除了有时会给她看一些奇怪的影片和图片,让她感觉不太舒服以外,并没有辱骂和殴打,偶尔还会做饭给她吃。

  可是继母终归是继母,沈余舟没办法对她如亲生母亲一样,只能保持基本的礼貌。两个人交集不多,维持着客气疏离的关系。

  本以为就这样下去,不好不坏地坚持到高中毕业,能够脱离这个家,一切就会好起来。可是没过多久,顾纯就告诉她,她即将有一个“哥哥”。

  她以为林江屿是顾纯的孩子,林江屿来了,他们便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只有自己是多余的。所以,她见林江屿第一面时,已经哭了好几天,双眼又红又肿。

  可是与她想象的有所不同,林江屿和顾纯没有血缘关系,只是顾纯朋友的儿子。没有向她说明原因,沈国勇和顾纯口风一致地告诉她,林江屿要在她家寄住很长一段时间。

  起初,她只是时刻观察对方,根据对方的行为举止,评估对方的危险性。

  然后一点点确定,对方很安全,很有礼貌,很温柔,学习也很好,才敢试探着靠近。

  有时候她能感觉林江屿想向她伸出“和平共处”的手,但是超过了她的评估范围,沈余舟就会立刻躲起来。她的胆小和敏感导致他们之间长时间的僵持。

  林江屿彻底被她接纳,是有一次,她发高烧。

  那天沈国勇出差,顾纯出去打牌。沈余舟从房间里昏昏沉沉地走出来,本想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倒水,没想到眼前一黑,便毫无知觉地跌倒。

  手里的水杯则“叮当”两声,碎了一地。

  再醒来时,她在林江屿的背上。他在背着她去医院。

  打了两天点滴,也是林江屿陪着。

  沈余舟记得,当时护士给她扎针,她抿着嘴努力不流出眼泪时,林江屿从口袋里掏出两块糖。

  在她终于忍不住,要咧开嘴时,林江屿把糖纸剥开,把糖塞进了她的嘴里。

  是甜的。

  味觉颤动的瞬间,她感觉到输液瓶里的液体,顺着眼前的管道,流进她的手臂。

  不疼。

  这件事以后,她终于敢主动走到林江屿身边。早上跟着他一起出门,晚上跟着他一块放学。

  两个人也不说话,她就是紧紧地跟着。

  ……好像一个小贼。

  小贼一路跟到了她生日那天。

  那个下午格外的冷,路过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摊时,她侧头多看了一眼,没注意就撞上了林江屿的背。

  本来以为对方会不满她笨手笨脚,没想到林江屿只是停下脚步,掏钱给她买了一个冰糖葫芦。

  她没说话,默默地接过,依然在他身后紧紧地跟着。和平时不一样的是,她这次有了个糖葫芦。

  有种奇怪而诡异的默契,他们把这样的相处模式,维持了一年多。朝夕相处、形影不离,但是却相互不说一句话。

  那时候,她的心事快要从心尖溢出来,实在忍不住,就把这两件事说给了周正正听。

  她还记得,周正正看着她,表情十分神往地:“舟舟,你有一个好哥哥。”

  那是沈余舟第一次,发觉自己的人生,还有让人艳羡的地方。

  从回忆的思绪中抽离,沈余舟其实还没想好该怎么做。

  褚寅确实是推她的人,也是让她引起不必要关注的始作俑者。

  只是,把他指出来,后续会发生什么事情,沈余舟对这个环境不熟悉,也就无法判断。

  “别怕。”林江屿盯着她:“去把他带过来。”

  和林江屿对视了一眼,她便转身往褚寅所在的方向走着,人群自动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没等她到褚寅面前,褚寅自己先一步扛不住压力,硬着头皮走到了林江屿面前。

  “我给屿哥点烟。”说完,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机,凑到了林江屿面前。

  看着林江屿似乎并不想为难他的样子,褚寅又蹲下,谄媚地给颜放倒酒:“颜哥,喝酒。”

  两件事都做完,褚寅的心也不敢放下。只能在原地,等着两位中的某个人开口,让他滚蛋,这事儿才算完。

  颜放看了林江屿一眼。

  烟确实是让褚寅点了,可他动都没动。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脾气上来容易,下去可难。

  “这回,”林江屿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怎么没人笑了?”

  “还是,男人倒酒、点烟,没有女人来的好笑?”

  颜放有些无奈,他还从没见过林江屿生气,不知道竟然这么恐怖。再这样下去恐怕场子都会被砸了,他只想迅速结束这场闹剧。

  想着,颜放端起面前的酒杯,利落地泼到褚寅脸上。

  褚寅表情非常惊讶,但愣是一声未坑。

  “这样也不好笑?”

  见现场鸦雀无声,颜放友情提示。

  人群中有一个人懂事地先发出了一声努力的大笑,随后便是比先前笑沈余舟更讥讽的声音阵阵响起。

  “记住了,以后谁在我的场子欺负女人,就是这个下场。”

  颜放说完,才瞥了褚寅一眼:“滚。”

  “好的,屿哥、颜哥,那我滚了。”说完,便卷成一团,准备朝大门的方向滚去。

  “等一下。”林江屿喊住他。

  “现在,知道怎么做一个好哥哥了么?”

  “知道了,知道了。”

  “不会再忘了吧?”

  “不会,不会,永远都不敢忘了。”

  褚寅一脸“毕生难忘”,林江屿却不再看他,而是把目光转向沈余舟:“对这个结果,还满意?”

  “还行。”沈余舟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林江屿便拎起外套:“走了。”

  颜放本来就是因为林江屿今天有空,才开的慈善局。闹这么一出,林江屿走人,他也觉得没什么意思。没多待几分钟,就站起身来。

  路过沈余舟旁边,走出几步,又退了回来:“小姑娘,以后就别跟霍城来这种场合,他又不保你?”

  “林江屿对你挺够意思,你跟霍城,远不如跟他。”

  跟林江屿啊。

  ……她哪有那种胆量。

  ……

  颜放走后,过了好一阵,包房里又重归热闹,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只是所有人都不敢再看她。只是偶尔有人小声地议论褚寅滚到门后时,头撞到门的细节,表明着,每个人都还在因为刚才的事情心有余悸。

  等到一切彻底归于平静,霍城才姗姗来迟。

  事实上,霍城是带着褚寅一起进来的。

  见沈余舟自己一个人在旁边站着,霍城大步走到她身边,帮她捋了捋额间的碎发:“站着干嘛,怎么不找个地方坐下。”

  霍城的出现,掀起了一些波澜。

  大家是听到秦朗的那句“舟妹是霍城的女朋友”的。

  自己的女朋友,丢到一旁,让人欺负。要不是林江屿出手相助,今天的场面会难堪到什么程度,也是难以想象。

  现在,他在所有人眼里,与一个笑话无异。

  霍城也察觉到不对,有些不明白地看着沈余舟和秦朗:“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

  秦朗看了看沈余舟的脸色,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简短地叙述了一遍。

  详细描述了褚寅怎么把沈余舟推向风口浪尖,省略了林江屿为沈余舟出头的那部分。

  霍城不明所以,把沈余舟和褚寅叫到一旁。

  “褚寅,不是说好的帮我照顾舟舟么?”霍城有些生气,“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褚寅赶忙道歉:“不是,城哥,你听我解释。”

  “我知道你和林江屿不对付,林江屿又跟颜放关系那么好,颜放是什么人你也是知道的。我看他对舟妹挺感兴趣,就想着能不能借机增加些了解,拉近关系,方便以后做事。”

  “而且,女朋友给哥们点个烟、倒个酒,真没什么的,只是我忘了舟妹不擅长这些了。”褚寅朝着沈余舟道歉:“抱歉,舟妹,是我考虑不周。”

  秦朗听明白了:“合着,你不是想道歉,你在怨舟妹不会办事,没有珍惜住这个机会。”

  霍城本来就听出了弦外音,有些生气,被秦朗一提醒,更加生气了。

  “给沈余舟道歉。”霍城抱着手臂。

  “对不起,舟妹。”褚寅瞧着沈余舟:“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做这种事情了。”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据理力争地坚持己见,再试图说服霍城。可是经过今晚,看到林江屿那个样子,其实他心里是有些害怕的。

  害怕之余,还在思考,为什么林江屿会这样帮沈余舟。

  说起林江屿,褚寅其实心情挺复杂。

  林江屿这个人,不爱管闲事是在圈子里出了名的。

  他很少出来玩,仅有的几次,都是全场的焦点。

  能不沾染任何污秽,还让所有人都尊重,很少有人能做到。如果不是他和霍城天然一派,也可能会去讨好对方,想办法跟林江屿成为关系紧密的人。

  “那就再考察你一段时间,”霍城冷眼看着褚寅,“如果你再犯,我不会放过你。”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解气了?”

  霍城看着沈余舟,想起秦朗描述的那些事情,止不住的心疼。

  “嗯。”

  或者,也可以说,在林江屿教褚寅怎么做个好哥哥时,就已经解了。

  “乖,饿了吧?我带你吃好吃的去。”霍城说着,打发了褚寅后,就让秦朗去开车。

  她刚想拒绝,霍城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霍城脸色一变,径直走回酒吧:“我五分钟以后回来。”

  沈余舟看着他匆忙走远的背影,准备等他回来,说分手的事情。

  秦朗去开车,霍城也走了,沈余舟往角落站站,尽管换了长款羽绒服,但天气降温得厉害,冷到她忍不住双臂环住自己。

  “霍城刚干嘛去了?”

  “不知道。”

  “留人一小姑娘在陌生的包厢里,这事儿也就他干得出来。”

  “不过,沈余舟那姑娘,说实话,跟霍城不太配。”是颜放的声音。

  “确实。”

  沈余舟往旁边的胡同看去,瞧见林江屿正一脸若有所思地吸着烟。她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收回,林江屿已经侧头看过来。

  猝不及防地对视,沈余舟立刻转头,佯装刚才只是偶然。

  “小舟妹子看来是冷啊。”颜放调笑地:“你这外套不穿,要不怜香惜玉一下?”

  “人有男朋友。”林江屿单手掐灭香烟,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用不上我。”

7

  沈余舟垂下眸子,眼光不知该落向哪处。

  但是,或许是她想得太多。

  林江屿这种回答,也可能只是一种客气。

  心情平复下来,她就开始专心等人。

  等了很久,实在等不了,沈余舟掏出手机,打算给霍城打个电话。

  结果,号码刚拨出去,秦朗就开车过来,表情很不好意思地:“舟妹,我先送你回学校吧,城哥有点事情走不开。”

  “你知道他做什么去了么?”沈余舟放下手机。

  “其实不太知道,就是刚才到停车场的时候碰上了,城哥就跟我说了句。”

  “行。”她不想为难秦朗,就不再多问。

  只是在上了车子以后,才给霍城发信息。

  她斟酌着措辞:“今天晚上的事情,你应该给我个解释,或者,也没有再说什么的必要。”

  褚寅可能是居心不良,但霍城才是给他机会的人。

  本来今晚是霍城带着歉意来找她出去,结果却两次把她丢在陌生的场合,毫无理由地不见了踪影。

  说是带她出来玩,但却更像是在逗她玩。

  沈余舟觉得,或许,不必再继续下去了。

  她会接受霍城,本来就是想要忘掉过去,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可是现在看来,和霍城在一起这件事,没有什么获得快乐的指望,更不用提开始新生。

  到了学校门口,秦朗帮她把行李箱拎下来:“舟妹,那你注意安全,我就送你到这里。”

  “秦朗,谢谢你。”

  “小事儿。”说完,秦朗才又想起什么似的,“晚上的时候,我没有帮你,挺对不住的。”

  “我理解。”

  秦朗这个人,她接触过几次,倒是都还挺靠谱的。今晚的情况,也是所有人始料未及。反应不过来,太正常了。

  况且,他们非亲非故,即便完全出于本心不想帮忙,沈余舟也觉得没有什么可怪别人的。

  “那我就先走了。”

  “路上注意安全。”

  拎着箱子,沈余舟还没走到宿舍,霍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到学校了么?”

  “我现在过去跟你解释情况。”

  沈余舟看了眼宿舍楼,亮着灯的寝室已经不多,沈余舟自然地拒绝:“太晚了,明天还要上课。”

  “那我明天去找你。”

  “明天很忙。”

  “那我等着你,你空了我就去找你。”霍城语气有些着急,“我没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你别误会我。”

  “不用了。”

  沈余舟挂掉了电话。

  回到宿舍,洗漱过后,她早早地躺在床上。

  手机轻轻震动,沈余舟打开微信,看到江小园发来一个表情。

  沈余舟点开和江小园的聊天界面。

  江江小园子:“舟舟,有个事情想要拜托你一下。”

  虽然不是同专业,接触也不算多,但是沈余舟还挺喜欢江小园的,便认真地:“你说。”

  江江小园子:“我就是想问你,你想不想来参加一下晚会芭蕾舞剧的表演呀。”

  江江小园子:“现在就缺一个人,我们找了好久了。我知道你会国标,就想问问你要不要来。”

  沈余舟看着聊天界面,想起之前刚拒绝蒋燕荇的事情,思考这两个晚会到底是不是同一个。

  迟疑片刻,沈余舟打字:“大概在什么时候?”

  江江小园子:“十二月底。”

  那就是同一个了,沈余舟托腮。

  现在距离晚会,倒是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如果参加,时间有些紧,可能需要没日没夜地在练功房里训练。

  沈余舟知道肃南大学历来有传统,交换生每年十一月底回国,学校会在圣诞节那天举行晚会。她今年读大三,其实在她入校以来,都办了三届,但是她一次都没参加过。

  唯一参加的校园晚会,就是大二时给大一迎新,是辅导员找她,她推脱不了,才去表演的。

  至今她还记得,那个和她跳双人的男队员郑挈,在表演完以后,就退出了校国标舞队,过了半年多才被劝回去。

  她太难带了。深知到自己的社恐属性和给别人带来的麻烦,沈余舟屏蔽一些赞美的声音,把后面的邀请全都推了。

  她明白,台前的完美表现,背后有多么废队友。

  想了想,沈余舟:“是哪个舞蹈?”

  确认缺一个人,那应该是已经订好了。

  江江小园子:“《魔法师之恋》。我们之前很纠结,这还是我哥帮我选的。”

  ……是这个呀。

  见她许久不回复,江小园以为她不知道剧情,就简单解释了一遍。

  江江小园子:“就是那个,女主的老公去世了,她和男二在一起后,前夫的鬼魂还一直纠缠,后来有个魔法师帮忙勾引走了鬼魂,女主就和男二过上了幸福的日子。”

  江江小园子:“我哥选这个,我觉得就很灵性。就是刚好咱们学校这一批国外来的交换生要走了,选了他们国家有名的舞剧,就挺有意义的。”

  她看过这个舞剧,不过倒是从来没有跳过。

  “我可以试试。”

  苦于有大量和异性的对手戏,所以她也不敢满口答应。

  江江小园子:“哇舟舟,你能答应我已经觉得很给我面子了呜呜呜。”

  沈余舟有些不好意思:“我尽力试试。”

  第二天一大早,沈余舟收拾好书包去上课。

  宿舍楼下没有霍城的身影,课间也没有看到霍城在教室门口等她,或者说,一整个上午,沈余舟都没有收到霍城的一条消息,也没有碰到对方。

  反倒是在中午下课后,碰到了蒋燕荇。

  蒋燕荇打算请她吃饭,作为昨天邀请她做模特的报答。

  沈余舟本来不想跟蒋燕荇再多接触,但,她还有一些事情,要去跟对方确定。于是就点头答应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学校北门,沈余舟跟着蒋燕荇到了她家。

  “昨晚跟同学聚会,去‘痞恋’喝了不少酒,现在还有些头疼。”蒋燕荇不好意思地,“我想着请你吃完饭就直接睡觉,不走动了,所以才邀请你到我家里来,希望你别觉得冒昧呀。”

  沈余舟点头:“不会。”

  蒋燕荇点了肃南本地比较有名的几家外卖,她们回去时,还差一个外卖没到,还要再等待一会儿。于是,蒋燕荇邀请她再次来到画室。

  走到画架旁边,蒋燕荇指着画布,神情里满是骄傲:“舟舟,我今天就打算送过去,展出结束后就会评奖,你帮我看看,我这个能评上么?”

  这幅画,水平确实是有的,光是色彩和笔触,都能看出来至少得学了十几年。

  只是,不太像那天蒋燕荇能画出的成品。

  左右与她无关,沈余舟除了偶尔恭维两句,大部分精力,还是落在角落的那副《向日葵》和《向日葵》旁边的城堡上。

  或许,霍城所谓的“拼了三天才拼完”,是因为,不止拼了一个。

  而且,沈余舟突然想起,昨天她来的时候,只看到了《向日葵》的一角,并未看到旁边摆着乐高城堡。

  感觉到她的走神和不专心,蒋燕荇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幅画,而后才走过去,拿了起来,笑着看她:“舟舟,你喜欢吗?”

  沈余舟盯着画布的折角:“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

  她送给霍城的那一幅,不是直接买的画框,而是自己拿画布绑在木板上的。她有在画布的一角,写上“SYZ to HC”。

  画可能不是独一无二,心意或许也做不了证明,但是有些痕迹虽然未被注意,却也是难以消除的。

  从蒋燕荇手里接过画,还没容她翻过来去看,蒋燕荇却先开口了。

  “舟舟。”

  “嗯?”

  “你和我预想的,不太一样。”

  “我不明白。”沈余舟抬眼看她。

  “我以为见到这些,你会很痛苦,包括那天吃饭,我以为你看到我也在,会甩脸子,把场面闹得难看。昨天画画,我也以为你会来质问我,甚至,我做好了你找我闹的准备。”

  “但是你一直很冷静,好像对你来说,霍城只是个陌生人。”

  沈余舟并未反驳。

  “走吧,外卖到了。”蒋燕荇抱着一束向日葵进门,简单修剪过后,插进花瓶里,“很美对不对?”

  “向日葵是我从小到大最喜欢的花。”

  沈余舟没什么情绪地点头。

  蒋燕荇带着她走到客厅,伸手把每一个外卖盒打开,又递给她一份饭,才缓缓开口:“你可能不知道我的一些事情。”

  没等她回应,蒋燕荇就自己开始了诉说。

  在霍城追求蒋燕荇的时候,她起初是动心了。因为霍城不爱乱搞,人也很真诚,和其他二世祖、公子哥一比,就相对出挑。

  “霍城除了太过优柔寡断,其他缺点几乎没有。”

  “可是我当时心里还有个目标,想追随着那个人,所以去国外留学的时候,基本上不理霍城。”蒋燕荇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沈余舟倒了杯可乐。

  “只有被对方拒绝得痛苦想哭时,才会主动给霍城打个电话。”

  “喏,你手里的画,就是当时他邮寄给我的。”蒋燕荇笑了,“我看到了画布上的字,就想着,或许他对你也没有几分真心。”

  “当然了,那个时候,我以为是你买给他的,也是昨天我才想到,这幅画应该是你画的。”

  沈余舟的手指,不自觉地扣起指甲。

  “所以,我就觉得,他能这么糟蹋你的心意,我如果想要回头,应该也很容易。”蒋燕荇晃了晃酒杯,一饮而尽,“可是昨天,我打电话,他送我回来,却死活都不愿意留下,他还想着要回去接你。”

  “大约那个时候,我意识到,你可能是个有力的竞争对手,只是……”

  蒋燕荇盯着沈余舟:“即便霍城不会跟你分手,会一直跟你在一起。在你们感情的存续期间,只要我有需求,他都会抛下你到我身边。”

  “这样的话,……你还愿意跟他在一起么?”

  见她不说话,蒋燕荇又满了一杯酒。

  “我是不是有点残忍了?”

  蒋燕荇声音很迷离:“但是希望你别怪我,我也是受了很多伤,走不出去感情的漩涡,只想体验下什么都不做,就被人爱的感觉,才会做出这种事情。”

  蒋燕荇叙述完,一脸期待地观察她的反应时,沈余舟没什么情绪地:“如果我和霍城分手,你能保证他后续不会再来烦我么?”

  蒋燕荇反应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像是完全没想到她会是这个表现一般震惊。

  “你关注的竟然是这个?”

  “如果你不能保证,我的生活可能会有些麻烦。”沈余舟收敛起表情,“我会和他分手,希望你后续也能保持对他的把控。”

  “你说这种话,好像我费尽心机抢走了你迫不及待丢弃的垃圾……”

  那顿饭最终还是一口没吃。

  说起来,她听蒋燕荇叙述那些事情,其实没有什么伤心,顶多是有一些被欺骗的恼。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她也震惊于自己的冷血。

  临走,沈余舟收起了那幅画,然后给蒋燕荇留了条微信。

  虽然画是她的,但毕竟被转手送出,不问自取,总还是有些不好的。

  事情的发展,虽然没有落幕,也算是板上钉钉。

  沈余舟刚走到楼门口,就碰到焦急赶来的霍城。沈余舟没想到的是,对方赶来的目的,是找她。

  也正好。

  拿着这幅画,对方也无法抵赖,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纠缠。

8

  她下楼时,霍城其实已经停好车子,快步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沈余舟脚步没有停顿,一直往前走着,霍城则堪堪停在了她面前。

  不说话,也不让开,一副还要矫情一番,不敢立刻承认的样子。

  “蒋学姐喝多了。”沈余舟从对方的态度里感觉到,对方并不能勇敢地和她好聚好散,有些烦闷,便主动提醒对方,“你快去照顾她吧。”

  霍城的手攥了攥拳头,并没有离开,只是站到她面前,抬手想要拉住她:“舟舟,你别误会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跟你解释……”

  沈余舟后退,避开他的手。

  蒋燕荇刚才说的话,应该多半是真的。

  霍城是因为蒋燕荇的拒绝,才会追她。和她在一起时,也一直和蒋燕荇保持联系。

  她有时很钝感,现在回想,在过去一年,她生活中比较重要的几次节点,霍城确实缺席了好多次。

  比如说好一起去黄山旅游,可到了暑假,霍城忽然以要和家人去国外为由,推脱到她忙碌起来。

  她和室友去求的姻缘锁,想要和霍城一起去挂到木桥上,并不是什么令人为难的想法,却直到今天,也没有成行。

  那时她想,家人确实比女朋友重要一些,所以霍城选择出国是正常的。

  诸如此类,她从未计较。

  即便是现在,如果霍城是有原因的失约,她都能接受。

  毕竟亲人待她也就不过如此,她不能指望其他人会把她放在心尖上。

  可是,她不能接受,那些时候,霍城去赴别人的约了。

  让她的懂事和善良,都成了笑话。

  见她不挣脱,却也不说话,霍城心慌地松开她:“怎么了?”

  “是不是蒋燕荇跟你说了什么?”霍城着急地。

  “她昨天喝醉了,自己一个小姑娘在酒吧太危险,而且给我打电话时哭得很凶。”

  “毕竟是以前喜欢过,现在关系也不错的人,我没办法丢下她不管。”

  她很讨厌抱怨和拉扯,所以即便内心千回百转,到嘴边,也只剩一句“算了”。

  现在,沈余舟打算,和霍城,就算了吧。

  “霍城,”沈余舟顿了顿,“分手吧。”

  说完,她正要走,霍城伸手拦住她:“那我以后都不管她了,行么?”

  “……我不知道你会介意。”霍城情绪很低落,“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会随便助人为乐的。”

  “不止是因为这些。”

  沈余舟目光落在手里的画上:“从你把我送你的东西给了蒋燕荇开始,就该知道分手只是早晚的事。”

  霍城表情迷茫,像是根本不记得这幅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画,也不明白她的意思一样:“舟舟,不管是因为什么,我都不会同意和你分手的。”

  “我说了分手,就交代了我的事。”沈余舟没什么情绪,“至于你是什么态度,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说完,便绕过霍城,走回了学校。

  霍城一直在她身后紧紧地跟着,无论沈余舟走多快,都没办法甩掉对方。

  就在她打算去图书馆避难时,江小园打来了语音电话。

  江小园:“舟舟啊,今天晚上有一次大排练,你要不要下午去练功房先练练?”

  ……排练啊。

  她还没来得及准备。

  江小园:“要穿的红裙子我给你带上了,下午你就先练,晚上排练的时候,能上多少就是多少,没关系的,他们都知道我临时才通知你的。”

  沈余舟莞尔:“好,那我现在就去。”

  肃南大学的练功房一般只向舞蹈队和一些跳广场舞的老教授开放。

  因为排练舞蹈需要一个比较封闭的教学和练习环境,加上里面还有几间供表演者使用的更衣室,所以除非有人带着,整栋楼通常不会让其他学生随意进来。

  霍城一路跟着沈余舟到了练功房大楼的门口,就被保安挡住,不让进了。

  “那我在这里等你。”霍城看着沈余舟的背影。

  “你等也没用的,霍城。”

  说完,沈余舟不再理他,转身推开练功房的门,走进去,和组里的其他人会合。

  比较奇怪的是,随着她的脚步靠近,本来聚在一起讨论的人群慢慢骚动起来。之前和她在迎新晚会上跳过双人的郑挈朝她走过来。

  “来了。”

  面对郑挈,沈余舟总是感觉有些抱歉。

  “来了。”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郑挈露出一个挺不好意思的笑:“江小园之前问我谁能来坎黛拉丝,我就推荐了你。”

  坎黛拉丝是女主角。

  “谢谢,”沈余舟沉默了几秒,“你呢?”

  “没找到其他人,前夫的亡灵和卡尔密罗这两个男主角都是我来演。”郑挈说完,退后两步,朝着她鞠了一躬:“这次也辛苦你了。”

  沈余舟:“诶?”

  可能是某种队内仪式,她只能也后退两步,朝着郑挈鞠了一躬:“那么,也辛苦你了。”

  郑挈起身时,看到她的动作,愣了半天:“舟舟,我能这么叫你么?我觉得,你好像误会了一些事情。”

  沈余舟点头,又摇头。

  之前和郑挈一起跳双人的时候,每次练习,郑挈都是忧心忡忡,甚至是愁眉苦脸。

  她本身就有些社恐,面对这种情况,就更加紧张。

  每次走进练功房,心情都非常沉重,甚至几度想撂挑子不干。

  后来表演结束,在庆功宴以后,她看到郑挈,也总是因为抱愧而绕开走。

  “我那个时候跟你跳双人,很紧张,可能一些表情动作都没有顾及你的心情。”郑挈很抱歉地。

  沈余舟怔了怔,才明白过来:“没事,其实我也一样。”

  “你不一样。”郑挈笑:“这里所有人都知道你有多优秀。”

  “后来我看你总躲着我,自己也反思了一下,就想请你吃饭,然后正式地道个歉,”郑挈一脸回忆状,“但是那个时候你跟霍城学长在一起了。”

  “去找你的那次,刚好碰上霍城学长等你下课。他以为我要追你,凶了我好几句,我解释半天,才给他说通。”

  “不过学长有告诫我,‘自己有女朋友了就少去关注其他女生的心情’。我那时候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所以就没再找过你。”

  沈余舟点头:“没关系的,郑挈。”

  然后朝着对方伸出手:“合作愉快。”

  与沈余舟预想中的不同,舞蹈队的人对她的接受度还可以。郑挈介绍她时,其他人并未表现出任何排斥,让她那颗不安的心稍稍落下。

  基本功都在,把动作捡起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把整场要跑的点都踩一遍,又把基础的动作复习,沈余舟觉得似乎还行。

  练到快晚上时,沈余舟和郑挈已经可以基本上过一遍了。

  正在大家拉伸,准备休息时,江小园拎着几袋子奶茶和坚果进来。

  “咱们队里有好几个是新人,所以我们就想着,每次排练,就找几个同学来当观众,减少正式表演时的紧张。”

  江小园和另外一个负责后勤工作的女孩秋意一起发奶茶。

  大家倒是都没有什么异议。

  发完奶茶以后,江小园走到沈余舟旁边:“当时确定这个舞剧,拿到这件红裙子,我就觉得还得是你才行嘛。”

  郑挈旁边挽着手的女生刘瑜杉也很赞同:“如果舟舟不来我们队里,‘肃大舞蹈队’就很没有公信力。”

  两个人带头,组里的人都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夸她。

  面对志趣不投的人时,她总是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很冷漠,回应也是直接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可是突然面对一群很喜欢她,还一直对她表达喜爱的人,沈余舟莫名的有些脸红。

  刘瑜杉松开郑挈,凑到沈余舟身边:“舟舟,你实在太可爱了。”

  “你有对象吗?我想把你介绍给我弟。”

  郑挈则走过来,拉着刘瑜杉的手腕:“别乱说,舟舟和霍城学长在一起的。”

  说到排练,郑挈看向沈余舟:“对了舟舟,要不要喊霍学长过来做观众。”

  沈余舟摇头:“不用了。”

  虽然她没多说什么,但是大家也能感觉到,或许是闹别扭了,就不多勉强。

  等他们私底下再排练一遍,江小园就引着“观众”从门口鱼贯而入。

  本来说是只要十个人。

  她第一次在学校大群里通知时,没有任何人回应。第二次提了沈余舟的名字,愣是有五十多个人报名。本来也还容得下,没想到最后竟然稀稀拉拉来了两百多人。

  “不许拍照啊大家。”江小园到末尾去,挨个提醒检查。

  预演之前,沈余舟到更衣室去整理裙子。

  她的表演服是吊带的红色长裙。因为比较瘦的缘故,蹲下的话,有些角度就会走光。

  刚才的练习中,她分出不少精力去注意衣服的事情。一会儿要彩排,算比较重要的表演,她得提前解决一下。

  更衣室有一些调整衣服的小夹子。沈余舟拿了一个,站在镜子前,准备在后背把多余的地方夹起来。

  试验了几次,就成功了,沈余舟舒出一口气。结果,只在更衣室里跳了几下,……夹子就掉了。

  她没带手机,捂着胸口走出去,才发现两个更衣室里都没有人,楼道也里空空荡荡的。

  大约都已经去三楼的表演厅了。

  正准备就先这样,沈余舟回头看到了从三楼下来的林江屿。

  “出问题了?”林江屿看着她。

  “没有。”沈余舟摇头。

  “那干嘛……捂着胸口?”

  话音刚落,沈余舟猛地抬头,发现林江屿并不看她。

  猜到大概是江小园让他过来帮忙,沈余舟看了看手心的夹子,想到要赶时间,就不再多想:“那,你能不能,帮我把衣服紧一紧。”

  怕林江屿不明白,沈余舟背对着他,仔细描述:“就是这个上衣领有点大,需要把后背的面料收紧一些,再用小夹子加上。”

  她描述以后,过了好几秒,都没有感觉林江屿有任何动作。

  正想说“先不弄了”,就听到对方开口。

  “……要多紧?”

  “就是,不要走光就好。”

  其实在舞蹈队里,是没有太多男生女生,同性异性的概念的。大家互相帮忙整理衣服,很常见,不会掀起什么内心的波澜。

  如果是其他队友,她本来想说……能有多紧就有多紧的。

  她听见林江屿在她头顶轻轻地发出一声带着鼻音的“嗯”。

  然后,就感觉到对方双手的体温轻抚在她的后背上,帮她收紧裙子。

  “抱歉。”

  尽管对方实际上只是指甲尖碰到了她,她还是忍不住往前躲了躲。

  “要不,”林江屿顿了顿,提议地,“你趴在墙上。”

  “不用很久。”

  沈余舟手指尖扣着手心,正准备摇头拒绝,林江屿已经带着她到了墙边。

  她的手掌触碰到冰冷的墙壁,不自觉往前走了一步,林江屿便跟了一步。

  等她想要回头看看林江屿的动作时,就感觉裙子一紧。

  已经好了。

  沈余舟松了口气:“谢谢。”

  “不试试?”

  沈余舟点头。

  走出一段距离,足尖旋转了两圈,随后展开双臂,凌空跃起,做了一个“大跳”。

  林江屿就在她身后看着。

  沈余舟很瘦,因为跳舞的底子在,身体线条很美好,四肢纤长而有力。皮肤很白,有着细腻柔软的光泽,穿着红裙子,好像玫瑰开在她身上。

  一个“大跳”轻松落地,感觉到裙子依然很紧,沈余舟放松下来。

  要知道,刚才练习时,这个领口简直成了她的心病。

  现在,至少暂时解决了。

  沈余舟开心地回头,看向林江屿。

  正想表达感谢,才发现对方一直在盯着她,眼眸深邃。

9

  “舟舟,你终于回来了,我哥刚才找到你了吗?”

  江小园往沈余舟身后看看,没看到人。

  “……找到了。”

  沈余舟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

  “那他人呢?”江小园不解地。

  “他有点事情。”不再多说更多,沈余舟赶忙回归大部队。

  刘瑜杉看着沈余舟脸色有些不对劲,关心地:“舟舟,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休息一会儿吗?”

  “……谢谢,我没事。”

  “给。”刘瑜杉拿起一瓶水,拧开瓶盖后递给沈余舟,“你喝点水,我们再开始,不着急的。”

  沈余舟点点头,接过水瓶,仰起头喝了一口。水还没咽下去,就看见林江屿从后门进来。

  刚才,她和林江屿一前一后走出更衣室。她提起裙子上楼,走了几阶台阶,才发现林江屿并没有跟上。

  回过头,沈余舟低头看向对方:“演出厅在三楼。”

  “嗯。”

  “那你要去哪里……”

  还没说完,沈余舟看到林江屿探寻的眼神,立刻闭嘴,不再多问。

  她的问题,已经超过了他们现在关系的界限。

  ……她哪有权利去问对方要去哪里?

  “我去接个电话,就回。”

  林江屿显然比她先意识到了这点,然后,回答了她的问题。

  ……

  她擦水渍的功夫,江小园已经组织同学在观众席上坐好。

  无意地一瞥,沈余舟看到,林江屿坐在第一排,正中间。

  音乐一起,杂乱的思绪消散,精力瞬间集中,沈余舟专注于表演之中。

  《魔法师之恋》全部演下来,要两个小时。

  编舞删减掉一些过于复杂,让普通受众无法理解的细节,主要剧情则放在带有留学生文化特色的火之祭上。

  整个表演下来,沈余舟有大量的“大跳”、“劈叉”动作。

  每到剧情高I潮,高难度动作时,观众都很给面子地鼓掌。

  两个小时缩减到四十分钟,又额外增加了一些难度较高的动作。

  听到结束的音乐,表演的每个人都在轻 | 喘。

  林江屿第一个站起来,给他们鼓掌。有了带头的,大家也纷纷站起来。

  剧情衔接时还是有些生涩,一些动作也没有做到位,尽管没有人苛责她,沈余舟打算私下更加努力一些,争取不拖大家的后腿。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再磨合,台上的人互相拥抱着给彼此打气。有一瞬间,沈余舟感觉,她似乎从来没有被一个群体这样大程度的接纳过。

  “大家,晚上破个冰,去唱K,玩狼人杀?”

  刘瑜杉和江小园一起提议。

  大家纷纷同意,沈余舟一般不会去参加这种活动,但是今天,好像也不是不能去。

  “舟舟,去不去嘛。”刘瑜杉抱着她的手臂,晃来晃去地哄她。

  “去啦。”顶不住别人和她撒娇,沈余舟点头答应。

  和江小园一起的后勤组同学提前回去,他们几个人似乎不够玩狼人杀。

  “哥,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凑个人手。”

  听着江小园的话,大家才敢看向林江屿。

  高考保送进肃大的王牌专业,交换两年顺利读研,提前修满学分回国,进肃南市疾病研究所实习半年,然后回家接手公司。

  这种人生经历,即便是肃大的其他连年获得奖学金的学生,也是想都不敢想。

  见林江屿没说话,大家面面相觑,眼神交流林江屿为什么会来做观众。

  学神日理万机,大概不会是因为没事儿干被拉壮丁的。

  “难道是学神他热爱芭蕾舞么?”刘瑜杉小声在郑挈耳边,“那我们刚才是不是有点拉跨了。”

  郑挈安抚地:“放心,就算拉跨,学神也不会计较什么的。”

  沈余舟也跟着大家一起看向林江屿。

  走个神的功夫,她就听见林江屿说——

  “行。”

  约定好怎么坐车走,大家就各自去更衣室换衣服。沈余舟和刘瑜杉一起,到女生更衣室。

  换下裙子时,黑色的小夹子掉在了地上,沈余舟想起林江屿。然后,又想起被拦在门外的霍城。

  一会儿他们走出去,如果碰到霍城的话,她很怕会弄得有些尴尬。

  换好自己的衣服,沈余舟提心吊胆地跟着大部队走到门口,她四处张望,没有看到霍城的身影,才松了口气。

  郑挈准备去停车场取车:“我开车了,谁想跟我坐一辆,就一起去停车场吧。”

  江小园先把表演服送回宿舍,就没有跟着郑挈一起,郑挈瞧了瞧沈余舟:“不一起吗?”

  沈余舟摇摇头:“我等会儿小园子。”

  等江小园是一个原因。

  还有就是,沈余舟有些担心,如果她先走了,霍城回来找不到她,会对剩下的其他人乱讲。

  “那我们先走了?”

  “注意安全。”

  郑挈带走了几个人,剩下几个则组团打了个车子。

  人群散尽,沈余舟松了口气。

  至少,如果现在霍城突然来了,她自己也应付得过来。

  正想着,“吧嗒”一声,身后有人在提醒沈余舟回头。

  “你跟我走。”

  林江屿收起打火机。

  “不用了。”沈余舟想了想,“一会儿我和小园子一起打车过去就行。”

  “江小园等颜放过来再走,”林江屿合上打火机,“颜放过来送东西,顺便带着她过去。”

  这样的情况,她要再独自打车走,就有些刻意了。她和林江屿的关系,也没有僵硬到需要把事情做绝的地步。

  想着,沈余舟点头:“那好。”

  她正准备往林江屿身边走,没想到对方已经先一步走到她面前,半蹲着,帮她把长款羽绒服的拉链,从底下一路拉到领子上。

  手指尖还无意碰到了她的嘴唇。

  ……冰凉。

  “你……”

  沈余舟的声音有些发闷。

  看着她被羽绒服领口捂住的半张脸,林江屿又好心地,帮她把拉链往下放放。呼吸再次通畅,沈余舟瞧着离她不足一分米远的林江屿,垂下眼睛。

  “谢谢。”

  “不过,下次我能自己来。”

  “你不用帮我做这些。”

  她的声音不算高,但也不算低。

  当时,沈余舟不知道,霍城,就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刚好能听到。

  在她表明不用再帮她以后,林江屿并未立刻回她,只是随手玩着打火机,然后才抬眼看着她,语气戏谑嚣张。

  “前几天不是还愿意叫一声哥哥,今天就要跟我桥归桥路归路了。”

  林江屿定睛看她:“怎么会有你这么狠心的小姑娘?”

  沈余舟:“?”

  那天她之所以喊了两次“哥哥”,不外乎是想让顾纯别再做想把他们两个拉郎配的白日梦。

  她以为,当时林江屿的表情,是理解她的意思的。

  万万没想到,对方在这里等着她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沈余舟摇摇头。

  “沈余舟。”

  她说完以后,过了好一会儿,林江屿才开口。

  “啊?”

  就在她以为,林江屿要说出什么决绝的话时,没想到他只是抬手,摆正了她的发圈。

  “蝴蝶结歪了。”

  当时,她张了张嘴,却半天没说出一个“谢”字。

  跟在林江屿身后上车,坐上副驾后,对方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安全带,帮忙系上。

  车子一路开到江小园定位的轰趴馆,沈余舟抬手去按安全带的扣子,摸了半天,都没有找到。

  她没学车,平时坐车也基本上都是窝在后座,对于车子的各类知识,几乎为零。碰到结构不那么熟悉的车子,每次找卡扣的口都要摸索一番。

  最近她每次看到林江屿,都是不同的车,这一辆是她完全不懂的那个类型。

  本来想说句“谢谢”,就立刻下车,结果就陷入了尴尬。

  “吧嗒——”

  林江屿帮她按开。

  沈余舟:“……”

  对视的一眼,她立刻挪开了脸。

  ……

  下了车以后,她和林江屿一前一后地走进轰趴馆,和大部队会合。

  或许是照顾她的晕车,林江屿开得很慢。他们到的时候,连后来的颜放和江小园都已经到了。

  江小园看着他们两个一起进门,走到沈余舟的身边,表情狐疑地看着林江屿:“哥,你没欺负我朋友吧?”

  听到江小园的话,沈余舟其实有些诧异。

  林江屿在她家的那两年,除了因为她打架的那次,其他时候没有欺负过任何人。与其他高中男生不同,林江屿不会欺负弱小,不会毒舌,对大多数人都温和有礼。

  是一个,从里到外,都像月亮一样澄净的人。

  “怎么叫欺负?”

  “要不,”林江屿从口袋里掏出烟,抽出一支,“你问问。”

  “舟舟,我哥欺负你没?”江小园抱住沈余舟的手臂,“要是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收拾他。”

  “没有。”

  不止没有,还好心地帮她系安全带,拉羽绒服的拉链,纠正了歪掉的蝴蝶结。

  见这个回答好像有些干瘪,沈余舟补充:“非常相安无事的一路。”

  说完,她听见林江屿的轻笑:“……相安无事?”

  沈余舟:“……”

  刘瑜杉见她到了,喊她过去吃水果,沈余舟跟江小园说完话,就冲着刘瑜杉所在的方向走去。

  看到林江屿的目光一直黏在沈余舟的背影上,江小园感受到不太寻常的意味,忍不住提醒:“哥,舟舟有男朋友。”

  林江屿把玩着那支烟,直到进包厢前,都没有点燃。

  “霍城对舟舟很好,我听很多人提起过,霍城说要在毕业典礼上跟舟舟求婚。他俩感情也不错,四舍五入,再过一年,他们可能就会结婚了啊。”

  “那又怎样?”林江屿语气有些轻佻,“不是还没结?”

  江小园瞪大眼睛。

  她本来以为人家好好的恋爱关系,林江屿没有刻意避嫌,已经挺出乎她意料的了,没想到……

  ……她哥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10

  另一边,霍城带着一身冷风推开包厢的门,落座后猛地灌了一杯酒。

  褚寅不明所以,给霍城面前的空杯子满上,才小心地询问:“城哥,心情不好?发生什么事情了?”

  霍城揉了揉太阳穴,精神疲乏地:“沈余舟要跟我分手。”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沈余舟能表现得那么冷酷,对他没有一丝留恋。

  不管怎么说,这半年来,他对沈余舟一直都很不错。要非说最近有些怠慢,也不过就是这么两天。

  “怎么会,”褚寅呈惊讶状,“你和小舟妹子不是一直感情很好,很恩爱么?”

  “不会还是因为酒吧那件事,她在闹小女生情绪吧?”

  “她没计较那个。”霍城不太想让其他人说沈余舟的不好,再加上知道自己可能也存在些问题,便糊弄地,“是因为其他事情,闹了点小别扭。”

  “其他事情,还能有什么?”褚寅好奇地追问。

  霍城其实不太想倾诉这些,但一直被问,没办法,就松了口。

  “因为蒋燕荇回来了,有些事情要我帮忙,我不好拒绝,结果让小舟知道了,她就不太接受。”

  “她开玩笑的吧。”

  一旁的冷封看到霍城失意的样子,也坐过来:“沈余舟自从跟城哥在一起以后,脾气都比以前大了。她把城哥当成靠山,不可能敢随便提分手。”

  说着话,冷封想起那天,林江屿接沈余舟离开的场景。

  “除非,她找到了别的靠山。”

  说完,冷封和褚寅对视了一眼。

  褚寅笑着:“是啊。”

  那天林江屿给沈余舟出气,到了颜放都有点忌惮的程度。这件英雄救美的事儿,到现在还在“痞恋”隐匿着主人公的姓名流传呢。

  夸张点说,这件事,全世界都知道,只有霍城自己不知道。

  “不可能的。”霍城摇摇头,否认,“沈余舟不是那样的人。”

  “她应该就是一时间脑子没转过来弯,才会真的把这件事往心里去。”

  “也怪我,对蒋燕荇太心软。”霍城站起身,“你们喝吧,我先走了。”

  “干嘛去啊城哥。”

  “喝酒了可别开车啊。”

  “得走了。”霍城揉揉眼睛。

  “今天我去找舟舟,她不见我。后来蒋燕荇又说胃疼,让我帮着把她送到医院。”霍城叹口气,“我现在得回去给沈余舟买晚饭,哄哄。”

  说完,就推门走了出去。

  冷封看着霍城的背影,冷笑:“他这不是活该么。”

  “一边说着不心软了,一边又被人家蒋燕荇呼之即来的。”

  霍城买了沈余舟喜欢吃的咖喱饭,和一袋周黑鸭,又去超市给沈余舟带了一瓶百事可乐,跑了距离不近的三个地方,才打车回学校。

  等他到练功房门口时,里面的灯已经黑了。

  大约人已经走光。

  霍城给沈余舟打电话,一连打了三个都无法接通。

  无奈地只能发出一条信息:“舟舟,我刚才去给你买饭了,你去哪里了?”

  正准备找个地方再给沈余舟打电话,刚转过身,霍城突然听见远处的停车位有人在说话。

  走近些,他听着沈余舟的声音雾里雾气,一连说了好几句话,好像在和对面的男人撒娇。

  然后,他看着沈余舟上了那个男人的车。

  捏炸了手里的百事可乐。

  ……

  大家到了轰趴馆以后,都有点累,就七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江小园还有活动经费,就给大家点了外卖。

  外卖要将近一个小时才能到齐,郑挈组织大家玩一把狼人杀。

  “舟舟,要一起吗?”

  面对江小园的邀请,沈余舟迟疑了几秒,又鼓起精神,点头:“好。”

  其实她除了高中同学聚会,基本上没有参加过其他团体活动。狼人杀她也只是在一些视频里看过别人玩,自己还从没玩过。

  “不过我可能不太会玩。”沈余舟诚实地。

  “没事儿,”江小园摆摆手,“多玩几次就会了。”

  狼人杀的游戏规则并不复杂。

  有神、平民和狼人三种身份。每种身份各四个人。

  其中,神有预言家、猎人、守卫、女巫。

  预言家可以查验玩家的身份,找出狼人;女巫有一瓶毒药和一瓶解药,可以解救或毒死其他人;守卫可以守护某个人,使对方免于被狼人刀死,但不能连续两天守护同一个人;猎人被杀死时可以开枪带走场上的一位玩家。

  屠边局,狼人要杀掉所有神或者所有平民,才能胜利。

  第一局,沈余舟拿了狼人牌。

  和队友商量过后,悍跳预言家,和预言家本人林江屿争夺警徽,然后凭借温柔敦厚的气质,和理性分析情况的发言,冷静地说服所有人一起,把真好人·林江屿投出了局。

  第二局,沈余舟拿了女巫牌,又凭借朴素的情感,毒死了铁狼本人林江屿,救了被狼刀死的好人刘瑜杉,轻松带着好人走向胜利。

  第三局时,沈余舟终于拿了心里最踏实的平民。因为前两局表现不错,狼人大概率会刀死她才对,没想到她一直活到最后。全程看着守卫神预测,将所有狼人推出局。

  最后,场上只剩她和林江屿,主持人宣布了好人胜利。

  “好厉害,怎么做到的?”

  三局结束,大家都围在她身边。

  “就,第一局,我悍跳以后,林江屿看了我一眼,我直觉他可能是真预言家,所以主张刀他。”

  沈余舟诚实地:“第二局,我拿了女巫牌,怕毒错人,就很紧张。这时候,林江屿又看了我一眼,那个眼神好像打算刀我,但正在思考……”

  “晚上,知道我没死,是杉杉被刀了,我就猜林江屿是狼,然后盲毒了他。”

  正说着,她感觉周围都安静了,只有林江屿的眼神,似乎在提醒她什么。

  她是一个游戏新手,经验无从谈起,也并没什么游戏天赋

  要么,就是太过了解对方,才可以不凭借言语,只从眼神和表情,就能读出他的意思和状态。

  要不,就是对方太了解她,在有意制造机会,让她能赢。

  气氛有些诡异地暧昧,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以后,沈余舟垂下眼睛。无论是哪种可能,在这个场合,都有些尴尬。

  郑挈和刘瑜杉对视了一眼,先一步帮忙破解。

  “前两局舟舟太厉害了,我们怕舟舟的新手光环,第三局刀了她三次,竟然都没死。”

  “谁是守卫啊,守的这么准?”

  听着周围的人在不停地复盘,沈余舟抬眼看向林江屿:“是你么?”

  “你说呢?”

  其实她有感觉到,好几个晚上,她本来都活不过去的。是有人在拼命地守护她,让她一直活到最后胜利。

  “谢谢。”

  “客气。”

  到吃饭时,大家都还在讨论。

  “林学长玩得好好,不过,要不是第三局,确实都很难体现出来。”

  “这说明什么,再大神,碰上新手光环,也会败下阵来。”

  沈余舟听着他们聊,观察着林江屿的脸色。

  她是女巫的那一局,林江屿肯定感觉到她是神牌吧,是想让她有游戏体验,才没有刀她的么?

  可以说,这几局游戏,对方都有照顾到她,可是她只想赢,几乎没考虑过对方的感受。

  她想得多,没注意林江屿嘴角的笑意。

  “饭在碗里。”

  “啊?”沈余舟随手扒拉着面前的咖喱饭。

  “不在我脸上。”林江屿眉梢微挑,补充。

  “哦哦对。”沈余舟赶紧低头吃饭。

  她没有参与点菜下单,但是饭桌上倒是有不少她爱吃的菜。沈余舟没忍住,又侧头看向林江屿,应该……是他帮忙点的吧?

  “沈余舟?”

  林江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愉悦。

  “嗯?”

  “要不,你去对面坐。”

  沈余舟:“……?”

  “方便看我。”

  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在盯着对方看个不停。

  “……不用了。”过度心虚,她立刻收回目光。

  ……

  吃完饭以后,大家一起把垃圾收拾好,郑挈提议去馆里的KTV唱歌。

  沈余舟五音不全,几乎没去过KTV,但也跟着走了过去。

  江小园和刘瑜杉都是麦霸,两个人轮番上阵,一旁还有伴舞,热闹得不行。

  沈余舟则坐在沙发的角落听歌。

  一行人唱到了两点钟,沈余舟实在扛不住,靠着沙发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间,她梦了一个现实中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那个时候,她和林江屿虽然不说话,但是她心里其实很期待两个人有更进一步的交集,也有很强的表达欲。

  无法排遣,就开始写日记。她没想到的是,顾纯会偷看。

  沈余舟现在还记得,顾纯拎着她的日记本,把她喊到房间里,然后把日记本丢到桌子上的表情。

  “林江屿是你哥哥,你怎么敢喜欢他!?”

  “你恶不恶心,下不下|贱啊。”

  沈余舟被劈头盖脸地痛骂,被骂到头脑都反应不过来时,看到顾纯拿着她的日记本,开始读里面的内容。

  “‘哥哥给我买了一根糖葫芦,我走在他身后,就很想抱抱他宽大的肩膀……’”

  “昨天周正正给我讲了一个言情故事,男主吻了女主的脸。本来没多想的,晚上竟然会做梦哥哥抱着我荡秋千……”

  顾纯一字一句地读着,她边听边止不住地颤抖。

  她从来,没有一刻那么想死过。

  “你的心真肮脏,你比几女还脏。”

  “这么小就做梦跟哥哥搂搂抱抱,就那么想让别人碰你,你恶不恶心!”

  ……日记本打在她的脸上,书脊正中她的鼻子,一行鼻血流了下来。

  沈余舟伸手一摸,看到血色的瞬间,惊醒了过来。

  她眼前是黑的,胡乱伸手去摸时,沈余舟才发现,她头上、身上盖着一件外套。

  “怎么?”

  林江屿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意识到自己靠在对方身上,沈余舟瞬间清醒,赶紧坐起来。

  KTV的大灯被关掉了,屏幕也是漆黑一片,房间里只有几个亮着彩灯起着基础的照明作用。

  偌大的包厢里,每个角落都有几个头挨着头在睡觉同学,视线投到地上,还有几个人干脆打了地铺。

  “抱歉。”

  说着,沈余舟寻找另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却发现脚边就睡着郑挈,她实在不好挪动。

  不敢去看林江屿的表情,沈余舟又坐回原处,只是努力保证自己端端正正地坐好,不会随便靠到别人身上。

  她睡眠很差,有光线、有声音都睡不踏实。脱掉羽绒服盖在身上,又可能会感冒。

  正在她纠结是保证睡眠还是保证不感冒时,林江屿长臂一捞,把她带进怀里,那件黑色外套重新披在了她的头上。

  林江屿的心跳就在她耳边,他身上清冷的白山茶味萦绕在她鼻尖,沈余舟感觉到一阵热流涌到自己脸上、头上、脖子上,迟迟不敢动弹。

  “别动。”

  林江屿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声音“嗡嗡”的,像是要从发根传到她的脚尖。

  “快睡。”

11

  第二天早上,沈余舟醒来的时候,林江屿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

  她就躺在他们之前坐着的沙发上,坐起身来,才发现身底下铺着林江屿的黑色外套,身上还盖着一件黑色羽绒服。

  房间里几乎没有人了。只有江小园和刘瑜杉还靠在一起睡觉。

  沈余舟坐起身,穿上鞋子,抱起两件衣服,想要去找林江屿,把衣服还给他,顺便道谢。

  走出KTV的包房后,她走进轰趴馆的院子里,感觉有些刺眼,抬头就看到了很好的日光。

  天空澄澈,阳光温暖,是肃南冬天里久违的好天气。

  郑挈和几个男生正在一起做三明治。

  沈余舟则四处寻觅林江屿的身影,却怎么都找不到。

  正想要回去问问江小园,她一转身,就撞到她刚才一直在找寻的人。

  “这么魂不守舍的。”

  林江屿挑着眉梢,盯着她问:“找谁呢?”

  “我……”

  她正想解释,忽然想起,自己起床以后还没刷牙,就立刻闭嘴了。

  林江屿拿走她怀里的黑色外套,丢进一旁的脏衣篓,随后将羽绒服披在她身上。

  “早起寒气重。”

  “不用……”

  她本来就穿着厚厚的白毛衣和浅黄色长款羽绒服,现在又披上了一件黑色羽绒服……像个什么样子。

  而且,林江屿的羽绒服很长很大,她穿起来像是要去唱戏一样。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心情,沈余舟只能抬起胳膊,给林江屿看看,袖子究竟有多长。

  没想到的是,林江屿并不帮她把羽绒服脱下来,反而是捉住她的袖口,俯下身,一截一截的,帮她把袖子挽了上去。

  沈余舟:“……”

  她……并不是这个意思。

  “另一只。”

  林江屿展开手掌,等着她递上去。

  就是……他折的还挺整齐好看的。

  想着,沈余舟把另一只手放在了林江屿的手掌心里,看着林江屿低头给她折袖子。

  “怎么?”

  林江屿手上的动作没停。

  沈余舟眨眨眼睛,林江屿抬眼看了看她,表情像是没有明白。

  沈余舟抬起另一只手,食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睫毛,和林江屿头上一撮翘起来的头发,然后眨了眨眼睛,示意林江屿,刚好碰到了。

  怕他看不到,沈余舟不停地眨着眼睛,一直用眼睫毛拨动那一撮翘起的头发。想告诉他这是遇到了多么大的巧合。

  林江屿只是盯着她。

  沈余舟又指了指自己的脸,想让对方明白,自己没有洗漱,所以没办法说话。

  专注于形体表达的她,没有注意到,那只手的袖子已经折好。

  林江屿没有放下,就一直捉着她的袖子,看着她的动作,猜她的意思,而后,眼睛里有了一丝笑意。

  感觉到自己好像有些滑稽,沈余舟立刻收起表情和动作,不再做蠢事。

  林江屿盯着她抿起嘴角时,脸边若隐若现的一个小梨涡,垂下眸子,眼底温柔流转,随后转身去篮子里给她拿了牙刷和牙膏,带她去盥洗室。

  沈余舟洗漱完,就去给刘瑜杉和郑挈帮忙做早餐。

  这天是周末,大家倒是都不着急,还可以继续玩。

  江小园洗漱以后,看到沈余舟在忙来忙去,而林江屿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看着,觉得事情的发展可能远比她想象得还要夸张。

  “哥,哥。”

  江小园把林江屿叫到一旁。

  “虽然我也挺想舟舟当我嫂子的,但是现在是不是时机不太对?”

  林江屿没回应。

  “你对舟舟这么关注,其他人都会注意到……”

  “霍城是个大活人,他不会接受这种事的。”

  何况,霍城和林江屿,还是那样的关系。

  到时候……肯定会是一场激烈的闹剧。

  林江屿还是没回她。

  她是真的想要帮着这两个人,能有一个正常、正向的发展。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是江小园知道,那些开端于地下的感情,结局总是很残酷。

  “哥……”

  林江屿抱起手臂:“说完了?”

  被林江屿面无表情地一训,江小园败下阵来:“哥,你想干啥我都支持你,就是拜托你,能不能低调一点。”

  “等舟舟和霍城将来分手了,你再出手行不?”江小园挺认真地,“现在这样,要是你俩在一起了,别人会怎么看待你们?”

  看着林江屿表情微澜,江小园以为自己说动了林江屿,就松了口气。

  没想到对方开口,却差点把她给气死。

  “颜放呢?怎么还没把你带走。”

  江小园:“……”

  说来就来,颜放揉着眼睛走到江小园旁边,在她头顶抓了好几下。

  “颜放,你别闹我!”江小园生气他总是揉乱她的头发,“你当我是你妹呢!”

  “你要是我妹,我还不这么闹你。”

  江小园气得迅速离开了这两个人的身边,去帮沈余舟给大家发盘子。

  颜放伸了个懒腰:“我前天熬了个大夜,昨天你们狼人杀时候我就睡着了,后来你们又干嘛着?”

  林江屿不理他,目光追着黑羽绒服里一撮黄的身影来回转动。

  “呦。衣服都披人身上了,这回不说人小舟有男朋友,用不着你了?”颜放嘲笑林江屿,“原来咱们林江屿还有这副面目呢,不知道的我还以为你跟我这里cos痴情男二呢。”

  林江屿瞥了他一眼:“左立在追江小园,联系方式都要到了。”

  颜放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左立就是和郑挈一起烤面包,做三明治的男生,此时正在拿着拍立得给江小园和沈余舟拍照。

  江小园开心极了:“谢谢立立,你拍的好好看。”

  立立?颜放嘴角抽动,哪个正经男人能接受自己被叫叠词?

  “哎,江小园,你怎么都不叫我放放?”颜放很不忿。

  “放放?叫你放屁还差不多。”江小园一边回应颜放的话,一边欣赏着左立给她们拍的照片。

  正欣赏着,颜放走到她身后,向前一探,就从她手里抽走了那张拍立得。

  江小园很生气:“颜放!你还我!”

  “不还!要不你来抢?”说着,颜放定睛在那张照片上,“江小园,平时单看你还挺好看的,怎么的和人沈余舟一起拍,就跟个路人甲似的了。”

  颜放说完,就迈开长腿跑了。

  “你这个王八蛋!”江小园的声音,一整个轰趴馆都能听得到。

  左立安抚地:“没事,我再给你们拍一张。”

  “我记得,拍立得相纸还挺贵的,就不拍了吧。”江小园有点委屈。

  “没事,我特意买了好几盒给你拍照。”

  “立立,你真好。”

  颜放站在林江屿旁边,觉得这个剧情的发展有些不对劲。

  “手里的照片都不香了。”颜放发自肺腑。

  “我看看。”

  说完,林江屿从他手里抽走那张拍立得。

  “确实。”

  “什么?”

  “和她站在一起,都成了路人甲。”

  江小园:“?”

  颜放:“?”

  左立:“?”

  沈余舟:“……”

  “林江屿,那可是你妹妹,”颜放颤抖着声音,夸张地,“你再怎么偏袒偏心偏爱舟妹,也不能连江小园都拉踩啊。”

  “也是。”

  说着,林江屿回头,从身后的抽屉里翻出一把剪刀,利落地将相片从中间剪开,把有江小园的那半张塞给颜放,然后看着手里的另外半张照片:“这样顺眼多了。”

  江小园:“?”

  颜放:“?”

  左立:“?”

  沈余舟:“……”

  “你对你妹妹,要是有我对我妹的十分之一,江小园也会对你言听计从了。”颜放把那半张照片装进衬衣的口袋里,还煞有介事地拍了两下。

  “我要她对我言听计从做什么?”林江屿懒散地。

  “废话,你对她好点,话语权重点,”颜放挺激动,“那你让她跟我好,她就能跟我好了呗。”

  “你要自己有本事,还用从我这里寻觅主意?”

  说完,林江屿朝着沈余舟所在的方向走去,面色如常地:“需要帮忙么?”

  江小园:“?”

  颜放:“?”

  左立:“?”

  她哥真当她没有心啊,江小园差点当场就哭了。

  下一秒,林江屿就抬手打飞了一旁烧烤组剧烈搅动而朝她飞来的炭火。

  惊魂未定之际,江小园擦擦眼角:“我哥虽然毒舌,但是对我还挺好,不像那个颜放,就嘴上会说好听话,做的都不是人事儿。”

  颜放:“?”

  颜放:“为什么最后受伤的总是我?”

  ……

  准备好早饭以后,起床的人都走过来拿起一份,然后组团去打牌或者继续唱歌。

  颜放接过沈余舟递来的三明治,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舟妹,那天我确实不太仗义,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的,颜……”沈余舟还是喊不出那个字,落到嘴边,还是只能喊出对方的名字,“颜放。”

  “舟舟,你不用喊他哥。”江小园把颜放盘子上用来摆盘的樱桃全都戳走,而后恨恨地,“你看看他哪里有一丝像哥哥的样子。”

  “不是,我怎么就不像哥哥了,不行你打电话问我妹。”颜放一脸骄傲:“我妹说了,我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你妹才三岁,一共也没见过几个人,”江小园干脆把颜放的盘子都给抢走了,“骗她说这种话,你好意思嘛你。”

  郑挈看着两个人打闹,忍不住破坏气氛:“再待一个白天,我们的经费够吗?”

  “林江屿不是在呢么?怎么可能让我哥蹭咱们学校的经费呢。”江小园成功夺走三明治,给颜放留下一个盘子。

  听到自己的名字,林江屿微不可查地看了颜放一眼,颜放立刻上道:“好酒好肉再来十二间房,今天,你放哥请客全包。”

  ……这不比什么买几盒拍立得相纸大方多了?

  沈余舟听着他们说话,正在一旁笑着,林江屿就拽着帽子,带着她走到了停车场。

  “……怎么了。”

  在刚才的场景里,她一直做着配角,不被注意,无人观察,那是她最轻松快乐的时刻。

  现在林江屿拉她出来,那种因为受到关注而不太舒服的感觉又重新占领她的情绪高地。

  “无名指。”

  看着林江屿从车子里拿出碘伏和创可贴,沈余舟不明所以。

  等到她伸出手,仔细查看,才发现指肚上有一条血痕。可能是切完西红柿,清洗刀具的时候不小心划到的。

  不疼,所以没注意到。

  林江屿给她消了毒,然后用创可贴帮她把伤口包好,全部工作完成,还对着她的手指安抚地轻轻吹了一下。

  沈余舟想起刚才的那些场景。

  其实,如果高中的那个时候,她没有喜欢上林江屿,如果没发生那些事情,可能,这些年,她就能一直和林江屿像兄妹一样生活在一起。

  还可以拥有很多朋友,大家互相轻松地开玩笑。

  一切只能怪她最初时太贪心,想要太多,才会自食其果。

  “林江屿。”

  “嗯?”

  她想把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还给对方。可是身上的衣服太多,没办法只脱那一件。

  说话间,林江屿已经伸手帮她,把两件羽绒服都脱了下来。感觉身上一轻,沈余舟看着自己身上的毛衣,才意识到林江屿会错了意。

  “只穿这个不冷?”

  说着,林江屿从车里捞出一件白色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沈余舟:“……我不是这个。”

  ……意思。

  “走,去看他们打牌。”

  林江屿自然地拽着她长长的袖子,往回走。

  看着他们无比靠近的距离,还有这样的动作,有一瞬间,沈余舟感觉,他们好像是一对已经非常熟悉而有默契的情侣。

  脑海中出现“情侣”这两个字,她登时心惊肉跳起来。

  她和霍城分手,满打满算,才不到一天。

12

  “怎么了?”

  感觉到她有些迟疑,林江屿停住脚步,回头。

  大约心中确实有鬼,她恐怕被看出些什么,便立刻摇头否认:“没怎么。”

  好在,林江屿并未多问。

  “对了,你的手,”走到门口时,沈余舟想起来刚才那块碳火,“疼不疼?”

  “想帮我处理?”

  沈余舟点头:“嗯。”

  “本来是不疼的,”林江屿脚步一顿,“现在,它忽然开始疼了。”

  沈余舟:“……”

  回车里拿了小药箱,用针挑破了那个小小的水泡,她帮林江屿涂药,又贴好创可贴,才小心地:“丑吗?”

  “挺好,”林江屿沉思,“每次受伤都有这么好的待遇?”

  “……那你也不能天天受伤。”她被问得一怔,鬼使神差地回答。

  “谁说不能?”林江屿瞥她一眼,“我偏能。”

  沈余舟有些无奈:“……走啦。”

  两个人走回轰趴馆,本来是朝着棋牌室的方向去的,却忽然听到KTV包厢有歌声。

  沈余舟和林江屿对视了一眼,一起往KTV包厢的门口走过去。

  走近了,才听出来是颜放和江小园。

  “江小园,你怎么最近又对我爱答不理了啊?”

  “你还好意思问我,是谁跟人家说,自己有的是人追,还打算同意了的?”

  “我就口嗨,开个玩笑,老子追了你十来年了,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十来年?我可一点都没看出来你在追我。”

  走得越近,颜放和江小园吵闹的内容就越清晰。

  靠近门口时,沈余舟一侧头,正好从窗外看见他们两个分坐在沙发两端。

  “挺巧的,这首歌我哥爱听。”江小园指着屏幕上随机播放的音乐。

  “老子才不听他喜欢的。”颜放抬手想要去切歌,被江小园阻止。

  “我哥他,能反反复复三四年一直听同一首歌。”

  “他要是喜欢谁,肯定也能专一一辈子。”

  “不像你。”江小园恶狠狠地,“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我怎么了我?”

  “那林江屿才认识沈余舟几天,老子可实实在在喜欢你十五年了!”

  “喜欢十五年,也不耽误你总是吹牛,让我伤心。”

  江小园说完,颜放没再说话,可能是因为前奏已经响起。

  是首英文歌,她没听过,但是这个歌词……她余光望向林江屿。

  他三四年,一直在听这首歌么?

  等她回过神来,不经意间瞥见中文字幕。

  熟悉的语言文字,太过直观,不需要反应,带来的冲击要更大。

  “你曾是我的故土”

  “如今我流离失所,与你渐行渐远”

  “这一幕似曾相识”

  “可我不想重蹈覆辙”

  ……

  屏幕上,女主角独自穿过无垠而荒凉的树林,没有出发的起点,也没有归宿的终点,只是一直独行向前。

  沈余舟侧头看向林江屿。

  ……他也曾是她的故土啊。

  他们分别三年,在那些彼此未知的日子里,渐行渐远。

  如今,他们的故事发展到了这里,轨迹再次交汇。

  只是,她还能再大方地感受对方的注视么?

  只是,他还能再成为她的家园么?

  沈余舟收回情绪,还是觉得,这首歌听起来,有些太伤感了,不适合今天出来玩乐的氛围。

  “……我先过去了。”

  沈余舟低下头,不再听下去,就想说一声,然后自己先走。

  “走吧。”

  林江屿先一步迈开脚步,捉着她的袖子朝棋牌室走去。

  与KTV包房里的气氛不同,棋牌室里热火朝天。

  大约大家都刚刚度过一阵结课考试和狂码论文的日子,难得的放松,热烈的情绪和气氛好到极点。

  他们进去以后,很快就有人招呼林江屿去打牌。

  林江屿回头看向沈余舟,沈余舟则摇摇头,指着打牌小队旁边不远的椅子:“你去吧,我到一边去晒晒太阳。”

  虽然好像没有必要挨得这么近,也不用跟林江屿报备她要去做什么,只是……

  她没再多想,把椅子往窗边拉着坐下,趴在桌子上晒太阳。

  晒到快要睡着,她才想起来好久没看手机了。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沈余舟按了几下,发现早已没电。正准备去找个充电器,一回头,发现林江屿正要将移动电源递给她。

  沈余舟接过:“谢谢。”

  “客气。”

  充了几秒钟,手机才开机。

  屏幕上显示六十七条消息和十四个未接来电。

  还没等她点开看,霍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沈余舟看着手机屏幕,电池电量为零的标识。她一直有手机充满电才出门的习惯,大概是因为昨天霍城一直在给她发信息、打电话,才把她的手机给打到关机了。

  她已经跟霍城提了分手,也算是有理有据。已经决定的事情,对方再怎么纠缠,她都不会回头。

  想着,就把电话挂掉了。然后,随手将霍城加入了黑名单。

  手机终于安静了下来,沈余舟打开微信,点开霍城的头像。

  大量聊天内容涌入眼帘。

  晚上 23:30

  霍城:“舟舟,你别不理我。”

  霍城:“给我个机会好么?”

  凌晨01:13

  霍城:“你不能这样,说一句分手就立刻让我同意。”

  霍城:“我会向你证明,我不可能再对蒋燕荇一呼百应了。”

  凌晨04:05

  霍城:“晚上,我看见你上了那个男人的车。”

  看到最后一条,沈余舟心一慌,关掉了聊天界面。

  下一秒,一个陌生号码就打了进来。

  大概率是霍城找的其他人的手机号,沈余舟立刻挂断。

  过了好一会儿,她又收到一条消息,还是刚才的号码,但信息内容不像是霍城会发来的,便立刻点开查看。

  “舟舟,我是苏时月。你在忙么?打电话是想通知你12月20号过来办实习手续。”

  原来是苏时月。

  沈余舟正想打过去时,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187开头的手机号。

  刚才她挂断电话,很没礼貌了。这次,她没犹豫,立刻就接了起来。

  结果却是霍城。

  “喂,舟舟,你看了我的信息么?”霍城的声音里透着喝醉的气息。

  “嗯。”

  沈余舟站起身,走出棋牌室,到轰趴馆的一角接电话。

  “昨天接你的那个男人是谁?”

  “你是不是早就找好了下家,就等我犯错,好赶紧抽身呢?”

  霍城的语气并不客气,甚至是十分难听。

  “你也知道自己是犯错么?”

  沈余舟无奈地叹气:“直到现在,你都只有那些‘不想分手’的浑话,却从不想着,是不是要跟我道歉。”

  蒋燕荇喜欢向日葵,他便一直送沈余舟向日葵,并不管沈余舟和他说了多少次更喜欢洋桔梗。

  她在计划和期待一起去黄山挂姻缘锁,霍城却扭头飞去国外把乐高送给蒋燕荇。

  说起来,她从没去过游乐园,也从不把自己想象成公主。霍城会送她城堡,大概也是因为蒋燕荇喜欢。所以一次买了两个,送她的那个,只是顺便。

  ……

  一桩桩一件件,说出来真的没有意义,沈余舟不愿意每个都去细想。

  “可是出轨的人是你,我为什么要道歉?”霍城的声音很冷,“我和蒋燕荇一直是友情一般的相处,而你不一样,你跟他撒娇,我都听到了。”

  “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

  “等我解决完那个给我戴绿帽子的,再来说我们的事。”

  “霍城。”

  沈余舟忍无可忍地:“你从酒吧把蒋燕荇接回来,就是友谊,别人送我一趟,就是出轨?”

  “何况,”沈余舟顿了顿,“我跟你说过分手了。”

  “分手以后,即便我立刻跟谁交往,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是,可是我不是也跟你说,以后不再做那些事情了么?”霍城情绪十分激动,“怎么我不做了,你又去做?”

  “就算,就算我信你了,你没有出轨,”霍城冷笑,“刚跟我分手,身边立刻就有了个男的,你无缝衔接啊。”

  “你爸不就那个样子,”霍城有些冷嘲热讽地,“你怎么能学他呢?”

  不自觉地,沈余舟的指甲抠破了无名指上的创可贴。

  她本来……从没有对霍城说过她家里的任何事。

  是有次她生病,霍城来给她送东西。

  顾纯邀请霍城到家里坐坐,喝一杯水的功夫,霍城就知道了她们是继母女的关系,还知道了她母亲去世的时间和顾纯到她家来的时间。

  这些事情,本来就是她心上的疤,可霍城为了呈口舌之快,偏偏非要揭开。

  “是啊,”沈余舟控制着不让自己颤抖,“我就是继承了我父亲卑劣的基因。”

  “你能别再打扰我了么?”

  “你只要说出来他的名字,我跟你之间就当这一切不愉快都没发生过。”霍城忽然温和地,“还像以前一样好好的。”

  沈余舟不想再听他说什么,只想立刻挂掉电话。

  结果,手机拿离耳边,手指刚要按到挂断键,沈余舟就听见林江屿在她身后。

  “需要帮忙么?”

  她回头的瞬间,林江屿将手机从她手中抽出,语气是她从来没听过的嚣张狂妄:“霍城,再骚扰沈余舟,老子让你光着屁|股滚出家门。”

  说完,确定对方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才把手机塞回她的手心。

  “解决了。”

  沈余舟立刻挂掉了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机械地解锁手机屏幕。

  “刚才是褚寅的手机号,以后,霍城不会再借别人的手机给你打电话了。”林江屿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为什么?”

  她似乎也不是在想问这个问题,但是大脑已经宕机。

  “因为,他知道和你在一起的人是我了。”

  “什么时候?”

  “刚刚。”

  沈余舟心一沉:“是怎么知道的?”

  从之前听过的只言片语中,她大概感觉到,霍城和林江屿似乎不太对付,但是他们的接触本来也不多。她和霍城在一起半年,从没听说霍城提起林江屿。

  林江屿三年没回国,那,仅仅凭借一个电话就确定是谁,不太可能。

  “我说的。”

  沈余舟:“?”

  林江屿目光落在她红肿的无名指上,拿出口袋里的创可贴重新帮她粘好。

  “我告诉他们,” 林江屿给她粘得很整齐好看,“我在追你。”

  “凑巧的是,他们,都很怕我。”

13

  “你……”

  沈余舟抬头对上林江屿的目光。

  ……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也真的知道,他会被别人怎样议论么?

  “怎么?”

  林江屿低下头,盯着她,眼神比她的坚定许多。

  “没事。”沈余舟摇摇头。

  “走啊,射箭去?”

  正说着,颜放远远地看见俩人,便朝他们喊过来。

  林江屿应了颜放,才又回头看她:“去看看?”

  “……好。”

  射箭馆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三个,有机器自动计数,不用她做什么,沈余舟便坐在一旁看着。

  她以前从没接触过这些,除了知道射中靶心比四周要厉害,对其他一无所知。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沈余舟只能凭朴素的观察去评价。

  颜放看起来鲁莽一些,总是随缘随心出手,总体来说准度还可以。林江屿则慎重很多,会有一两秒去瞄准,而后才拉弓射箭。

  最后同样的时间内,颜放准度差,次数多,林江屿几乎都是十环,但总出手次数少一些,所以,两人的总环数相差不算太大。

  颜放不服气自己没有十环:“一定是靶子有问题。”

  话音刚落,沈余舟就瞧见林江屿看向自己,颜放知道林江屿想什么:“她连这个弓都拉不开,你信不信?”

  说完,就跑到一旁去找管理人员来检查设备。

  林江屿则把弓箭递给她:“试试?”

  沈余舟站起身,接过林江屿手里的弓。

  射箭看起来比较容易,但是自己上手,才发现很难。

  第一箭没有射中,沈余舟想把弓还给林江屿,刚转过身,对方已经走到她身后,轻轻捉住她的手臂,仔细耐心地教她,如何站位、搭箭、扣弦、预拉和开弓。

  “姿势标准,就会容易一些。”

  “……好。”她的后背感觉得到林江屿的体温,难免有些走神。

  “眼、准星、靶上的瞄点要在一条线上。”

  林江屿把握着她的手臂,示范,随后松开手,一箭射中靶心。

  找到了一些感觉,沈余舟回头看向林江屿。

  他们的距离很近,但却并不尴尬,对方的靠近,好像只是为了教会她,并未想其他更多。

  见她姿势准确,林江屿松开她的手臂,声音低沉有力地:“射。”

  等颜放带着工作人员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沈余舟的箭正中靶心。

  颜放:“……”

  ……他刚才,说什么来的?

  弓都拉不开?现在,不活脱脱一个打脸现场?

  已经明显证明靶子没问题,工作人员转身离开,颜放则朝着他们快步走过去,有些不死心地:“林江屿以前是不是有私下给你授课来的?”

  “没有。”沈余舟接过林江屿递来的一支箭,“……就刚才。”

  “那你再试一下。”颜放摸摸鼻子,“万一新手光……”

  “环”字还没说出来,沈余舟再次射进红心。

  颜放有些闹心:“……玩很多年了吧?”

  “第一次。”沈余舟把弓还给颜放,回头看了林江屿一眼,又快速收回目光,“……他教的好。”

  颜放:“……”

  颜放接了过来,愣是半天,都没射出去一箭。刚才沈余舟的那两箭,才让他的比分将将跟林江屿的持平,他可不想把老脸一丢再丢。

  等沈余舟被江小园喊走去吃水果,颜放看着沈余舟的背影,没忍住:“这沈余舟,真是挺……内秀的。”

  不言不语,做什么事情却都能一鸣惊人。

  “就只是‘内秀’?”林江屿摩挲着手上的箭,表情非常的不满意。

  颜放:“……”

  ……见识过这尊大爷的脾气,他哪敢夸更多。

  “走了,江小园说开饭了。”颜放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

  当天,在轰趴馆吃过中午饭,大家就坐车回学校,准备继续排练。

  为了避免有人被落下,颜放提议大家还是按照来时的坐车方式,原封不动地返回。

  江小园“呸”了他一下,跟在他身后上了车。

  所有人都走净,只剩沈余舟和林江屿。

  “走吧。”

  林江屿捉起她的袖子,带着她上车。

  坐上车以后,林江屿自然地朝着她俯身下来,沈余舟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条件反射地捉住门把手。

  “安全带。”林江屿瞥了眼门把手上,她骨节泛红的手指,“怕你不会系。”

  “……抱歉。”

  她不是以为林江屿要做什么,只是出于本能,但反应过大,挺没礼貌的。

  “锁着呢,”林江屿提醒地,“你打不开。”

  她试了试,确实……用尽力气也没有推开。

  “手伸过来。”林江屿一边启动车子,一边拿出一个糖果盒子。

  沈余舟想了想,还是伸出了手。

  从里面挑了一颗话梅糖放在她手心,林江屿不再看她,专注开车:“睡觉吧,我开慢点。”

  “好。”

  沈余舟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一阵酸甜在口腔里四处蔓延。

  给她糖,应该是,怕她晕车吧。

  闭上眼睛,沈余舟怎么也睡不着。

  霍城说的那些话,林江屿从她手里抽走手机的画面,一直在脑内不停地重叠、闪回。

  沈余舟忽然想起,林江屿为她打架的那次。

  那时候她高二,林江屿高三,是林江屿在她家的第二年。度过了不了解对方的试探时期,沈余舟就主动了很多。

  她和林江屿在一起的传闻,也是那个时候涌起的。

  同学间没有根据的八卦本来都只是私下传传,并不会有人真的告状到老师的耳朵里。何况,她和林江屿确实没有任何出格的行为。

  但是,顾纯知道这件事后就很生气,她似乎是觉得这些会阻碍她顺利收养林江屿。于是找到学校,让老师去管教那些传闲话的孩子。

  老师不明所以,也觉得没什么必要,便没太理会。

  顾纯则告诉老师,林江屿很快就会被她收养,成为沈余舟的亲哥哥。有人传他们的闲话,就是在倡导禁||忌之恋。

  班主任了解了情况以后,警告了几位造谣的同学,还把沈余舟和林江屿找过去谈话。

  在办公室里,沈余舟向老师发誓保证他们没有早恋,也绝对不会有那种倾向。

  尽管林江屿全程一直沉默,老师还是愿意相信他们,很快就让他们走了。

  本来以为一切会就此平息,不知道怎么的,事情就发展到不可挽救的地步。

  那是一天放学,林江屿在教室门口等她。本来为了避嫌,他们已经说好,离开学校再一起走了。可是偏偏那天下雨,而她的伞坏了。

  雨很大,林江屿把校服外套脱下来,给她披在了身上,她怕林江屿淋到会感冒,又分出一大部分给他。就这样,两个人用一件衣服顶着雨一路小跑着回了家。

  第二天,只要是沈余舟路过的地方,就有人小声地唱——

  “沈余舟,爱她哥”

  “她哥就把衣服脱”

  中午他们一起吃饭时,气氛也很古怪。食堂里十分热闹,他们周遭则很安静。就在沈余舟感觉他们之间要永远这么沉默下去的时候,忽然迎面走过来一个男生,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而后,面容猥||琐地,在她耳边将这两句话唱了一遍,唱完,还很不满足地吹了声口哨。

  大概只是瞬间,林江屿就一拳挥在了对方脸上。

  而后,不顾任何人的阻拦,骑在对方身上,一拳一拳直到把对方打吐血。

  “舟舟,你快劝劝,你哥哥要把人给打死了。”

  她早就反应过来,只是人群挤得水泄不通,她想要到林江屿身边,十分艰难。沈余舟拼尽全力,扒着一个又一个人,才走到林江屿身边,抱着他的手臂:“哥哥,别打了,你流血了。”

  林江屿是下了狠手的,对方被打得吭都吭不出声,而林江屿的两只手鲜血淋漓,指节上已经血肉模糊。

  听到她的声音,林江屿才缓过来一般,抬手给她擦了擦眼泪:“别哭。”

  手上的血蹭到她的脸上,林江屿还冷静地拿湿纸巾给她擦干净。

  那个时候,林江屿本来已经要保送肃大了。

  因为打人被给了处分,如果毕业之前都消除不了,很可能会取消保送名额。

  “不能保送就考。”林江屿并不放在心上,反而安慰起她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考不上怎么办?”她也是吓坏了,便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没有那种如果。”

  “不哭了,好不好?”

  林江屿似乎从头至尾,只在意这一件事。

  沈余舟止住眼泪,心里却没办法轻松。

  顾纯要她的保证,才愿意出钱赔偿。而对方狮子大开口,要几十万才愿意私了。

  最后,这件事花了整整一个月才算彻底解决。

  沈余舟忍不住叹气。

  从以前到现在,林江屿一直都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而她,是林江屿过去和现在生活中,唯一的污点。

  “叹气做什么?”林江屿瞥了她一眼。

  “……绿灯了。”

  林江屿收回视线,重新启动车子,她则看着车窗外发呆。

  其实,她心里很明白,这一次,她和林江屿之间,明明就没有那样的关系。

  而且,事情也还没有糟糕到需要牺牲林江屿的名誉,来帮她摆脱烦恼的地步。

  虽然这样想很没良心,但是比起现在这种情况,她宁愿别人认为是霍城喜欢蒋燕荇而不要她了。

  而不是,她有了林江屿这个“追求者”,所以才会主动和霍城提分手。

  林江屿已经在开车,不想让他分心,沈余舟打算到了目的地,再说出心中所想。

  车子开到半程,手机响了几次,沈余舟从口袋里掏出来,看到班里同学给她发的消息,是学校论坛的截图。

  有人匿名发帖讨论她和霍城的事情,楼里的几次补丁回复了最近偶遇霍城和蒋燕荇,让大家纷纷猜测,霍城是不是因为心里还有蒋燕荇,准备让沈余舟下车了。

  同学刷到了论坛里的帖子,便问她,用不用去帮她说话,毕竟这样的误会对她的名声不好。

  表示过感谢以后,沈余舟拒绝了。

  如果旁人能这样认为,那是她最希望的结果。

  其他的一切,就交给时间,等到大家都认为霍城和蒋燕荇才是值得祝福的一对时,她就可以彻底从这段过往中失去姓名,回归平静的生活。

  她不需要谁的帮助,她有耐心等。

  等到车子开进学校,林江屿把车子停到车位里,沈余舟准备好要说的话,侧头看向他。

  她不知道,林江屿听到这些话的反应会是什么。会不会觉得,她不识好歹。或者,干脆生她的气。

  “林江屿。”

  “嗯?”

  对方的目光落在她被座位挤压到有些凌乱的头发上。

  她正要开口,林江屿的手已经伸过来,想到对方可能是想要帮她解开安全带,她便往椅背处退退。

  没想到,刚感觉到束缚被解开,对方的手掌就覆在她后脑,细致而认真地,帮她理顺凌乱的头发。

  而后,她听见他说。

  “怎么睡个觉,这么不老实?”

  她的心脏在疯狂乱跳,完全忘记了刚才要说的话。

  直到对方收回手,她才清醒了一些。

  “你刚才,”林江屿拿起一旁的打火机,随意地把玩起来,“想和我说什么?”

??14

  没容她回答, 手机就来了几条微信。

  “……我先看一下信息。”等她解锁,就看见室友发来的消息。

  起先是,霍城回复了帖子, 辟谣和蒋燕荇在一起的事情。

  然后是,有人在扒霍城和蒋燕荇的帖子下面,发了一条疑似看到她坐在林江屿车子上的消息。

  发出来没几分钟,对方又立刻申请了删帖。

  她紧张地反复确认那条回复已经被删除,而且没被什么好事者注意到,才松了一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 心情逐渐冷静下来,她把手机放到一旁,才侧身看向对方:“林江屿,……不要再介入我的事情了, 好么?”

  “虽然很谢谢你最近为我做的事情,如果你想好了, 我也会尽可能地回报你。”

  “只是霍城这件事, 我有能力自己去彻底分手。”

  她不想林江屿背上那种莫名其妙的标签,为此丢失声誉。

  沈余舟说完,气氛如同堕入冰窖, 车里的沉默让她的心跳声格外明显。

  为了缓和下气氛,沈余舟看向他:“还有你的伞, 你看什么时候方便还你?”

  说完这些话, 她和林江屿之间, 好像就只剩一把伞的关系了。

  林江屿沉默半晌:“等你想找我,又找不到理由来见我的时候, 再来还。”

  沈余舟感觉呼吸一滞。

  “不管发生什么, 你说要来还伞, ”林江屿说着,自嘲地笑了,“我总是会见你的。”

  她只是,不想林江屿卷入无休止的流言中,并没有想伤害他……

  过了好久,林江屿才将视线从她脸上挪开,看向车外:“去吧。”

  沈余舟顺着他的目光,发现江小园正在外面冲她招手。

  “那……我走了。”

  “走吧。”

  沈余舟试探着去开车门。这一次,林江屿没有锁她。

  下车以后,沈余舟回头:“注意安全。”

  “好。”

  ……

  后面的一个月时间,沈余舟都在上课和练习舞蹈之间度过。

  因为忙碌,生活谈不上有规律,不算非常刻意地去避开霍城,她也一直没见到对方。

  十二月二十号那天,沈余舟跟导员请了个假,到肃南报报道。签完实习合同,领了临时工作牌。苏时月不在,让一个叫温雪的女孩领着她到了工位。

  “这周都没有外出采访的工作,主要是视频剪辑,”温雪声音柔柔地,“没问题吧?”

  “没问题。”

  剪了一上午的视频,中午下去吃午饭时,沈余舟站在楼下,回头看着“肃南大厦”的牌子,觉得最近真的心情很舒畅。

  她不想有什么奇遇,无论是人还是事情,都不愿意,她只想生活能够平静和不被打扰。

  只要能够保持情绪的稳定,她就能不去悲观厌世,对万事万物都充满热爱。

  可是,这种舒畅没有持续很久。

  晚上,她和温雪一起加班,完成全部的剪辑工作后,刚走出大楼,打算回学校好好休息一下,就看到了霍城。

  霍城胡子拉碴,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憔悴。

  见到她出现,就立刻走了上来:“舟舟。”

  沈余舟不想再跟他说哪怕一个字,便转身就走。

  霍城赶忙追上来:“舟舟,最近蒋燕荇每次找我,我都没有去,不信你看聊天记录。”

  “霍城,不管有没有蒋燕荇的存在,我不喜欢你了,就不会再和你在一起。”

  沈余舟说完,霍城的脸色就变得很差。

  “你是不是真喜欢上林江屿了?”霍城声音很冷,“你们不是快一个月没联系了?”

  “你管我有没有喜欢他。”沈余舟掏出手机,“你再骚扰我,我就报警。”

  “你别,我没想骚扰你,”霍城气势弱了下来,“我看出来了,你跟林江屿没事儿。“

  “他就是你找来帮忙的吧?从那天我们闹完别扭以后,他都没出现在你身边了。”

  沈余舟心里一空。

  她最近很忙,精神也是处于紧绷状态,都没注意到这件事。

  原来,他们已经断联……这么久了么。

  沈余舟回想那天从林江屿的车子上下来,她说“注意安全”时,林江屿看向她的眼神,满是失望。

  最近,即便不是刻意去想这件事,她也总能在做任何事情的间歇,回忆起林江屿那个时候的表情。

  就好像,他们再也不会有任何关系了。

  霍城不知道她在想着另外一个男人,看着她沉默不语,以为自己的话奏效了,便更加努力地哀求。

  “我错了,行不行?”霍城哄着她,“我不想分手,你也没有出轨,我们像以前那样相处,好不好?”

  迟来的道歉一文不值。

  如果霍城早有歉疚,她或许还愿意跟他回到普通校友的关系。

  可现在,她已经不想再给面前这个人任何好脸色看了。

  “我真的想不明白。”过了许久,霍城抱着手臂,“明明我都答应你会改了,你也没有移情别恋,却就是不原谅我,我不明白为什么。”

  “霍城,”沈余舟说着,依然没有看他,“非得我把难听话说尽,你才能不再打扰我么?”

  霍城愣了愣。

  沈余舟在他的印象里,一直是一个挺柔软脆弱的女孩子。这段时间,他可以说是目睹了沈余舟非常无情的一面。

  而今天和之前,还有所不同。

  沈余舟的眼神和表情,说是冷静,不如说是冷漠。看他的样子,像是在面对一个陌生人。

  “沈余舟,”霍城,“有些事情你可能还没想明白。”

  霍城恨极了,口不择言地。

  “你一个社恐,没什么朋友和亲人,如果你再跟我分手,你出什么意外,有谁能帮你?”

  说起这件事,霍城就有点生气:“你身边一直没有关系亲近的人,不是没有原因的,现在连我这么有包容心的人,你都要赶走。”

  真是被他说中了。她又想起林江屿的那个表情。

  可是……

  “比起跟你在一起,我宁愿孤立无援。”

  沈余舟抬起头,看向霍城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

  霍城怔住。

  他知道,沈余舟已经给这段感情判了死刑,但是他还有很多不情愿和舍不得。

  “沈余舟,”霍城有些哽咽,“我绝对不会再去见蒋燕荇了。”

  “你别这么决绝,”霍城举起手,发誓般地,“你给我个考察期可以么?”

  “如果我再见她一次,我这辈子都不再烦你。”

  霍城说完,就感觉到沈余舟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脸上。

  没容他内心涌起希望,就听见沈余舟说:“霍城,虽然不喜欢你,也不会再跟你和好,但是还是希望你能,说话算话。”

  他以为自己在挽回,但是最后,却只是给沈余舟提供了彻底摆脱他的办法。

  ……

  “舟舟?”

  霍城正想再努力挽回一次,温雪就从他们身后走了过来,眼神不停地暗示沈余舟要不要帮忙,嘴上则笑盈盈地:“等我时间久了吧?”

  沈余舟收到信号,点头:“还好,我刚下来。”

  说着,就朝温雪的方向迈步。

  霍城捉住她的手腕:“你要干嘛去?”

  说完,才想起跟温雪介绍自己:“你好,我是舟舟的男朋友。”

  “他不是。”沈余舟挣脱霍城的手。

  温雪看了沈余舟一眼:“要不要报警?”

  霍城后退一步,正想说些什么,沈余舟不想再跟他纠缠,便挽着温雪的胳膊:“走吧。”

  说完,和温雪一起往天桥的方向走去。

  温雪一路把她送到地铁站,沈余舟想解释一下刚才的情况,温雪摆摆手,示意她不用。

  “前男友来求复合吧?”

  沈余舟一怔,随后点点头。

  “我也遇到过,能理解你。”温雪说着,安慰地:“你不用担心其他人会多想,至少咱们两个部门的人,都是那种不爱串那些闲话的。”

  “月月出差了,后面如果有什么不顺心的,处理不好的事情,”温雪笑着,“你都可以来找我。”

  沈余舟正想表达感谢,温雪就催她上车了:“快去吧,再不回去,天就太黑了。”

  说完,还叮嘱地:“到学校了告诉我一声。”

  “好。”

  看着沈余舟的背影,霍城攥了攥拳头,把怀里抱着的一束向日葵丢进了垃圾桶。

  ……

  沈余舟下了地铁,走进校门时,霍城已经到了酒吧。

  冷封已经连续一个月被霍城叫来喝酒了。即便霍城身体吃得消,他也快要吃不消了。

  听着霍城叙述了一遍,今天去沈余舟的实习单位找她,她有多冷漠无情,冷封听着有些烦,便直接打断。

  “所以,林江屿和她之间真没事?”冷封奇怪地,“真有快一个月没联络了?”

  “应该是。”霍城喝得酩酊大醉,“这一个月以来,我每天在宿舍楼下、食堂、教室门口、练功房门前的小路看她,从来只有她自己,没有林江屿。”

  “那她,是因为生气你和蒋燕荇好,所以拜托江小园找来林江屿,想彻底跟你分手?”

  霍城被冷封的话噎住,半天都没缓过来。

  “冷封,你说我那个时候错怪她,是不是表现得太凶,让她彻底对我心死了?”又灌了一杯酒,霍城回想起以前那些事情,就很难受,“我已经一个月没理蒋燕荇了,她都不接受。”

  冷封沉思,觉得这或许是个机会。

  “城哥,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沈余舟啊,”冷封坐在他身边,一脸探寻地,“照理说,你们在一起一年多了,该做的也都做了,新鲜感消耗得差不多,怎么你还这么迷恋她?”

  他总是能从分手情侣那里,套出一些私密信息。霍城和沈余舟这对,他最好奇。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霍城沉默半晌,“我只拉过她的手。”

  “没亲过?”

  霍城摇头:“没有。”

  冷封眼睛一亮:“碰都没碰过?”

  这个“碰”字很灵性,霍城作为男人,秒懂冷封的言外之意。

  “她不让碰,”霍城手肘杵在膝盖上,双手捂着额头,“我也不想勉强她。”

  “城哥,这你都能忍,是真爱啊。”冷封止不住话里的兴奋。

  霍城听出冷封的揶揄,但是对于这些事情,他并不觉得会丢男人的面子。

  刚在一起时,他拉沈余舟的手,沈余舟就很抗拒。等了三四个月,很偶尔的牵手才不会被拒绝,但仍然不太情愿。

  如果沈余舟不愿意,他不会勉强。虽然他也渴望一起做一些事情,但牵手这件事告诉他,他可以等。

  矜持总比浪荡要好。

  他喜欢乖巧听话的女孩,也愿意付出时间和精力,去等一个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人。

  可是沈余舟要和他分手,看起来绝对不会回头了。

  那,沈余舟未来,就会完完整整地,属于另一个人了吧?

  想到这些,霍城很痛苦。不管是人还是感情,沈余舟本来是他的,现在却变成未知了。

  冷封又给他倒了几杯酒,等霍城几近人事不省了,才问道:“城哥,我送你去蒋蒋那里,你看怎么样?”

  霍城迷迷糊糊:“我要找沈余舟。”

  冷封冷笑:“可是沈余舟不见你啊,只有蒋燕荇见你。”

  霍城忍住吐意:“不要我了啊,……那也不能找蒋燕荇。”

  “为什么啊城哥?”

  “你不是还为了送蒋燕荇回家,把沈余舟自己丢在陌生的酒吧么?”

  “我发誓过了,再去找蒋,舟舟永远不原谅我……”霍城说出的语句都支离破碎,意识接近于无。

  原来是这样。

  冷封笑着给霍城打了一辆车,送到了蒋燕荇家。

  半夜,冷封刚回家时,收到蒋燕荇的消息,霍城在车子快到她家楼下时,跳车了,手臂骨折。

  “这个时候怎么又演起痴情种了?”冷封冷笑。

  ……

  今天是轮休日,没有排练,沈余舟刷卡进了学校,就一路直奔宿舍,正和室友闲聊着,忽然看到高中的班级群和肃大本地大学生群里不停地有人在@她。

  简单收拾完毕,躺在宿舍的床上,沈余舟点开群聊,认真地看着那些消息。

  百来条的内容,都是不同的人在问她霍城的伤情。

  沈余舟没做犹豫,直接打字回复。

  沈余舟:“我和霍城上个月就已经分手了。”

  无论霍城伤得如何,都与她无关,那她就不必问候,也不用去看望。

  一石激起千层浪。

  杜灵匀:“怎么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LYXX:“之前不还好好的?”

  专专:“不过,上次聚会,霍城学长是不是就没来接舟舟啊?”

  苏瑜:“可能早就分了,分了就别拉着舟舟说个不停了。”

  沈余舟没有回复,直接复制这句话,发到肃大本地大学生群里。

  转眼间就有了几千条消息。

  ……

  大部分人都在讨论,她在这个时候说这种事情,有些无情。直到几个熟悉的名字出现,情况才得到转变。

  江小园:“话说,你们都不看校内论坛的吗?霍城和蒋燕荇不早就勾勾搭搭的了?”

  江小园:“分享链接……平时有第三者陪着,出事了就找前任。找到下家的霍城学长,一只胳膊骨折了,不耽误你用另一只胳膊澄清吧?”

  刘瑜杉:“说的是啊,这群起而攻之,口诛笔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霍城是去找沈余舟的路上出事的呢。”

  郑挈:“@刘瑜杉说的在理。”

  左立:“话说回来……”

  左立:“霍城学长是在蒋燕荇学姐家楼下跳车的诶。”

  早先,论坛里虽然就有一些捕风捉影的贴子,但是那个时候,霍城看到有人在议论他们的事情,却没人在诋毁他,便没去多说什么。

  但是现在不同,所有人都在骂他没有担当。

  在医院的霍城看到那些他认为的诋毁言论,心里很愤懑,却也没办法直接找引火到他身上的江小园掰扯,只能把冷封拉进了群,让他来澄清。

  霍城:“让冷封解释,为什么我找他喝酒,会坐上去蒋燕荇家里的车。”

  冷封挺痛快地加入了群聊,给出致命一击。

  “因为你喝醉了,一直在喊蒋蒋的名字。”

  冷封:“如果你喊‘舟舟’,我大概也会送你去找沈余舟吧。”

  如果沈余舟和霍城在一起,就算她死了,冷封都不会眨眨眼。

  但是,看到沈余舟对霍城无论私下还是公开,都那么冷酷决绝。冷封又觉得,对方还是配得起自己喜欢的那个女孩。

  ……

  沈余舟看到了冷封在群里的话,但是心里其实没什么感激。

  她知道,冷封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

  除非这件事对他有很直接的益处,不然他不可能出手相助的。

  而且,即便冷封不帮忙,她也知道,蒋燕荇为霍城做了那么多计划和盘算,不可能完全放弃对方。

  沈余舟自认比较了解霍城。虽然人不坏,但是性格有些懦弱和胆小。等她冷淡霍城的时间久了,霍城自然就慢慢走到蒋燕荇身边。

  而时间,她有的是。

  放下手机,沈余舟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觉。霍城关于林江屿的那些话,不停地在她脑内盘旋。

  或许是因为圣诞夜的表演太过紧张,她想。

  后面几天,霍城都在医院,没有人打扰,沈余舟的生活又恢复了实习、排练两点一线的规律日程。

  “舟舟,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大雪,记得带伞。”

  “好。”

  圣诞节这天,沈余舟不用实习。难得的休息,她在宿舍躺到下午才起床。

  准备收拾收拾出门时,收到了周正正的消息。

  小黄人zzz:“我最最最爱的女人,祝你生日快乐。”

  小黄人zzz:“今年圣诞节我没办法回去给你过生日,罚我以后每年的今天都在你身边。”

  沈余舟被她逗笑:“好,那就这么定了。”

  小黄人zzz:“我大概一月初就会回去,会待很长一段时间陪你。”

  沈余舟:“那我等你回来。”

  周正正是她在肃南二中时的同桌,也是她最好的朋友。高二时她转学去了华菱一中,又重读了一年,周正正则是因为不想参加高考,选择退学出国。

  所以这三年的大部分时间,她们一个国内,一个国外,几乎没怎么见面。

  除了日常通过网络保持联系,只有在每年的圣诞节和元旦左右,周正正会赶回来给她过生日。

  这几年的生日,都是周正正陪着她过的。今年大约是出了什么意外情况,周正正提前很久就告诉她,可能没办法赶回来了。

  不知道怎么的,沈余舟反反复复地翻看两个人的几句对话,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一月初的时候,周正正并没放假,也没有毕业,却能回来待很长时间。

  想着,沈余舟起身下床,走出宿舍给周正正打了个电话。

  一连几个,都没有被接起,打到最后一个时,周正正挂掉了,发来一条消息。

  小黄人zzz:“和男朋友在忙,你懂的,晚点再和你说。”

  沈余舟:“好。”

  ……

  表演在晚上,江小园在群里通知大家五点左右到表演厅。现在时间还早,沈余舟却躺不下去,收拾好自己,打算出门走走。

  临出门,室友提醒她带伞。

  沈余舟一眼就看到林江屿借给她的那把十六股的黑色长柄伞。

  长柄伞出行不太方便,她站在门口,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放下了自己的折叠伞,把林江屿的伞挂在臂弯,出门。

  今天除了有表演,也是她新的一岁的开始。想着,沈余舟走出校门,沿路一直走着,没有找到甜品店,便推开最近的咖啡厅的门,买了一个最漂亮的草莓蛋糕,拎到角落去吃。

  今年没有周正正陪,她本来不打算过生日的,但是因为有很强烈地想要实现的心愿,所以临时决定至少吃个蛋糕。

  想着,沈余舟点燃一根蜡烛,轻轻插在蛋糕上,闭上眼睛认真许愿。

  “沈余舟诶……”

  或许是情敌的敏感雷达,蒋燕荇在她进门的第一刻,就发现了她。

  霍城朝着她指向的方向看去,就瞧见沈余舟一个人走到柜台买蛋糕。

  “今天是她生日。”霍城喝了一口咖啡。

  “生日啊?连个在身边的家人和朋友都没有。”

  褚寅“啧”了一声,忍不住评价:“和城哥分手了,就过得这么惨了啊。”

  看到沈余舟一个人,霍城心里其实不太好受。那些揶揄听在他耳朵里,并不会有一丝一毫地痛快。

  可是……霍城看了看自己绑着绷带的手臂。

  他在医院五天,沈余舟别说来看,连个电话都没有,简直无情到了极点。痛苦和一丝恨意交织,霍城没有阻止褚寅继续说难听话。

  “天啊,她在闭着眼睛许愿。”

  “真的好惨。”蒋燕荇共情般地,“要是我一个人,我绝对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过生日。”

  “自己买个小蛋糕回家吃,吃完再在被窝里哭一通,这个生日就算过了。”

  褚寅想起之前因为沈余舟,被颜放往脸上泼酒的场景,觉得挺解气。

  霍城倒不觉得解气。

  但是想起他住在医院,沈余舟公开分手,还是忍住没有任何行动。

  “要不……”褚寅提议,“我们引起她的注意试试?”

  “试试。”蒋燕荇笑。

  “城哥,你有意见吗?”褚寅看向霍城。

  “随你们。”霍城低头喝水。

  沈余舟刚许完愿,准备吃蛋糕,就听见咖啡厅里响起一阵声音欢快的广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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