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暧昧夏风1-20章节

作者:孤鸿缥缈 字数:49119 更新:2025-11-23 18:09:13

第1章 黎夏

  黎夏是在南城一中的校门口接到了妈妈黎芝音的电话的。

  那是上午十点左右,早过了学生上学的时间点,校门口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大爷坐在开足了空调的保安室里,透过两面通透的玻璃窗户向外看着她。

  九月份,蝉鸣聒噪,炽热的太阳毫无顾忌地照下来,蒸得地面上浮起一层腾腾的热气,空气仿佛掺杂了油的水一般在阳光下扭曲、盘旋。

  电话里黎芝音的声音很温柔,透着对女儿体贴的关怀,还有几分不能陪着一起来报到的歉意:“夏夏,你已经到校门口了是吗?……班主任还没来吗?”

  “没有。”

  “我刚刚才打过电话呢,说就来了,你再等一等。”

  黎夏应声,“嗯。”

  黎芝音补充说:“我已经和班主任说好了,他到时候会帮你办好住宿的手续,你不用担心,安心住下来就行。你现在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读书。”

  “别的你不用操心,妈妈会帮你弄好……有什么需要的,给妈妈打电话,啊?”

  黎夏回:“我知道的,妈妈。”

  报到第一天,原本黎芝音是答应了要带着黎夏来报到的,可临时又收到医院的手术通知……事情紧急,黎芝音匆匆忙忙走了,去医院的路上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交代好黎夏转学后的事情。

  黎芝音对女儿倒是很放心,单亲家庭的孩子总是懂事得早,黎夏也不例外,这些年自己照顾自己的时间远远超过她这个妈妈待在家里的时间。

  挂了电话,黎夏背着书包靠在保安室门口仅有的一小块荫蔽处等班主任。

  邹其顺走近校门口,一眼就看见靠着墙站着的女孩子,很快和电话里黎芝音说的“长的很乖的姑娘”对上号。

  不过,说长得乖,也不完全是。

  天气炎热,任谁站在外头都会忍不住皱起眉,或者汗流浃背,或者焦躁不安,可这女孩不是,她就静静地靠着墙,眼眸垂着向下看,冷冷淡淡的模样,倒与这炎炎夏日格格不入。

  她的额前有一层薄薄的刘海,掩住低垂的目光,高马尾垂于脑后,侧脸白皙,轮廓和线条都很漂亮,是学校里那种经常被评为校花的长相。

  邹其顺忍不住犯刻板印象的老毛病,这样漂亮的女孩子,一般是走艺术生路线的,像黎夏这样有着和她长相同样好看的成绩单的,却是很少见。

  不过几秒钟的功夫,邹其顺便已经走到黎夏跟前,微微笑着,问:“是黎夏同学吗?”

  黎夏抬起头,礼貌地朝他笑了笑:“嗯,老师好。”

  邹其顺点点头,边引导着她向里走:“你妈妈和我说了,她有事来不了,但没关系,转学手续都已经办好了……我现在就直接带你去教室就行。”

  黎夏弯唇,但脸上神情依然是淡的。

  邹其顺在心里暗暗加上“寡言少语”这一项,接着说:“你在高三一班,理科实验班。我看过你在江北的成绩,很不错……我在一班教物理,至于其他老师,等到了班上你后面会慢慢认识的。”

  或许是为了方便高三学生上学和放学,节省出入校园的时间,高三教学楼离校门口很近,黎夏没走多久就到了。

  到了高三一班的教室门口,走廊里追追打打的男生远远见着老师就开始朝教室里面跑,边跑边喊着:“老邹来了!”

  一哄而进,同时有好奇的目光朝黎夏望来,那目光里还带着惊艳的神色,一边看一边还要和身边的同学窃窃私语地讨论。

  邹其顺逮着最后跑进教室的男生喊了句:“吴荡!又是你带着他们在走廊里追追打打!下次再让我发现,就喊家长了啊!”

  黎夏的目光扫过那个叫做“吴荡”的男生的浅红色头发,顿了一下,就见吴荡飞快地跨过几张椅子,向教室角落的座位上跑,同时嬉皮笑脸地转过脑袋应道:“老班,可别啊!下次我跑快点,争取别让您发现!”

  邹其顺重重地叹了口气。

  南城一中算得上是很有名气的省重点中学了,每年从各地奔着名声而来的学生不少,但这里面,成绩好的固然有,那些靠钱靠关系的学生也不少。

  他呢,虽然说是班主任,但学生名单从来不是他一人能定的,理科实验班嘛,名头大,想进来的学生也多,即使好说歹说大部分都是靠成绩进来的尖子生,但也免不了一些家里背景实在深厚的学生。

  吴荡就是其中之一。那头红头发哎,他是真想给剪了。

  眼不见心不烦,邹其顺干脆瞥开目光,在讲台上站定,不轻不重地敲了黑板一下,提示同学们安静下来,然后开始介绍黎夏。

  介绍完,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停顿,最后视线停在教室靠窗户的角落里,正好有一张空桌椅,指着随口说:“黎夏,你就坐那吧。”

  讲台下瞬间起了骚动,同学们一下瞄讲台上的黎夏,一下瞄角落里的那张空桌椅。

  被这阵骚动提醒,邹其顺立刻想到了那张空桌椅旁边坐的是谁,登时头就大了,但环顾一周,确实没有别的位置了,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就那吧。”

  黎夏敏锐地觉察到那个空桌椅多半不对劲,但她这个人吧,性子冷,也从来没有什么好奇心,仅剩的一点求知欲都给了学习,因此也就乖乖应下,抱着书包就向那张空桌椅走。

  在空桌椅刚坐下,前面就转过来一个女孩子,短发,圆脸,杏眼,俏皮地朝黎夏笑:“你好啊,新同学!认识一下,我叫宋渔,你可以叫我小鱼儿。”

  黎夏朝她莞尔一笑:“你好,我是黎夏。”

  宋渔被她这一笑迷住了,愣了好一会才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下来,撑着手肘,自来熟地问:“那我能叫你夏夏吗?”

  不等黎夏回答,接着好奇发问:“夏夏,这都高三了,你怎么还突然转到南城一中来呀?”

  一般来说,怕不同的教学方法和老师影响学习效果,到了高三,是很少有人会转学的。

  黎夏言简意赅:“我妈工作换到南城,我跟着来的。”

  宋渔“唔”了声,没多想,看见空荡荡的桌面,很快想到什么,说:“噢对了,待会我带你去办公室拿课本和辅导资料吧,可多了!”

  黎夏笑着说了声“谢谢”。

  宋渔就要转身回去,瞥见黎夏旁边那个位置,愣了下,又转回来,煞有其事地提醒她:“你旁边这人吧……怎么说,反正你别惹他。”

第2章 盛衍

  转学几天,黎夏适应得很快。

  她脑子聪明,转学前向来是学校里年级前三的学生,又是老师心目中听话那一挂的,所以即使是来了尖子生更多的南城一中,跟起来也毫不费力,甚至没几天就显现出她在数理方面极其强的优势,令身边的同学啧啧称叹。

  这个身边的同学,特指学渣吴荡。

  他那头红发被邹其顺勒令了几回也没剪,天天张扬地顶着明晃晃写着“不良学生”四个大字的红发在教室和校园里游荡,成了南城一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这几天,似乎是发现黎夏身上藏不住的学霸光环,吴荡打着请教问题的借口,三天两头拿习题本来找黎夏,有时候黎夏抬起头瞟见一头耀眼红发,冷不丁吓一跳。

  宋渔拿随手抽出来的课本打他,骂他滚蛋,“别打扰我们夏夏做题!我认识你多少年了,你什么心思我还看不出?滚滚滚……还有,你那头红发,能不能剪一剪?!闪到我眼睛了!”

  吴荡肩膀被课本一拍,装模作样哎呦乱叫,“哎哎哎,小鱼儿,哪里打扰了嘛,我这是好学,好学!……你也说我们认识那么久了,你下手能不能别那么重啊?再这样,我就喊班长来了!”

  脊背又飞来一本教材,他闪身一躲,立马起身就跑,扭头还喊,“你看我头发不顺眼啊,下次,我染个绿的!闪死你!”

  话没说完,远远地,宋渔拿起吴荡课桌上的书就扔,换来吴荡假装凄惨的叫唤:“班长!班长!小鱼儿又欺负我!你快管管啊!”

  那声音飘到教室前方,中央有个埋头看书的男生扭头看过来,金丝框眼镜下是一副端正清秀的长相,他蹙着眉瞥过来。

  宋渔对上他的目光,心里简直要气死,瞪圆了眼睛朝向靠着教室门哈哈笑着的罪魁祸首,呲起牙,用口型一字一字说着:“你小子!有本事放学别走!”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偃旗息鼓,班长的视线还放在宋渔和黎夏这块位置,宋渔口中依然小声骂着吴荡“没脸没皮”,身体却在班长的目光下乖乖地转回去,从抽屉里抽了本课外书开始看。

  黎夏起身去教室后墙看开学考试的成绩单。

  因为是开学一个星期才转过来的,所以黎夏并没有参与南城一中的开学考试,但了解了解其他同学的成绩也不是坏事,她从排名表的最上面开始往下看。

  排在最顶端的第一名,是班长周珩,理科很强,文科性的语文和英语偏弱,但说弱也差不到哪去,只是不像其他学科那样强到让人惊叹。

  而跳到排名表的最后,印着“盛衍”的黑字就显得格外大方。

  和上面的同学比起来,由于留白多,他所在的这一行,都被凸显得面积广阔。

  因为,在那两个字后面的,是一连串的 0。

  语文,0,数学,0,英语,0,物理,0,化学,0……

  这种情况,要么交了白卷,要么压根就没来考试。

  黎夏想了想,觉得大概率是后者。

  毕竟对一个开学快半个月还没来上学的人,翘一场开学考试,恐怕根本都不在令他皱眉的范围内。

  黎夏思索着成绩表上同学们的成绩,肩上突然被轻柔地拍了一下。

  她转过头,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姑娘。

  那姑娘侧过身看了眼黎夏正看着的方向,疑惑道:“你在看开学考的成绩单吗?”

  黎夏点头:“嗯。”

  她跟着黎夏的目光看,或许是底下那块空白的面积太明显,她很快就瞄到最后一排,笑道:“盛衍真牛逼,整个南城一中,也就他敢不来考试了——你看吴荡那么张扬,也不敢翘课翘考试。”

  见黎夏的疑惑眼神,她才突然想起,黎夏是从外地转来的,对学校的情况并不了解。

  于是便自然地介绍起来,“噢这个盛衍啊”,她扭头朝黎夏的位置努了努嘴,“就是你现在坐的位置旁边那张桌椅的主人。”

  “他家里可有钱了……去年他家是捐了一栋教学楼还是几个实验室来着?我记不清了,反正他们那个圈子嘛,有权有势……”

  刘诗听作为从初中部一路直升上来的学生,对这类消息多多少少听得一些。

  盛衍,南城一中的大名人。

  他有名就有名在,背景很硬,人长的帅,成绩不错又很会玩。

  南城盛家,家里多少代的财富、权势的积蓄,光是冰山一角就足以让人眼红艳羡。

  因此他平时玩的东西和别人也不一样,冲浪、攀岩、滑翔、滑雪……什么刺激什么来。

  他呢,让外人来看,是从小被捧在手心、含在嘴里长大的,嚣张,不可一世,又带着家庭背景加持的倨傲和矜贵,狂得要命。

  像他这样的富n代,不是那种土气横天的暴发户,有了钱,子女的教育也顾不上,相反,越是显赫的家庭,对后代的培养就越精贵。

  盛衍也不例外。

  他不是不学无术的富二代——他的成绩从来都是让人惊叹的好,虽然轻狂、嚣张、散漫,却也有他倨傲的资本。

  ……

  黎夏突然就听了一耳朵八卦。

  她暗暗地想,这个盛衍,听起来就不好惹……她离他能多远就多远吧。

  不过,黎夏猜测,说不定——

  这个学期,盛衍都不会来上学。

第3章 乖乖女还差不多

  没想到,第二天,下了第三节数学课,盛衍就出现在了教室外的走廊上。

  黎夏那时在座位上写英语阅读,对照着题目回到原文找答案,刚在题干旁边写下C,就瞥见斜右方的吴荡飞快跑出去。

  耳边很快传来吴荡兴奋的语调。

  “衍哥!”

  黎夏停下笔,侧目看过去。

  她坐在教室靠窗的最后一排,阳光明媚,窗明几净,窗外绿意青葱,蝉声低鸣。

  她透过敞开的玻璃窗户看到外面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穿着短袖校服的男生。

  南城一中的校服以简单的白色为主调,夹带着一些红色,那种红色是大方而典雅的红,整个搭配起来干净又好看。

  短袖校服穿在那个男生的身上,露出劲瘦的手臂线条,线条往下,是掌骨分明的手,向上,是干净利落的脖颈和锋利分明的下颌线。

  黎夏的视线往上挪,看见男生的侧脸。

  盛衍是那种带着锐气的帅,像出鞘了的刀锋,一点也不掩藏脸庞的冷意,刀尖拢着冰寒向外,给人一种刺骨的退意。

  他垂着眸没什么意味地向下看时,又有一种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懒散、倦怠。

  狭长的眼睛里满是漫不经心的情绪,挺而高的鼻梁自带贵气,他插着兜站着,以宽松肥大而被广大学生诟病的校裤穿在他身上却略显局促。

  盛衍睨了眼窗户内自己的位置,顺带看到座位旁边端正坐着的女生,用散漫的、带着倦意的语气,问:

  “这谁?”

  作为多年好友的吴荡当然一下子就能听出盛衍语气里的不耐烦。

  毋庸置疑,盛衍在学校里朋友很多,很多人都心服口服地喊他“盛哥”或者“衍哥”,但他从高一入学时起,就一直是一个人坐,没有同桌。

  按他的话来说,安静。

  只不过几个星期的功夫,自己的座位旁边却莫名其妙多了个不认识的女生。

  谁知道这个同学会不会整天叽叽喳喳的……

  烦。

  ……

  吴荡和黎夏也相处了有一个多星期了,他觉得这个女生虽然性子冷,但其实挺友善的,他平时总找她问问题,她虽然不怎么笑,但也不会冷言冷语或者冷嘲热讽,而是淡淡地帮他解题。

  吴荡别的不说,就是人仗义。

  所以在看出盛衍话语里暗含的不耐烦之后,他很自然地就说:“这是黎夏同学,新来的转校生。”

  这话是多少带点解围意思的介绍。

  吴荡看着黎夏白皙的侧脸,又突然想帮忙吹捧一番,留个好印象,又补充似的在盛衍旁边小声说:“咱们年级公认的高岭之花呢!”

  这话没假。

  黎夏虽然转到南城一中的时间不长,但她一来就进的理科实验班,成绩又令人吃惊的好,再加上冷淡漂亮的眉眼和不作妖不搞事的行事风格,很快就成为年级大群里暗地里封的“高岭之花”。

  高岭之花嘛,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众人看她多少带上了点滤镜,平日里总是暗戳戳地向她座位的方向投去更多的关注,别说,自从她坐到后排之后,班级里去后面的黑板看公告和成绩单的人都多了不少。

  所以这会盛衍一回来,站在一窗之隔的走廊外,用一听就能听出的不耐语调问到黎夏,班上的同学一下子就竖起一只耳朵,要么隐秘地侧转身子,要么大大方方转过去看……

  吴荡那句小声的“高岭之花”是听不清的,只知道他简单介绍了一下黎夏的名字。

  ……

  盛衍的目光没有情绪地放在他座位旁边的女生身上。

  穿得整洁的夏季校服,清爽又简单地拢住黎夏偏瘦的身子,她整个人在热烈的光晕下,暖白又干净。

  她明显知道盛衍在看她,于是眼睛也不躲藏,大喇喇地看过来,对上他的视线。

  黑白分明的眼睛,眼瞳是浅棕色的,映着金色的阳光,里面藏着浅浅的好奇和疑惑。

  她身旁那张属于他的课桌上,他上一次离开时没有收拾的、随意摊开的课本早已经被合拢收起,整整齐齐地摆在课桌一角。

  盛衍眯起狭长的眼睛,视线扫过那本被整齐收好的课本,又看向吴荡脸上暗暗等待他的回应的表情,不轻不重地嗤笑了一声。

  像“高岭之花”这样的名号,亦或者是人设,他实在见的太多。

  他在的圈子里什么样的人设都有,甜美也好,高冷也罢,到头来不过是迷惑人的把戏,是掩人耳目、别有用心的虚假面具……

  就像盛衍的继母,借着高冷的白月光模样把一群人哄得团团转,却让他的亲妈从红玫瑰变成了蚊子血……他厌恶这样的人。

  他的目光对上黎夏迷茫又好奇的眼神,勾起唇。

  什么高岭之花……

  乖乖女还差不多。

  没意思。

  盛衍没理吴荡,径直从后门进了教室。

  盛衍和黎夏的座位就靠近后门,他修长的手把椅子往后一抽,长腿一跨,就坐进了对他来说明显有些狭小的桌椅中。

  一双长腿无处安放,松散地曲着搭在地上,盛衍揉了揉脸,有点烦躁地弯腰侧身向抽屉里看了眼,课本什么的还在。

  再挺起身,课桌上摆着的是物理选修课教材,盛衍凝眉回忆起暑假补课的最后一节似乎就是物理课,抬手随意翻了下,顺手摸了下课桌面,没有灰尘,干净的要命。

  他挑了下眉。

  黎夏自盛衍进教室后就没再看着他,她转回视线继续做英语阅读。

  对于这个同桌,她没什么想法,传闻里那些什么嚣张、混不吝、校霸都和她没关系,只是做个同桌而已,虽然以后要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她反正不打算惹他,那也就没必要怕他。

  而且……

  她总觉得,盛衍不像同学说的那么……怎么说……不能惹?

  黎夏看到盛衍的第一眼,只觉得这个人的眼瞳很深,漆黑,像漩涡一般藏了很深很深的情绪,抬眉掀起薄薄的眼皮时,那双眼睛又很亮,像极了他背后炽热的太阳。

  身边盛衍叮叮咚咚在整理抽屉里的东西,整理完,拍了拍前方吴荡的肩背,吴荡仰头昂了一声看他,盛衍凑上去问了几句,似乎在问最近的上课安排。

  黎夏暗暗想,这个同桌也挺好说话的嘛,虽然看起来好像对她占了他同桌的位置有些不满,但也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刁难。

  黎夏刚好做完阅读题,开始做完形填空,刚刚开了个头,就听见身侧传来男生低哑的声音。

  声音声调偏沉,但不是那种成熟的气泡音,尾音是亮而清透的。

  “你帮我整理的课本?”

  黎夏停住笔,扭头,就见盛衍用右手撑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那目光里的意味黎夏看不明白,只觉得有点漫不经心,又好像带了点兴趣。

  黎夏瞥到桌角整齐摆放的课本,抿唇点了点头。

  她当时见课本就这么摊开放在桌上,估计放了有一段时间了,书页和桌面上轻轻一抹甚至积了灰,想了想,最后还是忍不住帮书本合拢收好,又顺手拿了湿纸巾擦了擦桌子。

  盛衍见她一脸尴尬模样,也没多说,点头,抛下一句:

  “谢了啊。”

  接着起身从后门出去了。

第4章 遵命

  盛衍从老师办公室里回来时,教室里已经在上下一节课了。

  这节是英语课,打扮得知性又典雅的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写句子,一手漂亮的字体流畅地展现在黑板上。

  后门是开着的,混着热意的夏风从大开的后门向内吹,送来勉强宽慰的凉爽。

  盛衍迈步进来,抽椅子坐下。

  他侧头看了眼,新同桌一脸认真地握笔记着黑板上的板书,卷翘的眼睫扫下一片阴影,视线向下,笔记本上是端正漂亮的衡水体。

  盛衍一扫而过,后背靠在椅背上,从抽屉里抽出欠了不知道多久的英语试卷开始写。

  他正前面坐的就是吴荡,盛衍进教室后没多久就忍不住在老师写板书的空隙时扭过头来小小声问:

  “衍哥,你怎么回来上课了?”

  盛衍兀自看英语阅读,在吴荡小声说话的间隙还提笔写了个答案,握笔的手上腕骨分明,利落又干脆。

  吴荡觉得委屈,“哥你怎么不理我啊?”

  “之前你不是说要出国吗?……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学校了。”

  吴荡的声音放的极小,生怕被老师听到。但这样的音量对于就坐在盛衍旁边的黎夏来说却已经足够听见。

  小巧的耳朵动了动,说实话,黎夏本来没有兴趣去听这两个人的聊天——虽然,是吴荡单方面的干扰。

  但是……

  黎夏的目光移向讲台上视线已经盯着吴荡红色后脑勺的英语老师。

  黎夏:确认了,吴荡就是个缺心眼。

  这么明显的发色,一举一动都容易被发现的好吗……

  果然。

  下一秒。

  “吴荡!”带着怒意的声音从讲台上响起,黎夏轻而易举地看见吴荡的双肩抖了一下,脸上委屈的表情瞬间被冰冻住了。

  不过,似乎是有经验了,吴荡认错很快,他立刻就转过脑袋站起来,“报告!”

  他旁边的宋渔一脸无语的扶额。

  英语老师问:“你和盛衍两人干嘛呢!现在是什么时间,啊?”

  吴荡乖巧认错,“老师对不起,现在是上课时间。”

  英语老师叫李雅,她对吴荡这副“没抓到就耀武扬威,抓到就一秒认错”的态度简直不能太熟悉。

  李雅没被吴荡这一刻的乖巧糊弄,冷笑两声,“你还知道是上课时间?我看你就是不知道,才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开小差!”

  她的矛头又转向吴荡身后一边转笔一边看阅读题的人,“盛衍!”

  吴荡说:“老师,衍哥又没理我,你喊他干嘛……”

  李雅要被气笑了,“怎么,你还替他委屈上了?你看看他在干嘛,有在认真听我上课吗?”

  众人的视线挪到最后一排。

  盛衍的桌上……是英语试卷。

  嗯,看起来是没在听课,一心写题呢。

  盛衍叹了口气,修长手指间旋转的黑笔停下,他站起来,抬手,“到。”

  无奈的语气。

  李雅:“你们俩一个个的,都要气死我是吧?都不听课,很厉害了是吧?”

  吴荡嗫嚅:“没有没有,老师,我们有认真听课的。”

  盛衍没吭声。

  李雅冷哼:“认真听课?来来来,重复一下我刚刚讲了什么。”

  吴荡一下子就瘪了,视线左右乱飘,企图用余光瞟到旁边宋渔的笔记本上。

  李雅正在讲的是经典的take的相关短语,每个短语的中文解释和相应的例句解释。

  这一部分是考试常考的内容,黎夏跟着老师在笔记本上一一记下,打算平时没事的时候可以经常背一背。

  吴荡身子都快偏到宋渔的座位上了,结果宋渔这个十几年的青梅关键时候故意不理他,反而撑着手肘看好戏。

  吴荡小声求她,“小鱼儿!江湖救急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宋渔挑眉,耸肩,然后摇头。

  吴荡瞪她一眼,转而扭身求助黎夏。

  现在他求助黎夏已经成习惯了,反正黎夏成绩好,问她肯定没错。

  然而身体扭过来的一瞬间,他身后的盛衍终于出声,似乎终于看不下去了:

  “讲的是take的短语,有take on……”

  盛衍说话的刹那,原本浅浅骚动的教室无声安静下来。

  理科实验班人少,教室却很宽敞,阔大的教室里只有盛衍低而透的声音。

  他的英语任谁来听都是地道而好听的,顺畅自然,不是那种中式英语,而是带了点伦敦腔。

  黎夏坐在他旁边,感受最深,几乎霎时右边耳朵就开始发烫。

  她妈妈黎芝音女士因为工作原因也说得一口好听的英语,平时也会和外国客户接打电话,手机里偶尔泄出的英语要么说得飞快,要么带上奇奇怪怪的不知道哪里的口音。

  但盛衍是那种……散漫的语速,自然顺畅的语调……十足自信又随意。

  而且。

  静心来听就会发现,盛衍说的短语、例句和英语老师讲的基本没有差别,甚至还补充了一点额外的知识,比起李雅讲的内容只多不少。

  黎夏发现这一点之后,赶紧拿起笔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补充,写完稍稍仰头。

  从她的角度,她只能看见盛衍的脖颈和随着说话滚动的喉结,往上,是利落的下颌线和薄薄的嘴唇。

  最初听到传闻,她还以为盛衍是个吊儿郎当的混混校霸,还担忧过自己和他同桌以后的学习生活,但真正见到这个人之后……

  她却觉得这个人骨子里的孤傲和锐气让他完全不可能不耀眼。

  难怪同学们说起他,眼里冒出来的都是惊叹和若有若无的崇拜。

  ……

  盛衍说完了,教室里一片寂静。

  李雅却噎住了,“盛衍,你可以啊,写着题还能一边上课,啊?”

  盛衍弯唇,淡淡的笑意从唇角倾泻而出,脸上好像写着几个大字:

  谢谢夸奖。

  吴荡小心翼翼补充:“老师,能让我们坐下了吗?”

  李雅嘴巴一撇,瞪着这两个人,“想的美!去!窗外罚站!”

  吴荡嚎道:“啊?!老师别啊——外面那么热呢!我们待会会好好听课的!”

  宋渔在一旁偷笑,然后接到了吴荡的一记眼刀。

  盛衍却懒得说那么多,右手提了支笔,左手拿起卷子,然后从教室后门往外走。

  吴荡认命,叹着气抱起书跟在后面。

  教室暂时平息下来,英语课回归正途。

  这两人就站在黎夏旁边那扇大玻璃窗的外面罚站,两个人都是身高腿长的大高个,这么一站,瞬间帮黎夏挡住了外面的烈日和热风。

  黎夏侧脸处被汗沾湿的碎发慢慢变得干爽,她撩着把它往耳后掩,抬头看一眼台上的老师,低下头来做笔记。

  玻璃窗外,吴荡又开始悉悉索索说话。

  “衍哥,你这个学期不是要出国吗?”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怎么回学校了?”

  ……

  “那你不走啦?”

  ……

  “嗯。”

  ……

第5章 找茬

  南城入了九月,就好像进入了酷夏的最高峰,燥热沉闷的空气盘旋在城市上方,又在平静下来的夜晚缓缓下沉,沉到还散发着热气的柏油马路上,钻进只有刷刷书写声的教室里,给人一种透不过气来的烦闷。

  南城一中。

  第一节晚自习的下课铃打响了,沉闷的教室从全然的安静隐隐冒出一点燥热,一些同学从座位上起来上厕所,一些同学去走廊接水,还有一些人依旧闷着头写作业。

  走廊的尽头,高三的办公室里。

  邹其顺见到黎夏,招手让她过来,“黎夏,来来来!”

  他随手从旁边拖了把空椅子,让她坐。

  黎夏坐下。

  邹其顺坐在深褐色的办公椅上,左手拿起办公桌上的玻璃杯,轻轻吹了两口气,嘬一口,棕绿色的茶叶在热水中浮浮沉沉。

  他满足地喟叹出声:“黎夏啊,我看了你最近周练的成绩,都很好呀,像语文、数学、英语这几门,老师们都特意在我面前表扬了你。”

  笑眯眯地夸完,喝一口茶,笑容依旧,但话锋一转。

  “就是这个物理,唉,有点拖你的后腿了。”

  邹其顺作为物理老师,自然最关注物理成绩。

  黎夏这个新来的转学生一切都很好,安静,认真,是那种老师们特别喜欢的好学生。

  但安静就意味着她不爱和老师交流,性子又冷,邹其顺只能主动找她聊一聊。

  老邹说:“有什么问题呢一定要来办公室找老师,我们随时欢迎的呀。”

  他笑得狡黠,“办公室里的老师们抽屉里都准备了一堆的零食,就等着同学们来找我们,你看看你,是不是吃亏了?”

  黎夏弯唇笑了笑。

  又聊了点最近在学校习不习惯之类的问题,都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老邹放下心来。

  “好了,没什么其他的问题了。有什么物理或者生活上的问题就来找我啊。”

  黎夏颔首,“好,谢谢老师。”

  邹其顺挥挥手,低下头,“走吧,回去上晚自习。”

  黎夏正准备起身,邹其顺又想到什么,抬起头问她:“噢对了,盛衍没打扰你学习吧?”

  “没有。”黎夏摇摇头。

  “行。”

  黎夏从办公室走回高三一班的时间,第二节晚自习的上课铃响了,整栋教学楼就像向外吹气的气球忽然被人攥住了出气口,噗地一声化为沉静。

  她从后门进了教室。

  高三一班是理科实验班,学习成绩好的班级纪律自然也不会差,即使没有老师坐在讲台上,整个教室也安静无比,只有靠近后门的几个同学抬起头看了黎夏一眼,然后平静无波地低下头去继续写卷子。

  她的座位旁边,那个老邹刚刚问到的男生正趴在桌子上补觉。

  盛衍回学校上课之后,黎夏的学习生活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

  因为大部分时间里,身侧都是安静到让她以为身边没有人。

  早读课的时间,盛衍基本上就趴在桌子上睡觉,骨节分明的手搭在短发后脑勺上,露出一截冷淡的脖颈。

  大部分时候他的脸庞都被完全闷在手臂间,只有偶尔的片刻,比如现在,才会露出一只阖上的眼睛和额头的一角。

  因为是最后一排,黎夏不用把盛衍叫醒才能进到自己的位置,她尽量小声地把椅子往后拉,然后腿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挤。

  进到一半,没想到,就这么轻微的声响都似乎把盛衍吵醒了。

  闷在手臂里的脑袋动了动,他的侧脸正好对着黎夏这边,撩起眼皮就能对上黎夏的视线。

  黎夏的动作瞬间僵住。啊,她把同桌吵醒了吗?

  搭在脑袋上的手动了,移到脖颈的地方揉了揉,晃动间,细碎黑发下,鸦羽般的眼睫颤动几下,眼皮掀开。

  眼睛明显还半睡半醒,带着倦意。

  没什么攻击性,好像意识到黎夏正在进座位,甚至还好脾气地侧身让了下。

  然后接着埋进手臂间。

  黎夏小声道,“谢谢。”

  从埋进手臂里的黑发中传出一声,“嗯。”

  黎夏完全坐进位置上,呼出一口气,翻开教辅资料,从笔袋里拿出笔,抿唇开始写。

  ***

  沉浸在学习中时,时间总是过得无比迅速且不被察觉。

  很快,最后一节晚自习的铃声响起。

  陆陆续续有同学开始收拾东西回家,有人在窗外向教室里喊自己的朋友一起回,有人下了座位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

  黎夏是住校生,宿舍虽然是四人间不算拥挤,但洗漱、聊天的声音难免会干扰学习,所以她一般会在教室里再上一节晚自习再回宿舍。

  教室的喧哗渐渐平息,走廊外的脚步声也慢慢稀疏,夜色沉寂,校园里的路灯洒下橘黄色光晕。

  黎夏写完数学,想起来今天打算洗澡,晚了得和同学排队,所以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后过了十几分钟她就收好东西往宿舍楼走。

  宿舍楼和校门口是两个方向,但都要经过校园中间的一个小广场。

  时间不早,但小广场上还停留着疏疏落落的学生,大部分是高三生,要么刚从小卖部里出来,要么互相约在这里等着一起回家。

  黎夏抱着两本书,从小广场横穿而过。

  忽然有一个足球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直冲而来,黎夏反应快,绕了一下,才没让球撞上她。

  她没在意,打算继续向前走,却听见耳后方传来一道女声。

  “喂!”

  黎夏莫名,扭头转身。

  喊她的女生穿着南城一中那件校服上衣,肥大的校裤换成了到膝盖的短裙,纤长的双腿蹬了双名牌鞋,头发挽了个看起来就十分精致的发型,背了个浅蓝色的书包,是那种看起来就被富养长大的女孩,眼睛里的娇气和骄傲藏不住。

  她旁边还站着几个同样穿着校服,用好奇的眼光打量黎夏的女生。

  那个女生伸手指向冲过去的足球,仰起下巴,语气轻飘飘:“你没看见冲过去一个足球吗?”

  黎夏看她,有些疑惑,“看见了。”

  那女生斜眼看她,说:“那你干嘛绕开?不知道要踢过来吗?”

  黎夏没理她,抬腿便走。

  女生见她爱答不理的模样,简直要气得跺脚,正想接着说什么,却有另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虞思滢!你在干嘛呢!”

  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冲过来的宋渔,一只手揽住黎夏的手臂,另一手恶狠狠地指向对面的女生,语调激动。

  虞思滢撇了撇嘴,“你管我干什么……你又多管什么闲事!”

  宋渔扬下巴,“这是我新认识的好朋友啊——你是不是又想欺负人?!”

  虞思滢眼睛里情绪波动,顿了一会才阴阳怪气地回,“你这么爱交朋友啊?万人迷?”

  宋渔:“你……!”

  黎夏发觉到宋渔揽着她的那只手狠狠攥紧。

  她自己也没察觉,她的眼睛冷下来,眼皮向下,让人看着是那种带有点攻击性的冷淡。

  黎夏抬眼看过去,声音很冷,礼貌又疏离:“这位同学,你有事吗?没事我们就走了。”

  虞思滢还想说话,对上黎夏的眼神却有点说不出了。

  “还有,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不是所有人都有义务帮你捡球。”

  黎夏把她脚边的足球踢过来,足球飞过去的同时带去一句话:“记得说谢谢。”

  那一脚,方向、力度都准到可怕,好像自带黎夏的气势,盖住了虞思滢和身边女生的沉默。

  黎夏拉着宋渔转身就走。

  ……

  宋渔哼一声,跟着走。

  她要爽炸了。

第6章 一朵带刺的高岭之花

  宋渔在宿舍楼下和黎夏分别,然后再朝校门口走。

  中间路过操场,眯起眼好像看见几个熟人。

  她挥挥手,大声喊道:“衍哥!”

  远处走来的正是盛衍和吴荡一行人。

  吴荡在空中招摇的手停顿,气极,“宋渔!怎么不和你荡哥我打招呼?!个小兔崽子没良心的……”

  宋渔吐舌头“略略略”,“你好意思喊自己荡哥,你哪有点哥的样子?哼哼,你再欺负我,我就喊叔叔阿姨去!”

  宋渔家和吴荡、盛衍家属于世交,从上几代开始就互相认识的,到了他们这一辈,居然那么巧都在同一年出生,年龄相仿,自然一切都是跟着来。

  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甚至课外班都报得差不多,反正几家人熟悉得简直不能再熟。

  ……

  吴荡狠狠地拍了拍宋渔的后脑勺,惹得宋渔撅起嘴揉揉脑袋,“反正你一点也没哥哥的样子。”

  吴荡笑道:“行啊,我管不了你,让周珩来管你不就行?”

  身边有同学跟着笑,“吴荡你也太损了!”

  “哈哈哈哈论损还是得看荡哥啊!”

  宋渔连忙摇头,“别别别,哎他烦死了,老邹让他管我,他就真的每次都盯着我!搞得我这段时间都不敢下课看小说了。”

  宋渔想起那道平静却吓人的目光,打了个冷颤,赶紧转移话题,“不聊这个了不聊这个了。”

  她跟着他们一起往外走,语调很兴奋,“我跟你们说!刚刚发生了一件大事!大事!”

  众人疑惑,“什么事啊?”

  宋渔说:“那个艺术班的虞思滢你们知道吗?她刚刚给黎夏找茬,被我给撞见了。”

  “谁?”

  “虞思滢?”

  “噢噢就那个去年评为我们学校校花那个!”

  “她跟我们不熟,和小鱼儿、衍哥和荡哥应该熟吧?不是你们那一片长大的吗?”

  有人问:“她找黎夏的茬干嘛?”

  身边也有人也好奇,“是啊,她们俩也不认识吧?而且黎夏那朵高岭之花,会理她?”

  那人一说完,吴荡立刻就偷偷瞄了一眼盛衍。

  他可记得当初他向盛衍介绍黎夏时,说过高岭之花这个词,当时盛衍什么反应来着?

  对,嗤笑了一声。

  别人没听见,他可听得清清楚楚。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盛衍家里那点破事,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晚上睡觉想起来都忍不住懊恼几句。

  那声嗤笑里的不屑让他好几天都没敢在盛衍面前提到黎夏,每次找黎夏问问题时还得背着盛衍偷偷摸摸进行。

  后来几天下来,他发现盛衍其实没他想的那么“厌恶”黎夏,终于放下心。

  这时一提到黎夏,他立马就忍不住看向盛衍。

  不过盛衍此时没什么表情,神色淡淡地听他们聊天,一只手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单手在回消息。

  宋渔说,“是啊!我也奇怪呢!不过这不是重点——”

  “我一眼就看出她想找茬嘛,然后就问她干嘛,嚯,想到这我就气,虞思滢就阴阳我来着。”

  “然后,然后!夏夏就特别帅气地帮我怼回去了!然后把她的足球一脚踢回去了!”

  “次奥啊啊啊啊!我爽死了!!!夏夏冷起来超级帅气!!!呜呜呜我爱了!!”

  吴荡被她肉麻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不敢相信:“她发脾气?真的假的?”

  这群人都是从高一开始就在一起玩的,只不过有人并不在理科实验班,说起来也没怎么见过黎夏。

  于是那个人就问,“总听别人说新来的转学生是朵高岭之花,真那么漂亮吗?”

  宋渔理所当然地应:“那当然!漂亮炸了!反正我觉得虞思滢和她比差远了!她一来的时候我都看傻了!”

  吴荡哈哈大笑:“看傻了这点我作证!”

  宋渔补充说:“而且她看起来虽然冷,但其实人很好的!她跟衍哥同桌,有的时候还帮衍哥摆课桌呢!”

  王宇是盛衍的迷弟,听到这立刻就有反应了:“真的假的?!她跟衍哥同桌?还帮忙摆桌子?!衍哥不都好几年自己一个人坐吗。”

  吴荡说:“确实是同桌,不过后面这一点……嗯,我强烈怀疑是因为黎夏是强迫症……”

  宋渔沉默了:“……”

  王宇莫名有点迷弟心碎的感觉,虽然只是个同桌吧,但作为“毒唯”的他心碎到居然鼓起勇气求证了正主:

  “衍哥,那个黎夏真像小鱼儿说的那样很漂亮啊?高岭之花?真的假的?!”

  一时间大家的视线都转向一边敲手机回消息的盛衍。

  盛衍刚打完球,一身简单白T加运动裤,黑发短而干爽。

  本来还以旁观者心态在旁边听他们闲聊,这会突然被问到,也有些愣住。

  他搓了搓脸,没什么表情地回道:

  “漂亮。”

  接着又补了句,

  “是朵带刺的高岭之花。”

  这下众人沸腾了。

  宋渔一脸骄傲,“看!我说是吧是吧是吧!衍哥也同意!”

  吴荡呈思索脸。看来衍哥不介意这件事了?这事翻篇了?

  有男生嘀咕:“我操,衍哥认证的漂亮啊……我他妈明天就去你们班看看这位冷美人!”

  有同班的男生骂他,“滚滚滚别来打扰我们学习,走廊这么多人吵死了!”

  那男生回嘴:“干嘛!我就来!”

  “你敢来?衍哥可嫌吵啊!”

  ……

  盛衍搓了搓后脖颈,仰头活动了下,漂亮的眉眼在橘黄色路灯下一览无余。

第7章 放心吧大小姐

  黎夏回到宿舍时,其他三个室友已经回来了。

  因为黎夏是高三才转学过来的,班主任安排宿舍时只能找没满的宿舍安插进去,所以三个室友都不是理科实验班的。

  她收拾好自己的换洗衣物,拿了盆和洗漱用品进了卫生间。

  对于刚刚遇到的虞思滢,她多少能看出那个姑娘明里暗里的恶意,可这恶意的原因她却摸不着头脑。

  但懵懂迷惑是一回事,忍气吞声受人欺负又是另一回事。

  她从来不是那种性子软的姑娘,别人没惹她,她自然冷冷清清地干自己的事情,但若是招惹到她头上,她也从来不忍让,该怼回去的,立马就会还回去。

  温热的流水滑过身体,冲去燥热夏天引来的汗珠,毛孔翕张,舒服得令人喟叹。

  黎夏换好睡衣从卫生间出来。

  就见三个室友都搬好椅子挤在一起,脑袋挤着看中间那个姑娘的手机,小声又藏不住的激动语调,叽叽喳喳,兴奋得脸都红了。

  黎夏反手把卫生间的门关上,发出啪嗒一声,引得三个姑娘抬起头来看她,声音不自觉更低,同时掩了几分激动。

  中间那个姑娘叫张迎,普通班的学生,成绩一般,但人很好,黎夏住进来的第一天就是张迎帮忙告知了怎么洗澡、洗衣房在哪、哪里能充饭卡等等零零碎碎的事情。

  她知道黎夏是理科实验班的同学之后,似乎暗地里和另两个室友说过,这三个人统一默契,每次黎夏回了宿舍就会放低音量,自觉不打扰她学习。

  黎夏单手抱着盆,朝她们笑笑。

  走到自己的床位下,拿了吹风机去打水间吹头发,等吹干头发回来,张迎她们还在窃窃私语地聊天,隐约听到“实验班”“回来”之类的内容。

  黎夏挽了个头发,把桌子收拾干净,随口问了句,“你们聊什么呢?”

  张迎抬头看她,说:“盛衍啊!”

  旁边室友点头:“校内论坛好几天前就说他回来读书了……我记得前几个月不是还传他要出国吗?”

  张迎:“嗐,像他这样的有钱人,要留在国内读高中还是出国不是看心情的事?谁知道呢。”

  “说起来,有一次升国旗,我不是从操场后面回班的吗?路过实验班见过他一次,帅的那叫人神共愤啊——”

  “好了好了,今晚睡觉就梦这个了!”

  “别想了,像盛衍这样的,在现实生活中,肯定最后和虞思滢之类的人在一起啊,门当户对,家庭联姻,强强联手什么的……”

  张迎翻了个白眼,“这我肯定知道啊,想一想不行啊!”

  她瞥见黎夏已经踩梯子准备上床,喊住她,“哎夏夏,你不是在实验班吗?肯定见过盛衍吧?”

  黎夏扭头,应:“嗯。”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算了算了算了,不带你聊八卦了,睡觉睡觉!”见时间也晚了,张迎挥手把另两个室友各自赶去床上,强行终止今晚的八卦话题。

  ***

  到了高三,就没有什么周末可言。

  周五晚上加上周六上午是每周周练的时间,考三科,两周为一轮。

  这周六上午考的是数学和物理,都是极其有难度、耗脑子的学科,这也被称为高三每周最魔鬼的一个上午。

  黎夏一大早来教室,从教室前门往后走,就发现不少人哭丧着脸唉声叹气。

  她怀着沉重的心情勉强复习了一个早自习,七点五十下早自习,八点十分就要开考数学。

  昨天晚上考的是语文,黎夏考完语文后,想到第二天考数学和物理,压力大,特意待在教室把自己的复习资料又拿出来看了一遍。

  高三书多,复习资料更多,每个同学都几乎人手一个装书的箱子,塑料制的,简易,但容量大,左右两个扣手,方便搬运,小卖部里随时有卖。

  黎夏一转校过来就买了两个。她书多,一个箱子专门用来装薄弱学科比如物理的课本和教辅资料,另一个就装其他几个学科。

  她坐后排,其实比其他同学有更大的面积。教室后面有不小的位置,很多同学和她一样,为了不占自己和同桌间的位置,就把不太常用的书本放在后面,一些常刷的题目就放在两个座位之间的空隙里或者抽屉里。

  但到了考试的时候,所有的资料都不允许留在旁边,全部要搬到教室后面、走廊外甚至老师办公室。

  这个时候,就是抢位置、抢空间的大战。早点搬箱子,就能越早抢到方便拿取的位置,譬如教室后面,否则越晚,则有可能没有位置,只能搬到老师办公室去。

  黎夏坐在后排的先天优势就出现了,一早她就把箱子搬好了,占据了教室后面的极佳地理位置。

  但为了复习,黎夏昨天晚上把装薄弱学科复习资料的箱子特意搬到座位旁边,结果复习完却忘了搬回去。

  现在,她之前放箱子的位置已经被后来的同学占了。

  看看外面走廊,也放满了,估计只能搬去老师办公室了。

  黎夏与装满了资料的大箱子面面相觑。

  ……

  因为考试,同桌的两个桌子都被拉开成一条过道,隔着一条过道,盛衍仰着头在听吴荡说话。

  有个男生刚好跑过来,手里拿了两本教辅书,“黎夏,让一让,放个书。”

  黎夏赶紧让开。

  盛衍听吴荡说话听得快睡着,此时无聊地扫眼看过来。

  一眼瞥见呆立站着的女生,以及旁边地上的白色塑料箱子。

  恰好对上黎夏看下来的目光,挑眉笑了,“要搬书?”

  黎夏尴尬地笑了笑,“呃,对。”

  她等着盛衍转回视线,却见高大的男生站起来,没说话,只微微倾身,弯腰,两只手扣上箱子旁的扣手,轻轻松松抬起来。

  冷硬、简单的话:“哪儿?”

  黎夏愣了,没反应过来,只能下意识回答:“办公室。”

  盛衍皱了眉,瞥一眼教室中央的时钟,还有十分钟就考试了,时间倒够。

  再看面前的黎夏,没多想,擅自下了决定,抬腿往教室后面走。

  “懒得搬,放我那。”

  他的书就放在教室后面,一个深色箱子,装他的书绰绰有余。

  盛衍走到自己书跟前,微抬下巴,懒散又随意的语气:“给你放这了。”

  接着把黎夏的白色箱子放下,叠在他箱子上。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好像不是在搬箱子,而只是拿两三本书而已。

  一抬一放间,男生精瘦的手臂线条清晰,突出的腕骨下,掌骨分明的修长手指间露出好看的青筋。

  黎夏本想阻止,“书……”

  她的箱子放在地上肯定沾了不少灰尘,就这么放在他的箱子上,肯定会把他的书弄脏。

  盛衍站直身体,单手插兜,垂着眼看她,声音有点冷,“怕我把你的书弄脏?”

  冷淡的尾音带了点拽气,“放心吧。”

  “大小姐。”

  “我的书是干净的。”

  “保证不给你弄脏。”

  黎夏心想:他好像想错了……

  算了。

  ……

  回到座位上,吴荡撑着下巴好奇问:“你喊她大小姐干嘛?”

  盛衍正搭着腿翻书,脸上没什么表情。

  听到吴荡的话,他平静无波的表情忽然变得奇怪,慢慢地,眉心皱起来。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喊出口了,或许是因为……

  他思忖片刻,低头笑了下,唇角微扬:

  “娇气啊。”

  强迫症到没事就摆弄他的桌子,烦的要命。

  一身校服从头到脚都白白净净,有点什么脏的就不自觉皱眉。

  吴荡“哦”一声,点点头,想到平时黎夏的那些行为,突然觉得这个称呼合理起来,附和说:“也是。”

第8章 撞见表白

  上午的物理考试上了难度,题量大,中高等难度题目占比又多,黎夏做起来有点棘手,最后掐着交卷的时间点把最后一道大题的两小问答了。

  考试难自然多多少少有点打击到她的自信心,再加上下午放假没有课,所以黎夏考完试便打算把考场上有疑惑的、没解出来的题目想一想再去食堂吃饭。

  一埋头,等再抬头已经过去了近一小时。

  前面几道有疑惑的题已经做完了,最后一道大题的最后一问还没开始看。

  但再不去食堂可能就没饭了,黎夏想着干脆下午再战,收好卷子便走。

  教学楼里已经没人了,白色帆布鞋踩在水泥楼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一班在最高层,这么安排是因为顶层路过的学生少,安静。

  黎夏一层层往下走,思绪放空。

  忽然却听见楼道里有熟悉的女声,那道声音忐忑又紧张,颤着尾音吐露心声:

  “……我喜欢你。”

  黎夏侧头听去,发现女声来自下一层,再仔细一看,居然还是熟人——

  虞思滢。

  她倒没有上次见到时的娇纵模样,一只手紧紧攥着校服下摆,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盛着满心的欢喜看向某个方向,咬着下唇,一副羞涩少女见到心上人的模样。

  黎夏没有听八卦、听人表白的爱好,只是虞思滢和她的心上人就刚好堵在她的下一层,导致局面一下尴尬起来。

  黎夏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等虞思滢表白完,等他们走了再下楼去。

  虞思滢对面的男生半晌没说话,只有从黎夏的角度看过去的、被楼梯挡住后露出校服短袖一角证明对面确实有个人。

  虞思滢见男生不理她,似乎也有点着急了,眼眶盈了泪地去抓男生的衣角,企图让他有点反应。

  黎夏站得腿都累了,小心地挪动脚步,恰好看见虞思滢对面那位心上人的正脸。

  从她的角度,虞思滢脸上的爱慕盖都盖不住,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男生。

  那男生却垂着眸子,懒懒地靠着白墙,一条腿支着,另一条腿随意搭着,脸上淡淡的,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

  他低头,嘴角咬着烟,一手虚挡着,另一只手单手点了打火机点烟。

  他掀眼看虞思滢,不耐又冷淡,“说完了?”

  虞思滢表白的情绪被中途打断,愣愣道:“没有。”

  她不满心上人的冷淡,却只能讷讷地重复,“……我喜欢你。”

  似乎觉得浪费时间,不想再听,嘴中咬着的烟压根没抽就被掐灭,盛衍轻慢地点了头,表示知道了,直起身体,“走了。”

  路过旁边教室门口的垃圾桶,随手扔进去。

  ……

  黎夏好不容易才等到虞思滢啜泣着从教学楼里走出去。

  她慢慢往下走,路过下一层的垃圾桶,看见里面散落的完整的烟,抿唇。

  ***

  第二天照常上课,刚考完周练这几科的老师把考完的卷子讲解一下,让大家对照着发下来的标准答案订正。

  课间,黎夏抓紧时间订正答案。

  旁边,盛衍曲着手肘补觉。

  这一块地方因为盛衍的存在都安静许多,只要他趴着补觉,从附近经过的人都变少了。

  下课间没多久,方远几个人跑过来找吴荡玩。

  这几个人轻车熟路,扒拉着敞开的玻璃窗就向内喊:“荡哥!”

  吴荡和宋渔都不在,他们被老师喊去办公室说什么学习小组的事情了。

  黎夏就坐在玻璃窗旁边,登时听了一耳朵喊声,男生嗓门又大,瞬间就忍不住去揉耳朵。

  这一揉就引得方远注意,“哎!”

  他用手肘推推旁边的人,小声问:“这是不是那朵高岭之花?……黎夏?”

  旁边的人犹豫说:“是……吧?”

  他们俩只能看见黎夏的侧脸,白是真的白,轮廓也漂亮,就是不知道正脸长什么样。

  方远家里是暴发户那种,不像盛衍、吴荡和宋渔这些人一样从小受着精英教育长大,小时候也是在街头巷尾混混式的乱逛,后面和从家里跑出来上网吧的吴荡认识。

  他说话就带了点混混的痞气,吊儿郎当敲窗户,动作轻狂又放肆:“哎美女!”

  黎夏转过头,清冷的脸蛋,即使是被他们挡住了阳光也能看出十分漂亮。

  方远愣住了,心里骂了句脏话。

  黎夏看了一眼他们,又转过头去订正试卷。

  方远忍不住说:“嗐别转过去啊!美女,认识一下!”他扒拉着窗户向内。

  见黎夏不说话,他甚至想伸手进来拉她。

  忽然,从座位另一边响起一道不耐烦的声音。

  “认识一下?”

  方远伸出去的手立刻僵住,探头向内看了眼,这一眼让他倒吸了口冷气。

  他瞬间缩手,心里无数某种动物奔驰而过。

  草草草盛衍怎么在这!

  这人的起床气是众所周知的臭,刚醒的时候整个人处于压着躁意和不爽的状态,这个时候,就连吴荡也不敢转过来找他说话。

  妈的不会吵到他睡觉了吧?

  方远压根都没往旁边那女生的方向上想。

  盛衍抬起头,睨着眼看他,眉眼冷淡,他的音量其实并不大,但明显有一种迫人的寒意扑面而来,让他不由噤声。

  懒散又逼人的语调。

  “给我滚蛋。”

  方远麻溜地合上窗户,飞速跑了。

  盛衍转回视线,右手随意揉了下凌乱的黑发,翻了几页教材,合上丢进抽屉里。

  醒了会神,心里隐隐的烦躁才渐渐消下去。

  扭过头,旁边的同桌还在乖乖地订正试卷,漂亮的字体端正地写在试卷空白处,用红笔、蓝笔分门别类地写好,然后又一道题一道题地抄在错题本上,麻烦得让人看着就头疼。

  不知道是起床气还是什么,他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冷声道:

  “你就这样整理错题?”

  黎夏扭头看他,没太懂他的意思,“什么?”

  盛衍说:“不知道分类总结?”

  错题就这样抄抄写写,不加工,不分类,不总结,有什么用?

  黎夏懂了。

  她抿唇,她在错题方面确实有点不开窍。

  黎夏点点头,闷声说:“哦,谢谢。”

  盛衍声音听起来有点气:“就这样?”

  黎夏摸不着头脑,什么叫就这样?

  还要怎么样?

  但这个时候确实似乎应该再说点什么。

  她想了想,最后斟酌语气,一脸认真地、慢吞吞地夸他:

  “你真厉害。”

第9章 敢来吗,好学生?

  上第一晚自习的时间,不知什么原因,教室里闹哄哄的一片。

  班主任到教室里走了一圈,平息了教室的骚动,路过黎夏的位置时,看见了两个空座位,皱了皱眉。

  他用指节敲了敲黎夏的桌角,问:“吴荡和盛衍上晚自习了吗?”

  黎夏抬起头,看向身边的空座位,摇头说:“没有。”

  下午放学后就没见这两个人人影了。

  邹其顺眉头拧得更深,叹了口气,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走出教室。

  宋渔适时转过身来,视线随着邹其顺走出去,脸上表情写着“常见”,但嘴上还是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哈哈哈吴荡完蛋了,老邹的电话肯定会打到他爸那!”

  老邹的电话结束得很快,他走进教室。

  “我待会有事……黎夏,宋渔,你们俩去把这两个小兔崽子喊回来上晚自习!”

  ***

  黎夏关上出租车的门,说了声谢谢。

  两人站定,呼吸了口新鲜空气。

  离市中心很近的寸土寸金的位置,四周灯红酒绿,行人如织。附近也是商业区,晚上七点正是车流不息的时候。

  本来,去把逃课的盛衍和吴荡找回来这件事,除了作为吴荡的同桌兼青梅的宋渔和新来的被班主任任命为管理纪律的副班长兼盛衍的同桌黎夏,班主任还打算喊班长周珩一起去的。

  但周珩最近晚自习在上竞赛课,而宋渔又对周珩跟着一起来这件事抵触得要命。

  黎夏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弯弯绕绕的事情,只是宋渔拍着胸脯打包票和老邹说:“放心吧,我和夏夏就够了!”

  于是事情就变成了,黎夏和宋渔按手机导航打车到了这个地方。

  黎夏抬头望,面前宽阔的柏油路旁,繁茂密布的商业街中,高大奢华的巨型建筑独立成栋,占着繁华地界的巨大面积,从外面看去,建筑内部灯火通明。

  她开口:“是这吗?”

  宋渔拉着她往里走,很熟悉的模样,“是这啦!他们俩玩赛车肯定在这!放心,安全的,这是我家一个叔叔的产业,平时一些赛车爱好者经常来玩。”

  “我之前跟吴荡还有几个朋友也来玩过几次,我觉得没意思,他们男生却特别喜欢。”

  黎夏略微放下心,跟着宋渔往里走。

  进了一楼大厅,里面人不少,有男有女,看起来都是穿着专业的赛车爱好者,熙熙攘攘地围着聊天。

  宋渔疑惑了下,“咦,今天怎么这么多人?难道有比赛吗?”

  疑问很快得到解答。

  再往里走,就是正式的场地。

  偌大的面积修筑成巨型的跑道,黑色的柏油路面因为赛车的摩擦散发出轻微难闻的味道,热气蒸腾,很快融合进几近沸腾的场馆。

  灯光大开,场内尖叫声阵阵,不少人跳动着身体凑在围栏外向内看,脸上是兴奋又激动的表情。

  宋渔对这熟悉的很,拉着黎夏往里挤,一边用目光四处找人。

  突然,尖叫声四起,音量大到几乎顶破馆顶,黎夏身边不少人开始朝围栏挤去。

  宋渔收紧拉着黎夏的手,有点烦躁地骂了声:“我靠!估计刚好有场比赛要开始了,挤死了挤死了!……哎哎哎别挤啊!……”

  两个人实在挤不动了,干脆就待在原地,顺着人流向跑道走去,目光也随之放在场馆四处的大屏幕上。

  大屏幕上正实时拍摄着比赛者的状态。

  “他们在那!”宋渔突然喊了一句。

  黎夏望向莹莹闪着的大屏幕。

  大屏幕上赫然是熟悉的面孔。

  ……但却是有点陌生的风格。

  有人说,在放大的屏幕上,再好看的脸都能显现出无数的瑕疵来。这就是为什么就算是生活中的帅哥美女,放到电视和荧屏上,都会让人觉得“也就这样”。

  但是,骨相优越的人会打破这一说法。

  盛衍也是如此。

  大屏幕上,他的脸被灯光分成一半明,一半暗,黑色的碎发被打湿向后梳起,露出漂亮的额头,狭长的眼睛微微下垂,缀着长长的眼睫,高挺的鼻梁,向下,是薄而好看的唇瓣,唇珠分明。

  他抬起眼皮,眼瞳里的锋利就逼人而来,那种骨相的漂亮感少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少年意气。

  黎夏默默看着,盛衍在教室里常常淡着一张脸,她还从没有见过他这样肆意又轻佻的样子。

  他稍稍侧脸,似乎在和旁边的人说话,唇角带笑,流畅侧脸英俊万分,耳边的简单耳钉在场馆的灯光下熠熠发光。

  旁边的吴荡一头红发,夏风一吹,也显出一张帅气脸庞。

  盛衍抬眼瞥见大屏幕上自己的脸,唇角勾起,是那种被拍了也无所谓的笑,他径自和吴荡说笑,丝毫不放在心上。

  黎夏听见身边有女生大声和身边的朋友讨论这个酷极了的男生是谁。

  宋渔撇了撇嘴,“吴荡这样一看居然也人模狗样的。”

  她对盛衍的帅气倒已经习以为常。

  大屏幕上,盛衍笑着把头盔戴上,只露出一截修长脖颈,以及脖子上凸出分明的喉结。

  他穿着红白赛车服,整个人宽肩窄腰,长腿坐进赛车,整个身子隐入流畅车身。

  整个场馆的尖叫声震聋发聩,所有的激情、热血都在瞬间达到高潮。

  黎夏的心跳仿佛也在极高分贝的喊叫声中达到顶峰。

  ……

  一声令响。

  比赛开始。

  ……

  发动机的轰鸣声快盖过尖叫声和呐喊声,跑道上,赛车的速度达到黎夏几乎辨不清的高度。

  说不清过了多久,激情的热潮终于退却,呐喊声和尖叫声如潮水退去般渐渐平息。

  宋渔和黎夏去终点等吴荡和盛衍。

  在赛道终点,赛车手下了赛车,卸了头盔,谈笑着聊天。

  这毕竟只是爱好者们的游戏,并不是正式的比赛,所以玩乐居多。

  吴荡看起来非常兴奋,红色头发洗了几次,现在已经慢慢趋于粉色,发尾被头盔压得翘起。

  他只比盛衍略矮一点点,此时笑得露出白牙。

  盛衍扬着眉听他说话,额际碎发明显,微风吹拂,更显眉眼英挺。

  宋渔招手喊道:“衍哥!阿荡!”

  两人都掀眼看过来。

  ……

  盛衍抱着头盔走过来,灯光下,他身高腿长,赛车服在他身上极其合身妥帖,像极了电视上的专业赛车手。

  吴荡的兴奋劲还在,语调都带着卷,问:“小鱼儿,黎夏,你们怎么来了?”

  宋渔推推黎夏,示意她说。

  黎夏开口道:“老邹让我们喊你们回去上晚自习。”

  吴荡的兴奋脸瞬间垮了,大声哀嚎道:“不是吧——”

  “别啊!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呢!”

  “黎夏,小鱼儿——”

  宋渔摊手表示管不了,“我管不了,老邹可说了啊,不能逃晚自习。”

  吴荡“啊”的音调拖得更远,他知道黎夏是管纪律的,于是哀求的腔调转向黎夏,道:“黎夏,黎夏,夏夏,黎女神?”

  宋渔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噫”了好长一句。

  黎夏笑了笑,但头摇的很有原则。

  吴荡没辙,转头求助盛衍。

  黎夏顺着吴荡视线看向盛衍,然后撞进一双饶有兴致的眼睛。

  盛衍单手拎着头盔,勾着笑看她,利落黑发下,眼瞳深邃,似笑非笑。

  黎夏坚决的语气忽然变弱,她静静看着盛衍,温声道:“回去上晚自习。”

  盛衍注视着她,淡淡笑了下,停顿数秒,随之眉尾扬起,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游戏。

  好学生。

  他舔了舔齿列,盯着对面的女生,笑道:“好啊。”

  他从裤兜里掏出摩托机车的钥匙,钥匙圈在修长指节间轻轻旋转,随后落于掌间,握住。

  盛衍看着黎夏,笑说:

  “你敢来吗?好学生?”

第10章 抱住他的后腰

  空气仿佛静止了。

  宋渔和吴荡两个人都愣住了,没反应过来。

  宋渔侧头小小声问吴荡:“衍哥这什么意思啊?”

  吴荡摇头:“不知道。”

  盛衍抬腿就走,头盔摘下后,黑发在风中轻轻飞扬。

  他边走边想,好学生这下该知难而退了吧。

  他勾起唇角嗤笑,无聊,没劲透了。

  身后却很快传来脚步声,不轻不重,是帆布鞋踩在路面上的轻微摩擦声。

  随后他右手拎着的头盔被人从后面夺走。

  他惊诧地向后一看。

  笑了。

  黎夏薄薄的刘海被夏风掀起一角,露出常年被刘海掩盖住的清澈眼睛。

  那双眼睛是温而坚定的,伴着下唇轻咬而显出的齿贝,表明她突然的、出人意料的决心。

  黎夏朝盛衍笑了笑,脸上有些难得的放纵,她说:“我敢。”

  她把盛衍的头盔接过来,他的头盔相对于她来说有点大,戴在脑袋上几乎遮住了所有的头发和面容。

  头盔里传来闷闷的声音:“走吧。”

  盛衍笑了下,这一次,是真的充满兴趣了。

  他单手划开手机屏幕解锁,喊人给他拿来头盔。

  这一会的功夫,几个人已经走到了专门用来玩摩托机车的场地。

  原来这块地方不只可以玩赛车,还有摩托机车等其他的场地。

  一路走过来,盛衍一行人夺得了不少关注。

  黎夏一时冲动夺走了盛衍的头盔就戴上,一路上别提多后悔,摘下又显得尴尬,不如戴着遮住脸。

  可这样做的后果却是,路上不少人一边朝盛衍打招呼,一边用惊讶的目光看着黎夏。

  谁都能看出来,这可是盛衍专用的赛车头盔,怎么会戴在一个女孩子头上?

  盛衍舒展着眉,一副心情极好的样子。

  很快,有人小跑着过来,手里拎着两只头盔,喘着气道:“衍哥。”

  换了场地,拿头盔的人也来了。

  盛衍才好整以暇地屈指轻敲黎夏戴着的头盔,带笑的声音透着厚实的头盔,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雾气。

  “怎么,你要戴到什么时候?不闷吗?”

  黎夏抿唇把头盔摘下,怎么可能不闷。

  她的后颈已经渗出细密汗珠,额前刘海也被浅浅打湿。

  带笑声音从头顶传来:“你拿的是赛车头盔。”

  “这才是摩托车的头盔。”

  黎夏稍稍仰头,望见盛衍左手拎着刚从别人手上接过的头盔。

  他两只手上都拎着头盔,两个头盔颜色、款式几乎一样,左手上的那个更小一些,看起来是女款,以黑色为主调,头盔边缘才夹杂一些正红,简单又专业。

  黎夏从来没有骑过摩托机车,她最多在路上听见过机车发动机轰鸣的声音。

  轰鸣声热烈而盛大,好像要把青春像烟花一样一把燃烧殆尽。

  盛衍把右手的头盔搁在摩托车上,拿起左手的头盔,走近她。

  黎夏望进他的眼瞳里。

  极深极深的眼瞳,黑如曜石,里面是散漫、玩味的情绪,他浅浅淡淡地笑。

  盛衍把头盔扣在黎夏脑袋上,啪嗒一声,动作很轻柔,大小正合适。

  戴完后,他顺手叩了叩头盔,声音顺着头盔仿佛敲进黎夏心底。

  叩叩。

  他笑了下,没说话。

  转回身,干脆利落地戴好自己的头盔,长腿一跨,跨进摩托机车。

  侧头,挑眉,帅气脸庞明显带着挑衅意味。

  黎夏看出了他的意思。

  盛衍在说,你真的敢上来吗?

  一旁的宋渔上前来拉她,语含劝阻:“夏夏,你要是不想就别去了……衍哥……”

  说实话,她也摸不准盛衍是什么意思。

  说是一起长大,但她其实和吴荡更熟悉,和盛衍交集不多,或者说,南城这个圈子里,就没什么人和他熟悉。

  他总是冷淡又嚣张,道听途说的传闻就已经足够把想靠近他的人逼退。

  ……

  黎夏觉得没什么不敢的。

  她望着盛衍,迈步走过去,她个子对于重型摩托车来说不够高,上去时有些艰难,但努力一番还是跨上了。

  一靠近盛衍,她就闻到了来自他身上的味道。

  没有烟草味,也没有什么浓烈的香水味。

  是很淡很淡的阳光晒过雪地的味道,或许是雪松,又或者是白杉木,让人联想到旷野,桀骜不驯,又隐隐冷寂。

  黎夏攥住了盛衍的衣角,赛车服的面料,有点滑,不小心碰触到内里紧实的肌肉线条。

  少年的肌肉瞬间绷紧了。

  他的头转回去,嗓音似乎也收紧。

  “怕?”

  黎夏手攥得更紧:“不怕。”

  前方的少年笑了。

  “走了。”懒懒的语气。

  修长手指拧住把手,机车轰鸣声随之而起。

  耳边传来宋渔和吴荡等人的惊呼声,黎夏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白皙手指蜷紧。

  摩托车达到一定车速时,耳边几乎只有飞驰而过的风声,刮得脸生疼。

  那一瞬间,风声、轰鸣声、砰砰的心跳声混在一起,分辨不清。

  某一刻,把手拧得更紧,摩托车发出更大声响,前方有很轻的嗤声。

  黎夏咬了牙,攥住衣角的手大胆地向前移动。

  她抱住了盛衍的后腰。

  真正触摸后才发现,面前少年红白色赛车服下,是劲瘦紧实的薄肌,黎夏拥上之后,肌肉猛地收紧,像蓄积了力量的猎豹。

  少年的声音发涩:“……你在干嘛。”

  狂风中,黎夏的刘海被掀得四处飞舞,扎起的马尾早已经松散得不知道到了什么程度。

  她抿着唇不说话,手却抱得更紧。

  身下的摩托车速度不知为何变缓了,面前抱着的后腰也僵住了,好像蓄势待发的弓弦突然被中途拉住。

  盛衍的话语从风中传来:“……松手。”

  黎夏说:“……不松。”

  “你开得太快了。”

  盛衍没话说了。

  ……

  宋渔和吴荡观望到一半就怔住了。

  旁边有人在窃窃私语。

  “盛衍载谁呢?那速度这么慢——他也有这么温柔的一天?!”

  “不知道,是个女的。”

  “靠?!是个女的?那位……居然谈恋爱了?”

  “不可能吧——就他家那情况,他能对谈恋爱感兴趣?”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

  盛家前几年那件事闹得还不够大吗?

  盛衍是父母商业联姻的产物,父母之前或许有利益,有合作,但爱情呢?谁也不知道。

  冰冷的钢铁森林般的婚姻下,是支离破碎的信任和面具般的良好关系。

  可惜这仅剩的体面都被盛衍高一那年亲爸的情妇拖着只比他小两岁的弟弟上门而打破。

  有人凑过来问吴荡,言语中满是好奇:“那姑娘谁?——衍哥真谈恋爱了?”

  吴荡眯眼思考,“不是吧——”他缓了缓,自己也没太搞明白,语气里又有点不确定,“不会吧?”

  宋渔:“……”

  视线中,盛衍那辆摩托车以比赛时绝对可以称得上是龟速的速度走了一圈,最后回到了终点。

  黎夏默默从摩托车上爬了下来,默默顺了一把自己的刘海。

  宋渔一脸复杂地上来扶她。

  她小声问黎夏:“你刚才干什么了?衍哥居然破天荒骑那么慢。”

  黎夏捂住脸:“……”

  宋渔看黎夏腿都快软了,忙搀住她的手肘,只觉得盛衍这一次竟然也知道怜香惜玉了——果然前几天听说他帮黎夏搬书的传闻不是假的。

  她就说嘛,夏夏是很有魅力的,谁和她相处久了都会喜欢上她的。

  ……

  黎夏没觉得盛衍怜香惜玉了,只觉得他这人坏的很。

  那嗤笑声她听得清清楚楚,而且她一点也没感觉到慢——

  摩托车的车速太快了,快得她的心几乎从胸腔跳出来,她攥着衣角根本不够,像条空中随风飘摇的蒲公英似的。

  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忍不住抱着盛衍的后腰。

  果然没那么害怕了。

  盛衍摘了头盔,脸冷着,没说话,吴荡见他心情不爽,也没敢开口。

  盛衍揉了揉眉心,眉眼中的倦怠感又上来了,他垂眸,看着黎夏,说:“走吧,回学校。”

第11章 胆不是很大吗

  盛衍和吴荡两人因为逃晚自习出去玩被班主任骂了一顿。

  不过这事对于他们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骂两句又接着第二天回来上课。

  黎夏也没把那次经历放在心上,高三的任务太重了,她每天忙着考试就已经足够应接不暇。

  然而第二天,前一晚在摩托车上吹凉风的后果在生理期到来的基础上恍如一阵狂风,居然把她吹倒了。

  一大早起来就有点头晕,上学路上有些隐隐的偏头痛,等到了教室开始上早读,偏头痛消失殆尽,腹疼随之而来。

  黎夏不怎么爱运动,人却又偏瘦,不长肉,现在回外婆家,小时候带她长大的外婆经常往她的碗里夹肉,喊她多吃点,姑娘家家轻飘飘的,风一刮就倒了。

  她不太常痛经,这次可能是换了一个新环境,水土不服加前一晚的放纵的恶果。

  黎夏去打水间接了热水,早自习的时候一直不停地给自己灌热水,一边还强撑着背书。

  下了早读,她更难受了,几乎站不起来,只枕着脑袋休息,空了的保温杯就放在桌角。

  等上第一节课,她拿起桌角的保温杯,有重量,是满的。

  她脑子一团浆糊,没精力去琢磨是哪个好心的同学帮忙接了热水,咕咚下了肚,接着用手掌托着下巴强打精神听课。

  周五的第一节课是生物课,生物老师有事,找其他班的老师代课。代课老师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古董,教了几十年的书,方法、经验都有,就是性格比较吹毛求疵,按他班上学生的话来说,是“鸡蛋里挑骨头”。

  老古董对上课纪律要求最严,什么上课不许中途举手去卫生间、不许喝水、不许趴在桌子上睡觉、不许交头接耳……

  他班上不少同学讨厌他,平时和朋友吐槽、抱怨,渐渐也就闻名全年级。

  黎夏几乎是靠自己的手肘撑着整个身体。

  腹部传来的疼痛像有一把钢刀狠狠扎进腹腔,然后四周搅动,牵动着神经往上,扯得全身都乏力。

  她不知道自己脸上泛了白,唇色淡的一眼就能看出不舒服。

  黎夏庆幸自己是坐最后一排的角落,这个位置向来是老师不容易看到的地方,而且盛衍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抬起头来认真听老师上课,他稍稍侧身,从站在远处对角讲课的老师视角来看,他的宽大身躯能挡住她的大半。

  疼痛加剧,那把好像扎在腹腔里的钢刀又狠狠搅动了一下。

  她忍不住喘了口气,手肘卸了力气,脸埋进肘弯。

  老师们常说一句话:“别以为自己在座位上的小动作老师不知道,你们在底下干什么,老师在讲台上看得一清二楚。”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唬人的,但其实没假。

  代课老师一把年纪了,眼睛居然利得很,嗓门也一点没差。

  “那个坐窗户的同学!干什么呢?上课睡觉?”

  黎夏撑着抬起头,站起来。

  她没力气解释,只道:“……老师对不起。”声音很低。

  代课老师眼睛一撇,“不想上课是吧?后面罚站去。”

  黎夏认命,抱了生物书向后走。

  她从来不为自己解释,觉得解释也没用,或许老师也不会听。而且此刻她也没精力解释。

  还好她就在最后一排,到教室后面实在很近,她找了个角落靠墙站着,稍微借力,好受点。

  教室里沉默一片,好学生黎夏居然都被罚了,看来这代课老师果然名不虚传。

  同学们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扫扫瞌睡虫,专心听讲。

  结果下一秒。

  “Timi——”

  音量毫不遮掩的手机声音在教室角落响起。

  嗯,还是游戏启动的声音。

  教室里先是哄地一片笑声,然后才是极为默契地转头去找声音来源。

  哪个大佬胆子那么大,被罚的好学生在前,还敢公让外放玩游戏?

  ……哦。

  原来这个大佬是盛衍。

  那没事了——

  确实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代课老师扫眼看过去,话语里的怒气冲天:“那位同学,干什么呢你!”

  盛衍伸直腿,踢了一脚凳子,钢制椅子向后拖拉发出刺啦响声,他站起身,没所谓地笑:“玩游戏啊。”

  那声音里的吊儿郎当换谁都气。

  代课老师说:“这里是哪?是课堂!不是你玩游戏的地方!”

  盛衍扯了扯嘴角,声音依旧懒散:“哦,课堂啊——讲得真无聊。”

  教室一片吸气声。

  代课老师气得吹胡子瞪眼:“滚后面罚站去!”

  盛衍颔首,右手拎书,左手握手机放进裤兜,长腿把椅子推进课桌,转身向后走,边走还不忘回了声口哨。

  黎夏这边正疼着呢,抬头就见身前一道黑色影子,高大,把她全部盖住。

  盛衍在她旁边站定,倚着墙壁。

  讲台上老师拿了课本继续讲课,同学也扭回身体继续听课。

  黎夏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公然顶撞老师,这是她原来班上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

  盛衍懒散站了一会,打断她记笔记:“你昨天胆儿不是挺大吗?”

  黎夏停下笔,反应了几秒,才明白他什么意思。

  他指的是,昨天胆那么大敢上他的机车,今天却不敢和老师解释自己趴桌子上是不舒服。

  黎夏仰头看他。

  他却没看她,目光停在地板上,长长眼睫垂落,在眼睑处扫下一片阴影。

  她小声解释:“太疼了。”

  细细软软的声音,或许是因为疼痛,全然没有平日里的不理人的冷淡调子,里面带着微不可察的脆弱、委屈,像羽毛一样轻轻飘起,扫过盛衍的耳朵。

  少年僵了一会,腿边手指微微蜷动。

  “哦。”

  假装不在意的语调。

  “……多喝热水。”

  黎夏笑了笑,隐约酒窝现于脸颊,小声回他:“谢谢。”

  她继续盯着黑板写笔记,没发现身边少年突然染上红晕的耳垂。

第12章 盛煜是谁

  下了课,黎夏才发现盛衍一直站在她的外侧,很巧地帮她挡了一节课的太阳。

  中午黎夏去学校医务室拿了颗布洛芬,混着水喝下,下午终于不再痛经。

  周五晚上考语文,等考完试,她收好东西出了校门。

  学校附近有地铁站,她刷手机进站,坐了几站后到家。

  黎夏在南城的家是一个老式小区,离学校不算远,沾了点学区房的光,因而租金也水涨船高。

  一路到小区,坐电梯,开门,钥匙放在玄关。

  客厅里有暗暗的落地灯,橙黄色光晕下摊着一个大寸的银色行李箱。

  黎夏从鞋柜抽了拖鞋穿上,一边喊:“妈妈?”

  黎芝音出差刚回来,正在浴室洗澡,蒙着水汽的声音从卫生间传来:“欸。”

  “夏夏回来了?”

  “嗯。”

  正说着话,浴室门开,黎芝音用毛巾裹着头发揉搓着出来,瞧她一眼,心疼了:“又瘦了。”

  毛巾往头上一裹,勉强掩着发丝上的水滴,她走上了仔细看,问:“学校还习惯吧?”

  黎夏说:“挺好的。”

  黎芝音再看两眼,点点头,说:“习惯就好。”

  她边擦头发边往卧室走,“我给你带了几件新衣服,你待会试试合不合适,明天带到学校去。”

  说完,又转过身来问:“明天下午回家吗,我来接你。”

  黎夏摇头,说:“不回了,在学校自习。”

  黎夏拒绝了,黎芝音居然也没多说。

  她们俩实在不像母女,或者说,黎芝音不像个妈妈,黎夏不像个该被宠大的女儿。

  黎芝音二十多岁生下黎夏,第二年就离了婚,一个人把黎夏拉扯长大。

  可说是说把黎夏带大,但黎夏从小就似乎有天然的敏锐感,知道自己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知道妈妈一个人挣钱很辛苦,知道不该奢求太多的爱。

  网上有这么一句话,有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有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她不知道怎么和别人一样地自然接受别人的示爱,加上脸长得漂亮,从小到大追她的男生很多,甚至曾经出现过尾随她回家的事情。

  黎夏不懂拒绝,只好远离。久而久之就成了同学口中的高岭之花。

  她几乎从初中起就被同学们这么喊,这还是好听的称号,嫉妒她的女生和屡屡表白却被拒绝的男生用更恶毒的话来叫她,说她孤僻,心理有问题。

  黎夏把这些话一概避之门外,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学习上。

  ……

  次日照例是考试,上午考完下午放假休息。

  宋渔中午家里没人,所以打算在食堂吃午饭。

  考完试她喊黎夏一起去食堂吃饭。

  从教学楼下来,宋渔还叫上了隔壁班的一个姑娘,叫鹿西,这姑娘人长得漂亮,脾气像小辣椒一样一点就炸。

  鹿西对黎夏早有耳闻,这会终于见了真人,隔着中间的宋渔一直看她。

  到了食堂,宋渔问:“去几层?”

  黎夏说:“我都行。”

  宋渔:“三楼的烤鱼吃吗?”

  鹿西猛摇头:“不去!那谁肯定在那!看着她吃饭我可吃不下,矫揉造作得恶心。”

  宋渔没问她口中的“那谁”是谁,看起来很熟悉指的是哪个人,只问:“她怎么肯定在那?她中午不是回家吃饭吗?”

  鹿西翻了个白眼:“昨儿吴荡不是说他们篮球队今天约三楼聚餐吗,三楼就那烤鱼还凑合。盛衍不也篮球队的?八成也在。那谁不是远远闻到盛哥的味儿都会跟来?我才不想碰见她。”

  她们口中的“那谁”指的是校园另一个风云人物,叫殷柳。

  说风云,倒不是说她长得多么好看,成绩多么牛逼,而是她耳朵打了一排耳钉,锁骨、手臂都纹了纹身,头发、装饰都是明晃晃的挑战校规,校内外一堆小姐妹,是个让老师头疼的人物。

  殷柳这人比他们都大,据说留了几级,心思也不在学习上。

  挺嚣张一姑娘,平时说话狂言狂语的,只在盛衍面前低声细语,也只服他。

  她跟虞思滢不一样,虞思滢走的是门当户对适合联姻的千金小姐那挂,对盛衍温声细语,动不动拿出两家的关系来压他;殷柳则没什么顾忌,跟着一堆男生“衍哥”“衍哥”的喊,没事就跟着凑几个局,男生堆里玩得很好。

  鹿西跟殷柳是有点过节的,之前因为朋友的事情起过冲突,而且两个人都是暴脾气,鹿西也看不惯殷柳在盛衍面前故作文静的做作样儿。

  宋渔说:“那就不去三楼。四楼怎么样,独立小包厢,咱们几个干脆单点菜呗——人不多,要不再喊上几个人一起吃?”

  她边说边拿出手机解锁,从微信里翻联系人,“我这边一堆人估计要么回家吃,要么今天中午在外面玩呢,不像我,爹不疼娘不爱的。”

  鹿西也划手机屏幕:“我倒有个哥们在学校,不知道吃没吃,我问问——哦没吃呢。”

  她扭头来问黎夏,“夏夏你介意吗?”一会的功夫,她已经熟得把黎夏当自家姐妹了。

  黎夏摇头:“不介意。”

  “行。”鹿西敲字回那边消息,“那我喊他了。”

  加了个男生,上四楼单独点菜就不浪费了。

  周六的中午,至少一半的学生都不在学校吃,食堂人不多。

  坐了电梯上四楼,靠近门口的地方是点菜区,黎夏没来过四楼吃饭,不知道什么菜好吃,于是宋渔和鹿西负责点菜,不时问问黎夏意见。

  “西,辣椒炒肉吃不吃?”

  “吃!夏夏吃辣吗?”

  “吃。”

  “好嘞!……虾吃不吃?不过学校的虾是不是一般啊。”

  鹿西说:“肯定没滨海那块的海鲜店好吃,我家那边有家不错的海鲜店,有空请你们去吃啊。”

  宋渔笑:“哟,抠门鬼也竟然这么大方,请我们吃海鲜?”

  鹿西打她的手臂,“我哪抠门呀——而且我主要请的是夏夏,请她我就不心疼!而且,南城海鲜又不贵……”

  南城是沿海城市,海鲜是远近闻名的好吃又实惠。

  宋渔和黎夏说:“夏夏你赶紧记住,别忘了,咱们一定要好好宰她一顿。”

  黎夏笑。

  正点着菜,门口突然有人喊宋渔。

  “小鱼姐!西西姐!”

  黎夏跟着宋渔和鹿西回头。

  门口站着个眉眼很帅气,笑起来特别阳光的男生。

  宋渔有点惊讶:“小煜?”

  鹿西喊:“盛煜,你怎么在这?”

  盛煜?

  黎夏觉得有点熟悉,似乎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第13章 盛衍他弟

  盛煜走过来,笑道:“我来找我哥的。”

  宋渔讶异,停顿了一下,问:“你哥在三楼吧?”

  盛煜摇头,道:“三楼荡哥他们在聚餐,我哥嫌吵,没去,荡哥说他可能来四楼吃了……但我也没找到。”

  他接着说:“小鱼姐,我哥已经好久没理我了。”这句话说得怪委屈的,一个堂堂一米八几的男生竟然给黎夏一种小孩生闷气的感觉。

  宋渔没说话。

  鹿西叹了口气,她这个人很豪爽,个子明明比盛煜矮,走上去拍他肩膀的时候也愣是做出了拜把子的感觉。

  不过,她转移话题的水平一般:“上高一了感觉怎么样?”

  不知道该说盛煜是年纪小没心眼还是情绪走的快,听了鹿西的话,他脸上的委屈很快被初入高中的兴奋代替。

  “挺好的!我交了不少朋友……不过我觉得很多课都特别简单,上课有点无聊……”

  “……”

  简单聊了两句,宋渔说她们先吃饭了,之后有空再聊,便和盛煜分开了。

  三人进了包厢,鹿西喊来的哥们还没来,就说一边聊天一边等他。

  宋渔拆餐具袋,用开水简单烫一遍碗筷,说:“说起来,好久没见过小煜了……不过他是不是在高一还挺有名来着?”

  鹿西属于那种永远在八卦前线的人,每天校园论坛刷得起飞,嗯嗯点头:“可不吗?高一年级的级草啊——不过他那脸,确实帅,我刚瞅见都愣了下。”

  宋渔贫她:“怎么?学姐心动了?近水楼台……”

  鹿西连忙喊住:“打住啊!他不是我喜欢那款,而且帅是帅,比起他哥还是差点——你说我从小到大看盛衍那张脸,现在都快对帅哥免疫了……”

  黎夏本来也在烫碗筷,这时听到熟悉名字,抬起头看她们,忍不住出声:“……盛衍?”

  宋渔看她,反应过来:“噢对!你不认识盛煜!他是盛衍的弟弟。同父异母的。”

  盛衍的弟弟?

  黎夏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一开始觉得熟悉了。

  刚到班上,有人跟她八卦盛衍的时候好像提过一嘴……

  鹿西说:“就前几年的事儿吧?盛衍他家那情况乱七八糟的,不过谁家没点这种破事儿呢?我们都见得多了,不过梁姨还是牛逼,说断就断了……上次我在宜川路那边还见过梁姨呢。哦,梁姨就是盛衍他妈。”最后一句是跟黎夏解释的。

  宋渔点头,叹了口气:“这事儿换谁不膈应?反正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

  只是,明明是大人的事情,伤害的却永远是孩子。

  突然明白父母的婚姻在他们这个圈子不过是交易和合作的盛衍为其一,从小被蒙在鼓里、一夜之间就要被用异样眼光看待的盛煜为其二。

  没聊几句,上了菜,鹿西喊来的哥们也到了,人长得清秀,叫魏一尘。

  互相认识了一下,四个人吃点的几个菜,刚刚好,一点没浪费。

  下午黎夏在宿舍整理了一下换季的衣服。马上入秋,凉意渐袭,她把长袖的衣服找出来,外搭着校服外套穿。

  周日下午有体育课,因为高考不考体育,高三又以学习为主,所以体育课老师也不安排任务,让同学们自由活动,自己乐意去跑步散步锻炼身体,不想动就待在教室自习也行。

  这节体育课是下午最后一节,连着放学后的时间算起来很长,所以偶尔男生们会和其他同样上体育课的班级组织篮球比赛。

  和理科实验班上同一时间段体育课的,有好几个班,其中有个12班,是普通班,里面不少体育生,个个身强体壮的,爱玩。男生们玩在一起也很容易,只要攒两三次篮球局,下了课就能喊着一起去吃饭。

  刚好这周吴荡他们就和12班约了要一起打篮球比赛,两个班各出同学,算是友谊赛,打着玩。

  虽然能自由活动,点名签到还是要的。体育课老师拿了签到表一个个名字点过去。

  “宋渔。”

  “到。”

  ……

  “吴荡。”

  “到。”铿锵有力。

  ……

  “盛衍。”

  “到。”懒洋洋的声音。

  “……”

  “黎夏。”

  “到。”

  ……

  “林宇轩。”

  “……”

  “林宇轩?”

  “……”

  老师又点了一遍,“林宇轩没来吗?”

  吴荡喊:“老师!他帮我们去篮球场占位置了!”

  老师看他一眼,笑了笑:“你们今天有比赛啊?”得到肯定回复,低下头去在签到表上勾了林宇轩的名字,表示到了,再抬起头,接着笑说,“行,可以,你们要注意安全啊,友谊赛,别磕着碰着断手断脚影响明年高考。”

  吴荡头上绑着发带,头发被发带箍着向后,整个脸露出来,挺帅,他笑:“好的老师!”

  体育老师宣布解散自由活动,男生们换了球衣,吴荡抱着篮球,一群人浩浩荡荡往篮球场走。

  吴荡走在盛衍左边,旁边还有几个男生,都是班上比较会打篮球的。

  吴荡边拍篮球边走,问盛衍:“衍哥,你真不打?”

  旁边几个男生也跟着问。

  盛衍没换球衣,不过校服外套里面是黑色短袖,运动款,如果要打篮球随时都能上。

  但他回了句:“不打。”

  男生们看起来有点失望。

  自由解散,女生大部分都要么去阴凉处散步,要么去小卖部,自习,或者跟着男生去看球赛。

  宋渔在身后喊:“阿荡,需不需要我们去给你当啦啦队?”她挽着黎夏的手臂。

  吴荡回头,招手:“来啊!”

  宋渔比了个OK,她问黎夏:“走去看比赛呗,鹿西好像也来。”

  黎夏疑惑:“她体育课也是这节吗?”怎么从来没在这个时间点的操场上碰见过她。

  宋渔把藏在裤兜里的手机拿出来,解锁,找出微信给对面发消息,说:“是啊。不过她每次体育课都不来上,窝教室呢,美其名曰自习。也没见她书翻过几页。”

  说完,对面消息回了,是语音,鹿西兴奋的声音:“等我等我等我!我要来看帅哥!”

  宋渔和黎夏所在的理科实验班是高三年级公认的帅哥最多的班级。

  盛衍当仁不让的第一,那张脸简直没话说,无须其他任何加成;吴荡帅在足够叛逆,开学第一天的一头红发就能看出是个不服管教的主,而且情商高人缘好;班长周珩则是好学生、真学神,稳重负责,待人接物都很温柔有礼。

  除开这几个,班上其他男生也多是五官端正、眉目清秀,加之学霸光环在身,五分颜值也能打成七分……

  这样一场球赛,自称外貌协会元老级人物的鹿西怎么可能错过。

第14章 那人谁

  等到了鹿西,她们三人一起往篮球场走。

  此时篮球场早已经打得热火朝天,不少女生围着球场外围往场上看。

  不过,很大一部分女生虽然是看比赛,余光却还瞄着球场一角——盛衍没上场,只坐在场边玩手机,偶尔抬头看场上两眼,脸上没什么表情起伏。

  宋渔找到了位置,拉着黎夏和鹿西坐下。得亏她提前和吴荡说了声,让他给她们留个绝佳的观战位置。

  这位置确实不错,就是太引战了——宋渔看着随地乱摆的自己班上球员的水杯、书包、随身衣物,以及来自四周“虎视眈眈”的女生的目光,欲言又止。

  鹿西说:“你们不觉得……我们现在这位置,太让人眼红了吗……”

  她用眼神暗示距离很近的坐着的盛衍。

  全场观众大半人的视线都放在这块,怪扎眼的,鹿西摩挲手臂。

  宋渔扶额苦笑:“早知道就不让阿荡给我们占座了,就算是在外圈角落里挤着也比这样好啊……”

  叹口气:“算了算了,看球赛吧。”

  水泥地篮球场上,两队同学正打得激烈。

  12班体育生多,他们平时训练强度大,打起篮球赛来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理科实验班的男生虽然学习厉害,但也有很大一部分人平时爱运动,没事就去操场跑几圈,班内自己的篮球赛也组织了不少。

  所以虽然大家一开始抱着打友谊赛玩玩的想法,但气氛上来,热身足够,慢慢也打出了要比个胜负的感觉。

  黎夏看了十几分钟,没太看懂,只听鹿西和宋渔一边聊场上谁更帅、谁打球看起来就菜得不行或者还凑合。

  两个班的女生自然分成两个阵营,在旁边喊加油或者递水。有其他班的同学也围在四周凑热闹,一会给这边喊个加油,一边给那边喊个冲啊。

  很快中场休息,两边男生都汗如雨下。

  吴荡头上发带几乎湿透,用手摘了,走过来塞进包里,又从包里拿了水出来,拧开瓶盖喝。

  盛衍掀眼看他一眼,扬下巴,懒散地道:“不看了,回教室。”

  吴荡瓶盖来不及盖上,伸手拦他:“别啊,回教室干嘛。”

  盛衍腿太长,伸展时随便就搭到下一个台阶,他眯眼:“热,回去补觉。”

  吴荡说:“那多没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对面那伙人就等你上场,上半场都留着力气呢,怎么样,休息够了没?”

  盛衍笑:“就他们?”

  吴荡“呦”一声,那一瞬间身为兄弟也被他帅到,同样扬起眉,眼睛灼灼。

  ……

  另一边,鹿西三人脑袋凑在一起。

  鹿西:“12班那个穿校服的怎么样?帅吧?听说上次校运会长跑第一!”

  宋渔瞅:“哪个哪个?”

  鹿西:“就那个穿9号球衣的男的旁边那个!刚刚背着我们………转过来了……快看快看!小鱼儿,夏夏!”

  宋渔沉吟:“……帅吗?我觉得一般吧?”

  鹿西生气:“帅啊!那腿多长啊!你不觉得帅吗?什么眼光啊!”

  宋渔说:“啊?你看帅是看腿长吗?那我们班一堆腿长的,这算啥帅哥标准啊。”

  鹿西:“也不止腿长啊……反正我觉得挺帅。”

  宋渔:“no,no,no……”

  鹿西:“跟你没话聊!”她扭头看黎夏,“夏夏,你说,你觉得帅不帅!”

  黎夏:“……”

  感觉好像突然加入了某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宋渔拉她手臂:“你别威逼利诱夏夏!……等等,那男的怎么走过来了?被发现了?”

  鹿西小声:“啊?不会吧?擦,不会我们刚才说话太大声了吧?”

  宋渔:“你个鹿西,都怪你不收敛点!我靠,我一世英名不会毁于一旦吧!”

  穿着校服的男生走过来,很阳光的长相,浓眉大眼,小麦色的皮肤,笑起来有小小的酒窝。

  跟他一起走过来的,还有刚刚在场上打得最凶的男生,也是体育生,手臂上纹了条青龙,用力时手上青筋明显。

  穿校服的男生在黎夏面前站定,朝着她,笑了笑,言语中有点紧张:“嗨!我叫林彦。”

  宋渔诧异,鹿西看戏……

  黎夏莫名。

  她抬起头,冷淡中带着懵然:“你……好?”

  林彦旁边那个纹了青龙的男生揽着他的肩膀,笑得很不正经:“阿彦你紧张什么啊,喜欢就认识认识嘛……是吧?美女?”最后那句话他是笑眯眯地对黎夏说的。

  那腔调带了点调戏,眼神也让黎夏有点不舒服。

  她皱了皱眉,脸冷下来,没应话。

  宋渔和鹿西也收敛了神色。

  她们倒是不怕他做出什么,自己班上的男生就在旁边。

  有打量或者看热闹的目光瞟过来,吴荡那边几个男生本来在喝水聊天,这时候也都侧头看过来。

  那青龙男见黎夏没应话,很不高兴:“我跟你说话呢,没听见?我们想跟你认识认识——加个微信吧,怎么样?”

  说着就要掏手机扫微信。

  黎夏神色淡淡:“没手机。”

  青龙男说:“那你记个我和阿彦的手机号也行。”

  “没带纸。”

  那男生有点生气了:“你什么意思啊?当我看不见你手上拿的笔记本?别给脸不要脸啊!”

  这话就是明晃晃的挑衅了。

  黎夏皱了皱眉,她是那种话少的女生,尤其是对这种事情,没搭理他的带侮辱性的话,站起身拉鹿西和宋渔的手就想走。

  鹿西听那男生说话的前两句时就很不爽,要不是宋渔压着她的手,按她那臭脾气,估计早已经站起来和他对骂了,此时听他这么说,哪里还能忍,登时就站起来指着他鼻子骂:

  “你他妈说谁呢!”

  宋渔本来想着能少一事是一事,再加上她对鹿西那爆脾气的了解,所以一开始也没吭声,只用眼神让吴荡他们赶紧过来。

  但既然那男生话都难听到这份上了,说什么气势也不能输,立刻就站起来。

  她说:“哎,给不给联系方式,要不要你的号码是人家的自由吧?死缠烂打就不好看了吧?”

  ……

  几乎是动静刚起来的时候,在旁边聊下一场打法的男生这边就注意到了。

  盛衍本来是坐在台阶上听他们聊战策,时不时搭两句话的,懒散又悠闲。

  他最先瞥过眼,脸有点冷,问了句:“那人谁?”

  吴荡背着黎夏她们,没反应过来,扭头转过来,辨认了一下:“好像是……12班的王琦?”

  很快反应过来:“那干嘛呢是?”

  盛衍站起来,也不听他们聊打法了,下台阶,勾了唇,但唇角一点笑意也没有,反而冷的要命。

  就这样走过去,单手插着兜,整个人又痞又酷,又像冷峻的刀锋。

第15章 某人原来也知道怜香惜玉

  盛衍这人,明明只是走过来,站定,单手插兜,一句话没说,那气势就已经足够唬人。

  毕竟传闻里,他这人背景深,不怕事,表面上什么也不在意的混不吝样儿,可谁都觉得他这人心是冷的,硬的,惹了他,他能冷笑着给你十倍还回来。

  他是离经叛道的天之骄子。

  而王琦素来是年级里的刺头,像吴荡这种虽然有时染个红毛,上课不认真听讲,但毕竟骨子里是个根正苗红的二十四孝好青年,顶多犯个叛逆的瘾,打架这类事情是从来没干过的。

  然而王琦不是,他上南城一中就是买进来的,只想混个文凭凑合过,家里又没人管他,所以染了烟酒,没事就爱给人抛句“放学巷子里见”,群架也打过,局子也进过,回回都教育,回回都不改,到了这个地步,家长、老师也拿他没辙。

  他当然认识盛衍,他只是一站,王琦眉眼间的戾气瞬间有点低了,但身边那么多兄弟看着呢,气势说什么也不能弱。

  王琦虽然不敢惹盛衍,但反正盛衍没搭话,他就纯当盛衍路过。

  黎夏这女生一来他就注意到了,第一眼感觉是清冷,像白玫瑰似的,好看得他打球的时候就忍不住总看她,手下动作也不自觉狠起来。

  但正式比赛她就没看过来几眼,一直在跟旁边的女生聊天,时不时露出的笑容让他的心发痒。

  这会她皱眉看他的样子也好看,好看得他想伸手去拉她。

  反正那旁边俩同学也都是女生,他不屑地想。

  他离黎夏其实不远,对于男生来说也就大迈步几步的距离。

  然而右脚刚伸出,还没落着地,就有篮球几乎是以直线狠砸过来。

  嘶!

  一阵钻心疼痛。

  他龇牙咧嘴看过去。

  是他想“纯当路过”的盛衍。

  这人真是有够蔫坏的。

  站那冷着脸话也不说,让人摸不清他的意图。

  可这一举动出来,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站那,是护着前面几个女生呢。

  王琦脚疼,脸也疼,像被当众扇了巴掌一样,他最看重面子,平时被人捧惯了,还没这样被打过,于是这下怒气上头了:“盛衍你他妈干嘛呢?!”

  四周围了一圈人,吴荡他们也早走过来一脸不善地看他,王琦后面跟着的是平时跟他混的几个兄弟,一堆个高的男生面对面站着,要么冷脸要么怒气冲冲,剑拔弩张。

  盛衍个子比王琦高,他看着王琦的时候,眼皮略微下垂,有种淡淡的蔑视和不屑的感觉。

  盛衍笑了下,那种笑声是含着嘲讽的,像是看见了一件令人发笑的事情。

  “啊不好意思——打到一只开屏的孔雀了。”

  “盛衍你他妈——”

  盛衍哂笑:“别狗急跳墙啊——小心别摔着,还有,叫的太大声了,有点吵。”

  盛衍看着王琦,笑意不达眼底。

  王琦还想上前,被身边的人拉住了。他那几个兄弟在暗暗给他使眼色。

  黎夏拉着宋渔和鹿西赶紧走。

  走出很远,宋渔喘气骂道:“什么人啊是!真无语!”

  鹿西愤愤不平:“亏我还觉得那个穿校服的男生长得帅,他妈原来是那男的的马仔,还有那男的,手臂纹那一大青龙,丑的要死,自己还不觉得,恶心!”

  “是啊!他以为他谁?”

  黎夏只走。

  宋渔看她脸色,很冷,有点生气,于是语气弱下来问她:“夏夏,没事吧?你不用担心,有我们班男生在那,他也肯定不敢来找你的!”

  鹿西表示赞同:“那当然!盛衍不是坐你旁边吗?整个学校就没人敢惹他的!”

  黎夏有反应了,但声音有点低,似乎带着愧疚:“他们会打架吗?”

  鹿西说:“谁?盛衍?……说不准,感觉他今天有点生气了,我从没见他脸那么臭过。哎,小鱼儿,你跟盛衍认识得久,你见过他那样吗?”

  宋渔:“好像没有……不过也不奇怪吧,衍哥虽然不太爱搭理人,但人其实挺好的,像我和吴荡小的时候特别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因为他脸臭,别人都不敢欺负我们,特有安全感!”

  鹿西想起什么,哈哈大笑:“哈哈哈我想起来了,我小时候经常听我爸跟我妈说,让我别出去跟你们玩,小心被盛家那小魔王带坏了!”

  宋渔也笑:“是吧?反正衍哥就那样,脾气不好是真的……所以夏夏你也不用愧疚,本来这事儿就不是你的错嘛,让衍哥教训教训他。”

  黎夏笑了笑,乖顺刘海在微风中飘起,漂亮的眼睛清澈而水润,泛着光泽。

  宋渔再次看迷了眼,感叹夏夏真好看的同时,还有另一个想法油然而生。

  她想,原来衍哥也知道……怜香惜玉呀。

  可她忽然想起一件旧事。

  初中的时候,虞思滢和她、盛衍、吴荡一个班。

  那时班上有个男生喜欢虞思滢,表白信写了不少,零食、礼物也送了很多,都被虞思滢拒绝了,后来那男生一气之下就在放学的时候堵在她回家的路上,死皮赖脸。

  宋渔和盛衍、吴荡都住樾竹公馆,一条路,放了学经常一起走。

  有一天下晚自习,他们三个人回家的路上就撞见虞思滢被那个男生纠缠。

  虞思滢好像挺没辙的,看见他们三个人路过,又开心又着急地他们喊:“盛衍!”

  那声音娇滴滴的,就算是作为女生以及仇敌的宋渔听了就觉得实在甜,她哼了一声。

  盛衍那个时候什么举动来着?

  好像视线都没扫过去一个,揉着脖子,肩上挎着书包,就那样走了。

  那段时间他被数学老师压着刷了很多天的竞赛题,脖子疼,脸也臭,全身上下都写满了不耐烦。

  虞思滢可能本来是想在盛衍面前示弱撒娇,让他来个英雄救美,结果“英雄”压根没理她,最后她只能讪讪地和自己的小姐妹再一次把那个男生打发走。

  那天之后,宋渔暗地里还和朋友聊过,说盛衍这人估计以后是“注孤生”的了。

  原因是——

  太不解风情。

  ……

  但她现在想想。

  好像也不完全是这样嘛。

第16章 我教你吧

  过了几天,黎夏才从班上同学的口中得知了后续。

  在她们走后,篮球赛居然神奇地、不知道以什么原因居然接着打下去了。

  不过,这一次,盛衍上了场。

  以及,全程,12班被理科实验班的男生压着打,尤其是王琦,盛衍次次抢他的球,针对他,把他打得累成狗,听说后面几天上楼都是软着腿扶着腰上的。

  理科实验班一口怒气终于抒发出来,黎夏是自己班上的女生,欺负她,就是欺负实验班——

  所以年级里也有很多人,尤其是女生,在讨论,说盛衍也没想象中那么冷漠,替班级出气的样子真是帅炸了。

  黎夏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于是第二天早上盛衍来上早自习的时候,她破天荒地主动搭话,朝他微笑:“谢谢你。”

  盛衍头上反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眼皮耷拉着,眼底困意很重,黑发中甚至有呆毛从帽檐处翘起。

  她第一次在早上这么认真地看他,竟然觉得他这样有种不同于平日风格的……可爱。

  虽然她见过骑赛车时那个嚣张、耀眼、骄傲到极致的盛衍。

  但这是另一面的他。

  盛衍困极,抬了下眼皮,有点懵,没太懂黎夏在道什么谢,右手理了理从帽子里露出来的、凌乱到遮眼的额前碎发,皱眉思考了几秒钟。

  还是没get到,但无所谓:“哦。”

  黎夏无奈微笑,他怎么每天都好像困得不行的样子,是因为还在长身体吗?

  嗯,她看了看他高出自己一大截的身高,感觉很有道理。

  ***

  高三的考试密度很大,南城一中又属于重点高中,所以黎夏转过来没多少天,就经历了很多大大小小的考试,有堂测、周练、强化训练、专题训练、魔鬼训练……

  以及,月考。

  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的时候,黎夏还挺紧张。

  她虽然在原来的学校是年级第一,到了这边之后,平时的考试一直成绩也好不错,但毕竟月考的试卷题型、难度和模式都更趋于高考,也更正式,所以她还是很想知道自己在一中的水平如何。

  各科改卷速度不一样,总成绩出得比各科成绩晚。

  每个学科的老师会把标准答案发下来,同学们自己先核对,然后课堂上同时讲评、订正。

  像数学属于改卷比较快的,周一上数学课前课代表就抱了一沓卷子回来。

  这种比较正式的月考都是各个班级混着改的,改完之后,老师会找同学帮忙分试卷,周日晚自习的时候,数学老师就找了课代表和几个同学过去帮忙整理试卷。

  现在分好了,试卷就会被课代表抱回来发给同学。

  黎夏这次数学是140,对于一般同学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但对她来说还是不太满意。

  她对照着答案把错的地方都看了一遍,上课时着重听老师的讲解,把错题分类总结好。

  下了课,这次月考试卷也订正完。

  黎夏从装书箱子里翻出文件袋,把试卷折起来,放好。

  整齐划一,十足的认真好学生。

  黎夏不算是那种很聪明的学生,这一点从她整理错题的笨办法可以看出。

  她的好成绩更多地是来源于从小到大踏实的积累、自律,是积跬步,是水滴石穿。其实生活中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用不懈的努力换取好的成绩。真正的天才在历史上都是少之又少的。

  黎夏把文件袋收回箱子里,把笔收进文具袋,一转头,就见同桌的桌子上摊着数学试卷。

  盛衍的桌子比起黎夏来说实在是干净的过分。

  不怪他之前开玩笑说她是“大小姐”,黎夏的桌上,常用的课本、习题册用书立夹好一本一本放着,黑色笔筒里装着经常拿的几支笔,像记号笔之类的则装入文具袋,她还有块专门的便利贴区,贴着每天的to do list,要交的作业和要背的英语单词,旁边的空区放着水杯——

  不大的桌子被良好地分区规划,像极了大小姐出门时要把自己打扮得精致到一根头发丝都要美丽,这样的精细和整洁,时常让转过来想和她聊天的宋渔觉得局促。

  宋渔不敢大幅度地探头、转身、伸手,生怕一个抬手就把黎夏的小小庄园给碰碎。

  盛衍和她则好像是另一个极端,桌子上的东西少到有时让人怀疑这里是否有个学生:

  一只黑色水笔,几张白色草稿纸,偶尔有本摊开的课本或者习题册。

  没了。

  盛衍抬腿从后门走进来,拉着椅子坐下,把盛了水的保温杯放在桌角。现在再加一个保温杯。

  现在这个桌子上还有一张没收起的试卷,质量很好的卷子左上角用红笔潦草地划了分数:135。

  黎夏并不是故意要看分数的,只是学生的习惯使然,看到卷子似乎总是忍不住向左上角的方向移去。

  她同时也看着盛衍,这人懒洋洋地坐下后,长腿缩在桌下的空间,懒懒搭着,眼睛垂着看桌面。

  黎夏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桌上的数学试卷,应该是,因为他翻了一面,反面是数学大题。

  黎夏看见他的数学倒数第二道大题完全空着,白花花的,干净得数学老师看了估计会被气死。

  这么说,是因为倒数第二大题并不是特别难的题目——这是针对黎夏来说的。

  那是一道概率题,题目的文字很多,看起来挺繁杂,总之让人烦躁。

  其实做起来并不难,纷繁复杂的文字后面不过是典型的题型。但确实有同学,比如普通班的,按老师的话说是“一看见文字就头大”,心里就给题目下了定义:难。

  这道题的难度远远不如最后一道大题——

  可盛衍那最后一道大题拿了满分。

  用寥寥几个公式和数字。

  黎夏摸不透这位离经叛道、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同桌。

  她偶尔瞥见过他的成绩,在理科实验班是中等左右——

  当然不可能像天才传记那样,上课只是简单听听,下课不是在补觉就是四处晃悠,偶尔逃个晚自习……就能轻而易举拿个第一名,要真这么容易,恐怕周珩和一众学神都会嫉妒到发疯。

  他的优势很明显,数理很强,英语也很厉害,但语文和生物这种对记忆背诵有要求的课程就偏弱。

  盛衍无所谓,他不在乎自己考什么样的成绩,他只是参加考试而已。

  黎夏猜测是因为宋渔说过,盛衍本来这个学期该出国读书,后来不知道家里哪个长辈发了话,又或者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总之他又回到了学校,应付这些无聊的学习任务。

  回到现在,黎夏明晃晃地看见了那道空着的大题,然后,看见了盛衍皱了眉,好看的眉峰蹙起来。

  看起来似乎有点烦躁。

  他居然也会在乎一道没做出来的题目吗?

  黎夏抬头看了眼教室黑板上方的钟,短粗指针指向九,细长指针指向十一。

  九点五十五。

  这是第二节课后的大课间,有接近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十点二十才上第三节课。

  她转过身,手肘越过桌缝,从她整洁的小小庄园出来。

  纤长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很轻,指尖再落在试卷上的那道空题上,力道同样轻。

  ……

  黎夏问:“这道题你不会吗?”停顿了一秒,“需不需要我教你?”

  就当是报答他的解围吧。

  黎夏想。

第17章 神经病

  吴荡走到教室外的走廊里的时候,还在和宋渔吐槽。

  “小鱼儿,你是不是又报补习班了?昨天晚上我妈提着我耳朵,非说给我加个数学课外班……”

  他手上抱着厚厚一沓练习册,是语文老师让发下来的额外练习。

  这活本来是作为语文课代表的宋渔干的。

  但办公室里老师说起来的时候,恰好班长周珩也在,于是语文老师随口喊了他,让他帮忙搬更重的练习册,宋渔就负责另一沓试卷。

  周珩的脸转过来,对上宋渔的视线,他颔首,就要来帮忙。宋渔哪敢让他来,这段时间因为被老邹强迫和他组了学习小组,天天被他管着学习,心里对他讨厌得要死,又怕他待会来管东管西——

  于是她急中生智,向办公室外路过的吴荡疯狂招手。

  ……这位冤大头一脸懵地就被安排代替周珩,帮她搬练习册。

  宋渔是这么说的:“喊你帮忙怎么了?你皮糙肉厚,力量大,人家周珩当班长那么辛苦,就不要劳烦他了!”话里话外,阴阳怪气。

  语文老师没听出来她的话外音,还很欣慰地觉得她对自己的学习小组长真是十足的体贴关怀。

  周珩伸出的手停住,眼睛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几秒钟,没说话,最后放下手,瞥开眼。眉心有浅浅的痕迹。

  吴荡任劳任怨,他把宋渔当亲妹妹看,平时再吵再闹,真到了需要帮忙的时候却从不二话。

  宋渔把手上的试卷分了一半,压在吴荡抱着的练习册上,他手一沉。

  宋渔:“哥,继续帮我分担点哈……是啊,我报补习班了,周六晚上。主要是我这数学太烂了,自己都没眼看,那不得好好补一补?”

  吴荡本来要挡她临时加来的重担,结果没她手速快,只能无语接受:“别得寸进尺啊小鱼儿!……不是,你补课为啥我也要补啊,我这大好的休息时光尽浪费在补习上了。”

  宋渔辩道:“什么叫浪费啊,你看看你那数学,我见了都觉得看不下去,你别到时候考不上大学——以后出门别说是我宋渔的哥哥啊,丢不起这人儿!”

  吴荡骂她:“滚滚滚!”

  滚字音落的同时,两人进了教室。把练习册和试卷放在讲台上,宋渔负责发,吴荡就回了座位。

  坐在位置上,课桌上惨不忍睹的数学试卷正安然躺着,和旁边的宋渔的卷子形成鲜明对比。

  突然悲从心来。

  分数好像确实太可怜了。

  翻来翻去,心底的悲愤更加重了几分。

  吴荡一时居然破天荒冒出一种奋发图强的冲动……虽然这种冲动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并且往往都会以失败告终。

  但短暂的气血上涌确实让他拎着卷子转过来问在他心目中极其聪明的人——盛衍。

  恰好撞上黎夏那一句。

  “这道题你不会吗?……需不需要我教你?”

  吴荡一方面既困惑于黎夏的举动,另一方面心里早已经肯定了盛衍的回答。

  盛衍是那种就算是不会,也绝对不可能需要别人教他,永远是自己琢磨远远大于求助别人的性格。

  而且,他会有不会的题?

  吴荡就要开口:“夏夏,衍哥……”

  ……

  “不会。”

  “你教我吧。”

  盛衍的声音低而随意,这人抬眸看黎夏,手指撑着下颌,眯眼笑了。

  吴荡傻了。

  实实在在的。

  他觉得自己幻听了。这是幻觉?还是自己脑子出问题了?

  吴荡有种偶像破灭的感觉。

  他和盛衍一起长大,从小在这位天之骄子的光环下长大,他一直觉得,盛衍是他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存在。即使他现在并不是年级第一。

  总之非常牛。

  但现在设想崩塌了。

  吴荡恍惚的精神状态下竟然冒出一点好奇,好像熄灭得不能再透彻的火堆里突然烧起一丝火星——

  他倒是要看看是哪道题难住了盛衍!

  ……嗯,主要原因是,他数学水平太差,很多题目对他来说都很难,所以他并不能猜出来是哪道题让盛衍“不会”。

  吴荡没吭声,顺着黎夏的指尖去看那道巨难无比的题目。

  下一瞬间,他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倒数第二道大题!

  鬼他妈不会啊!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昨天晚自习最后一节课,数学答案发下来,他自己蒙头一阵对,有一些弄懂了,有一些死活搞不明白,其中就有这题。

  后面放了学,在回家路上,聊天的时候就扯了一嘴,说让盛衍第二天教他。

  那时候盛衍怎么说的?

  懒懒听着,然后用巨欠扁的语气,嗤他:“我不教这么简单的题目。”

  后来吴荡看到他没写那道题,一点不惊讶。

  盛衍不做那道题,多半是嫌弃题目太长懒得看,要么就是回答步骤太复杂,懒得写。

  这样的事儿他也不是没干过,不然也不会初中高中总被老师提出去骂,说要写清楚答题步骤,不然不给分。

  总之绝对不可能是不会!

  但现在那个虚心请教、一脸认真的人是谁!

  吴荡觉得自己不太明白,又好像有点明白。

  他盯的时间太长,惹人注意。

  盛衍从认真听黎夏讲题的间隙中抬头扫了他一眼,那眼神明明什么意思都没有,但吴荡仿佛听见了他嫌烦的啧声。

  就像初中的时候,他缠着盛衍求他解题,或者是打扰他在家里影音室看电影。

  吴荡维持转过来问题目的姿态,定住,僵硬地转了一百八十度。

  身后还在继续讲题。

  正好宋渔发好试卷和练习册,走回来。

  黎夏桌上立起来的书刚好挡住大半她和盛衍的身影。于是宋渔没意识到什么不对。

  吴荡给她让位置,站起来,再坐下。

  宋渔进自己的座位,坐下,挠挠脸,扭头看他,托下巴,盯住他:“怎么了?”

  她一眼看出吴荡不正常。

  吴荡思绪已经飘到万丈高空,脑子飞了,连带着说话都小声得不正常,宋渔得凑过去才听见。

  他说:“完了。衍哥开始学习了。”

  宋渔没听明白:“啊?”

  吴荡啪地一下倒在桌子上,声音顺着浅胡桃色课桌传出来,音量依旧小,生无可恋:“我破灭了。”

  “我要和衍哥绝交。”

  宋渔转回脑袋,不理他了:“神经病。”

第18章 委屈狗狗

  黎夏把盛衍的卷子挪过来,从笔筒里抽了一支自动铅笔,按动两下。

  盛衍全程用黑沉沉的眼神看着她,唇角噙着浅浅的笑。

  黎夏有点莫名。

  她开始讲题。

  从题干开始圈重点的词,解读意思,仔细分析,然后在草稿纸上写下解题的思路。

  她声音天生是冷调的,加上不笑的时候唇瓣自然放平,总会给人一种冰山美人的感觉。

  说讲题就是讲题,这一套流程下来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时不时夹杂一两句“是吧?”,得到“嗯”的轻声肯定后就继续讲。

  题目不是太难,黎夏讲得很快,最后收尾,她同时收笔,把自动铅笔的笔尖从纸上挪开,灰色的字迹在草稿纸上拖出一点长调。

  黎夏抬眼。

  盛衍听得很认真,认真得有些奇怪了,甚至比他上课听讲还认真,纤长鸦羽下,黑曜石眸子盯着草稿纸上字迹。

  见她停下,他也掀起眼皮看过来。

  很近的距离。

  近到仿佛鼻间呼吸都能融合在一起。

  窗外微风吹进这片角落,黎夏一侧脸颊碎发轻微拂动,扫过白净皮肤,悄无声息。

  黎夏别开眼,顿了两秒。

  胸腔内砰砰心跳让她不得不承认片刻心动。

  但面前人的突出长相让这样的心动变得很理所应当——

  没有人,即使是再冷淡的人都不可能在颜值的剧烈攻击下坚守阵地。

  这只是正常现象。

  黎夏把眼移回去,心里恢复平静。

  有的人给别人讲题,譬如绝大多数的老师,在最后结束的时候,会问:“听明白了吗?”用专业的话来说,是在通过询问获得沟通效果的反馈。

  但黎夏会问:“我讲明白了吗?”

  盛衍眨了下眼:“嗯。”

  黎夏收回胳膊,她刚刚为了方便讲题,手肘越过“三八线”,压住试卷一角。

  她点头。

  然后起身,“我去接水。”

  盛衍偏开身体给她腾空间出去。

  下了第四节课,教室里同学都在收拾书包的时候,有人从后门喊盛衍。

  盛衍后脑勺都没回一个。

  那人又喊了吴荡,喊了宋渔。是黎夏有点熟悉的声音。

  她握着笔回头去看。

  盛煜的头发自然带卷,偏棕色,阳光下闪着金边,他笑起来笑容极大,唇角两侧有隐约的酒窝,是可爱系的帅气,学校论坛里经常有女生觉得他像一条沐浴在阳光下的小狗。

  盛煜上次见过她,眼睛一亮,透过窗缝朝她挥手打招呼。

  吴荡被他喊出去了,聊了两句,进教室,在盛衍旁边停下,知道盛衍不想理他,可斟酌片刻还是开口:“衍哥,小煜找你。”

  盛衍在刷题,物理题。自上这节英语课的时候就开始刷了,全程没怎么抬头。

  这会半晌也没理吴荡的话,写完最后一笔才从鼻腔闷出一声“嗯”。

  停了笔,觉得烦,但还是站起来出去了。

  盛煜见了他,和他相似的黑瞳亮得发光:“哥!”

  盛衍只问:“什么事?”

  盛煜笑了,好像只要盛衍理了他,对他来说就是天大的喜事。

  他犹豫开口:“爸和妈出去旅游了,这一个星期都不在家……哥,我能不能去和你住?”

  盛衍自从高一的时候就从家里搬出来,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公寓,三室两厅,精装修。

  盛煜和爸爸盛柏清和妈妈余茵一起住,他们出去旅游一周,家里就只剩下他和白天会过来打扫卫生的保姆。

  盛柏清和余茵不知道,盛煜害怕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更害怕会打雷的隆隆雨夜。

  但盛衍知道。

  盛煜跟着妈妈余茵到盛家的第一天,盛衍就站在二楼,顺着光滑的大理石台阶,冷冷地看着他。

  那个眼神里有疏离、抗拒、厌恶,唯独没有好奇和喜欢。

  那个时候,盛煜心里除了茫然无措外,还有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哥哥的深深愧疚。

  他的妈妈是夺走盛衍父母婚姻的第三者——

  尽管盛衍的妈妈梁若青对此似乎并不以为意,干净利落毫不回头地结束这场婚姻后,很快投入了自由和幸福的单身生活。

  但事实摆在那里,盛衍的冰冷眼神也表明了他的感受。

  他以及他的妈妈余茵,伤害了同父异母的哥哥盛衍。

  盛煜其实是很喜欢这个哥哥的,所以即使余茵三番两次让他不要去触霉头,不要去接近这位喜怒难辨的哥哥,他也始终不听,用拙劣的方法讨好他。

  朝他灿烂地笑、送礼物、缠着他玩游戏……他努力去获取哥哥的喜欢,哪怕是一点谅解也好。

  可盛衍永远都是用很冷很淡的眼神看他。

  直到有一天,父母都出差了,家里只有盛煜和盛衍。

  那天还恰好是个暴雨之夜。闪电很亮,像空中突袭的刺刀,雷声隆隆作响,给他一种破顶的恐惧感。

  盛煜一个人在房间,抱着被子发抖,那个时候他还在读初一,个子也没抽条,整个人很瘦弱。

  后来实在受不了,抱着被子就跑去敲他哥的门。

  敲了很久,门开了。

  “干什么?”依旧冷淡。

  盛煜的声音颤抖:“哥……我害怕……我能不能进你的房间睡?”

  沉默了一会,盛衍说:“不能。”

  刚好一阵雷声,盛煜抖了下。

  砰,他哥把门关上,他被挡在了门外。

  盛煜抱着被子坐下了,望着窗户外面。

  雨水很大,大到倾天覆地,好像全世界的水都在这一刻倒灌而下。

  划过天际的闪电照进二楼的走廊,像刀深刻在身旁白墙,紧接着是轰轰隆隆的雷声。

  很静很静的沉默里,很黑很黑的长廊里。

  身后的门吱地开了,有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漏出来,泄在盛煜抱膝的脚下。

  门开了,但盛衍没有说话,只有他转身的脚步声。

  那一刻,盛煜知道,他哥并不恨他。

  ……

  盛煜现在只比他哥矮一点点,看他的时候稍微需要仰头。

  听完盛煜的请求,盛衍没说话。

  盛煜撒娇:“哥……”

  盛衍看他,对他的撒娇习以为常。

  明明应该很讨厌这个弟弟的……但心里知道这一切并不是他的错。

  他总是心软,这次也一样。

  盛衍说话了:“今晚放学,在校门口等我。”

  盛煜喜笑颜开,委屈的狗狗终于开心了:“嗯嗯!哥!”

第19章 出事

  盛煜下了晚自习就在校门口乖乖等他哥。

  期间和不少同学打了招呼,还有很多学生路过时投来好奇眼光,他都回之以微笑。

  他是万人迷体质,爱笑,阳光,平易近人。

  盛衍迈着步子慢悠悠走出来,瞥了他一眼。盛煜很听话地跟上,加快步伐努力和他同一水平线。

  盛煜开始喋喋不休:“哥!今天我上了化学课,感觉有点难,待会我能问你化学题吗?……下午上了体育课,跑了一千米,不过我一点都不喘……”

  “数学我也有一道不会的题目……”

  “哥,我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到时候能借你的衣服穿吗……”

  叽叽喳喳。

  小狗变成了烦人的小鸟。

  盛衍只走路。

  “哥,高三的学习累不累啊,我听说高三特别特别多考试……”

  “我看到小鱼姐和荡哥就坐你前面欸!”

  “哥,你身边那个姐姐长得好漂亮啊,上次我在食堂见过她,她好像叫黎夏,是不是?”

  盛衍侧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喋喋不休的盛煜停顿了一下。

  日常缺心眼的盛煜对他哥的反应却很敏感:“哥,你喜欢那个姐姐?”

  “不是。”

  盛衍脸上依旧没表情,但盛煜就是能看出来区别,眉毛动了,脚步慢了。

  盛煜笑了,“哦。”

  盛衍一听就知道他弟什么意思,懒得管。

  沉沉夜色,路灯静立。

  盛衍的懒散表情忽然变得正经:“爷爷的身体怎么样了?”

  他自从从家里搬出来住之后,和盛柏清的联系变少,加上高三学习忙,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看过爷爷了。

  盛煜笑容也收起来了,想到什么,声音低落:“还是那样,不太好。”

  盛衍皱起眉。

  他之所以没有按照原计划在暑假出国念书,而是回到南城一中继续读高三,就是因为爷爷的身体在暑假的时候突然恶化,他连着在医院照顾了很多天,耽误了行程。

  后来干脆就决定留在南城。

  盛衍不再想了,“周六和我去看爷爷。”

  盛煜点头,“嗯。”

  但周六的计划被戛然打断。

  周五晚上考试前,盛衍接到了一个电话。

  他的手机就放在学校课桌的抽屉里,堆叠起来的课本和习题册旁。没开铃声,只有振动。

  平时没什么人给他打电话,所以刚开始从课桌面传来轻微抖动的时候,盛衍没往手机那方面想。

  轻踹了一脚前桌的椅子:“别抖腿。”

  吴荡转过来,疑惑:“啊?我没抖啊。”

  盛衍弯身看抽屉,黑色手机嗡嗡振动,屏幕闪出浅浅亮光。

  拿出来,屏幕上是盛柏清的电话号码。

  吴荡好奇:“谁的电话?”

  “盛柏清。”

  盛衍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厌恶,瞳底立刻就封上了冰霜。

  手机振动了一分钟,没人接,自动挂断了。

  接着又打。

  手机被握在宽大掌骨间,沉默片刻,收紧。盛衍起身出教室。

  南城今天下雨,下午先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五点的时候雨势变大,水珠铺天盖地从天而来,雷声阵阵,电闪雷鸣。

  走廊外摆满了学生的雨伞,走道湿滑、粘腻。

  手指碰触接通的绿键。

  接通刹那,手机那头传来盛柏清的严肃声音:

  “小衍。”

  “爷爷要不行了。”

  ……

  黎夏把复习资料塞进放书的箱子里收好后,走回自己的座位。

  很快就要考试了。周练。

  进座位的时候瞥见同桌的位置,空的,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盛衍还在走廊上。

  很高大的身影,形影单只,在沉沉的暮色中显得有些孤独和寂寥,而且竟然莫名给黎夏一种脆弱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这个念头来得奇怪,摇头笑笑,坐下。

  然而坐下没多久,身边一阵风似的,盛衍几乎是小跑着进来,喘着气。

  他的校服外套还搭在椅背上,盛衍随手拿起。

  倾了腰,迅速扫一眼桌面。

  没什么额外要带的。手机就够了。

  扫到黎夏,想起什么,刚好此时黎夏发觉他的动静,抬头看过来。

  盛衍神色很冷,又不只是冷,凌乱的发丝、皱起的眉和紧抿的唇分明显出他的紧张和焦虑。

  他和她对视上,很短的时间,他似乎神情顿了一下,但全程盯着她,很认真的表情,然而行动仓促,连带着话语都乱:

  “我有事,帮我跟老师请个假。”

  话音刚落,套上校服外套转身就走,高大身影一眨眼就消失在黎夏面前。

  宋渔听见动静,转过身来向窗外探脑袋:“发生什么事了?”

  吴荡也疑惑:“不知道,什么事儿能让衍哥这么着急?”

  明明好像什么事儿都不能让他慌乱。

  到底发生什么了?

  黎夏向窗外望去,响彻天际的雷声中,夹杂着走廊上运动鞋在地板上踩下的声音,快且重。

  耳畔传来吴荡突然着急的声音:“啊!衍哥没带伞!”

  顺着他的手指,走廊外的墙上,静静倚靠着盛衍的黑色雨伞。

  ***

  周六上午依旧是考试,考完最后一门,是班主任老邹来收的试卷。

  收完试卷,扫视教室,瞥到后排靠窗的空座位,想起什么,抱着卷子就走过来。

  宋渔考完试就冲去厕所解决三急,吴荡在教室另一角忙着和人对答案。

  黎夏正准备把自己的书搬回座位,被走过来的老邹叫住。

  “黎夏!”

  黎夏转过头,“老师。”

  邹其顺交代她:“你下午有事吗?没事的话,可能要麻烦你把这次周练的试卷和早上发的表拿去给盛衍。”

  早上他给同学们发了一张要家长签字,周日上交的表。

  从前一天晚自习前到现在,盛衍都没来学校,黎夏旁边的桌子空空荡荡。

  “没事。但……”黎夏想回答她不知道盛衍家住在哪。

  然而老邹急着把卷子抱回办公室去,听了她上半句就应:“那行,辛苦你了啊。”然后笑了笑就从后门出去了。

  留下一个原地呆住了的黎夏。

  不过不知道盛衍家住哪并没什么关系,因为吴荡和宋渔是知道的,她可以问他们。

  或许老邹正是想到这一点,加上当时宋渔和吴荡都不在,所以他只能临时把这个任务交给黎夏。

  等宋渔从卫生间回来,黎夏问她盛衍家住哪。

  宋渔想了想,“好像离学校挺近的……什么公寓来着?”

  她问走过来的吴荡:“衍哥现在住哪啊?”

  吴荡:“静苑啊,从学校走路过去就十几分钟吧。”

  宋渔和吴荡中午都要回家吃饭,因此黎夏只能吃完午饭自己一个人去静苑公寓给盛衍送东西。

第20章 九月份还没彻底退去的盛夏

  静苑是市中心很有名的豪华公寓。

  每套房都是一百多平米的面积,三室两厅的布局,私密性很好,和小区一样,有面积很大的绿化和基础设施,还有地下车库。

  黎夏进公寓的时候,被保安拦住。

  “干什么的?”保安对黎夏很面生。

  黎夏面色淡然:“我来给同学送试卷。”

  保安盯着黎夏身上的校服。他当然认出了这是南城一中的校服,这说明面前的女孩子是那的学生,而且,公寓里确实也有南城一中的学生……对倒是对得上。

  但他很负责,还是多问了句:“找谁的?”

  黎夏看他,声色清冷如玉:“盛衍。”

  保安在系统里搜了一下,是有这个名字的业主,“行,进去吧。”

  黎夏进了公寓,按电梯,12楼。

  静苑一层只有两户,吴荡说电梯出来靠右那个就是盛衍住的。

  她在门口站定,望着门牌号踌躇了下,想了想措辞,才按门铃。

  门铃响了好一会也没人来开。

  黎夏抬头看电梯层数,确认,是12层没错。

  再仔细回忆吴荡的话,确实说的是靠右那间。

  ……可是怎么会没人开门呢?

  她犹豫着又按了一次门铃。

  持续到一次完整门铃的一半时,典雅深棕色带智能锁的大门从里面打开了。

  盛衍上身穿着灰色短袖,下身是同色睡裤,高高瘦瘦的人,撑得宽松的家居服都显得时尚。

  黑发散乱,狭长眼眸半睁半闭,唇瓣泛白,懒散困意扑面而来。

  他垂眸看门外的黎夏。

  “嗯?”

  从胸腔闷出,又低又哑,没睡醒的声音。

  黎夏怔在门口,反应过来后才仰起头和他打招呼:“盛衍,老邹让我帮忙给你送卷子和表,那个表是今年的课本费和补课费,要家长签字的。”

  盛衍似乎疲倦极了,点头微不可见,把门打得更开,同时侧身让开位置,微偏脑袋,好像示意她进家里说。

  他转身,黎夏只能跟着进去,盛衍从鞋柜抽出了一双棉拖鞋,是他的码数,穿在黎夏脚下特别大,走起来拖拖踏踏。

  进了门,屋内装修很简单,整体为黑白两色,客厅、小厨房、吧台一应俱全,宽阔又明亮,头顶有中央空调低低的声音。

  盛衍一直没太说话,浅淡眼眸示意她坐客厅沙发,接着走去流理台,拿了玻璃杯接水,仰头喝水,喉结凸起滚动,握杯的手指修长,腕骨突出分明,冷白漂亮。

  喝完水,看着坐在羊毛沙发上的黎夏,开口:“吃饭了吗?”

  这话一出,黎夏才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觉得不对劲了。

  盛衍……好像是感冒了。

  嗓音很哑,充满着颗粒感,说话的时候明显有一种无力、倦怠的味道,这和他平时的声音太不相符。

  难怪一见到他的时候就感觉他脸色不太好,唇色泛白,脸颊处有不正常的红晕,她进来之后他也没怎么说话。

  黎夏没回答他的话,只问:“……你感冒了?”

  盛衍的眉头皱起来,好像在忍受什么痛苦的折磨,他的眼睛盯着她,黑色的瞳孔有不易察觉的柔软。

  他摇头,坦白:“不知道。”

  或许是生病使然,他一点没有平日里骄傲又散漫的样子,此时凌乱的头发、懵怔的眼神、舒适的居家打扮……

  极其的澄澈和简单。

  黎夏把从书包里拿出来的试卷和签字表放在岩板茶几上,站起身,走向他。

  她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但这一刻的他看起来太脆弱了,脆弱的像阳光下晶莹剔透的玻璃,流转间闪着光,让人觉得好像下一秒就要破碎。

  ……昨天晚上一定发生了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情。

  才能让如此骄傲的天之骄子在她的面前展露出这样难受的表情。

  垂着眼,长而浓密的睫毛似乎都因为头疼难受而困在一起,薄眼皮褶起,漆黑眼眸中有淡淡血丝。

  黎夏在心里浅浅叹了口气。

  “家里有温度计吗?”

  “没有。”

  黎夏走到了盛衍的面前,胸膛内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冲动,这种冲动让她抬起了手。

  盛衍倚在流理台旁,没有站直,低着头看她。

  一只纤细的手很轻柔地触碰到了他的额头,与温和细腻的柔软手背相触的,是滚烫而充满力量感的额头。

  相触几秒,很快分开,黎夏放下手,下结论:“你发烧了。”

  盛衍眼睛看着她,从淡色唇瓣泄出的,是滞涩的声音:“嗯。”

  像某种情绪压在胸腔,压在眼底,压在唇口。

  黎夏看四周,问:“家里有感冒药吗?”

  盛衍看着她,摇头:“不知道……好像物业准备了。”

  他走到客厅电视前,蹲下,探身翻找,很快从电视柜里搬出一个小型的药箱。

  黎夏打开药箱,找出感冒药,认真看了说明书,一日两次,一次一袋。

  从流理台拿了盛衍刚刚喝过的玻璃杯,拆了感冒药,棕褐色药粒从剪开的小口倾泄入玻璃杯,再从流理台上的即热饮水机接了热水。

  盛衍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眼睛一直跟着她,看她从这里走到那里,又从流理台走回客厅,把装了药的玻璃杯放置在茶几上,告诉他:“喝感冒药吧,这是一日两次的,晚上还要再喝一次。”

  黎夏对照顾人这件事很熟练。

  黎芝音工作忙,自从黎夏上了初中后就经常不在家,有时黎夏感冒了也没地方撒娇,即使撒娇了黎芝音也没有办法从医院赶回来。

  所以习惯了忍着难受给自己泡感冒药,然后早早睡觉。

  有一年暑假,负责照顾外婆的舅舅生病住院,妈妈依旧出差,黎夏主动回老家和外婆住,外婆年纪大,腿脚不方便,她就承担起照顾外婆的责任。

  ……

  盛衍乖乖端起玻璃杯喝药。

  他累极,困极,巨大的精神打击让他已经无力去思考什么,思路陷入一种混沌甚至迷茫的状态。

  ……

  黎夏把沙发上的书包背起来:“那……我走了?”

  盛衍点头,站起来陪她到门口。

  喝了感冒药,他好像又充满了精力,唇角微微翘起来,明明困倦的眼也有淡淡的亮光。

  黎夏换好鞋,和他说了句再见。

  盛衍垂眸注视着她,眼神里有很温柔很温柔的光,他弯唇:“拜拜。”

  她说:“待会喝完药再休息一下,感冒就会好的。”

  这是黎夏的经验,喝完药大睡一场,就能从痛苦的病魔中脱身。

  盛衍斜着脑袋,靠门框,那个嚣张得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好像又回来了,刚刚那个脆弱的他仿佛只是黎夏做的一场梦。

  啪嗒,大门从外被黎夏关上,从逐渐缩小的门缝里漏出里面少年的声音:“明天见,黎夏。”

  里面,盛衍从玄关走进卫生间,双手撑在瓷白色的洗手台上,从光洁如新的镜子里看自己。

  嘴角的笑意多么灿烂,是九月份还没彻底退去的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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