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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的白月光

作者:浅忆流年 字数:44668 更新:2025-11-23 22:39:31

第1章 陨落

  除夕,大雪将各家各户的屋顶都装饰上了一抹亮白色,树枝也纷纷银装素裹,家家户户门前红灯笼高挂,贴新桃换旧符,孩童穿着新衣在街上嘻笑打闹,好不热闹。

  燕国公府,坐落于皇宫不远处,占地上百亩,烫金的门匾,府内环山珩水、亭台楼榭、廊回路转。花园的暖房里更是有数十种花草绿叶开得正盛。如果不让屋顶还有落雪,真容易让人以为是在春天。

  身为京城四大世家之首,燕国公府的底蕴华贵自然无人可比。

  丫鬟小厮都换了崭新的冬衣,有条不紊地做着手上的活计,方才放完鞭炮,他们就领到了管家发下来的赏银,这是月例之外的,大家脸上都带着喜气。

  只是再富丽堂皇,角落里也有一处孤冷偏僻的地方,无人过问。

  一处荒草丛生的小院,院内还有一处枯井、一颗跟主人一样萎靡衰败的杏子树。

  这里只有两间房,厅堂与卧房只有一门之隔,屋内连炭火都没有,寒风凛冽的傍晚,床上躺着的人却只有一床薄被。

  走近了看,床上的女子长发飘散,衣冠不整,脸上透着病态的苍白,唇上毫无血色。

  “咳咳咳——”

  忽然急促地咳了好一会,女人用枕边的手帕捂着嘴,上面一摊鲜红。

  她却已经习以为常,收起手帕,支撑着身子下了床,竟然只着一身里衣就打开了门。

  寒风瞬间朝她冲了过来,她却仿佛感受不到冷似的,走到旁边的厨房里,用刺骨的凉水洗了脸。

  又回到卧房,打开已经落灰的妆匣,拿出木梳认真给自己梳好头发、戴上匣中仅有的两支发簪。

  一支梅花簪,这是她及笄时,他亲手雕刻赠予她的及笄礼。

  另一支用墨玉制成,指腹轻轻在上面摩挲了片刻,一潭死水的眼中终于起了几分涟漪。

  似乎是想到了当时那人送自己时闹了个满脸通红,她的嘴角竟然还微微笑了笑。

  接着换好一身体面的衣裙,双手放在腿上,端坐在外厅的凳子上。

  即便她的衣裳面料都极为单薄素净,款式也是几年前的老试样,但往那里一坐,周身的气质依旧透着大家闺秀的姿态。

  任由寒风像刀子一样往她的脸上划过,冰冷刺骨,她也面无表情,倒真有几分梅花的孤傲。

  燕鸿远推开院门进来时,就看到了这副场景。

  他面色有些尴尬,今儿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地就走到了这里。

  之前听到府中丫鬟说江月依重病在床,芊月还给她请了大夫,他就没再提。如今看这样子,应当是好了。

  忍不住皱了皱眉,开口训斥道:

  “病刚好就在这里吹风,你——这屋里怎么连个炭火都不生,伺候的人呢?”

  一进屋,燕鸿远才发现这屋里比外面还冷,环视一圈,屋内四处漏风不说,连一个好凳子都没有。

  他这才明白,江月依身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之下,想起之前的训斥,有些心虚。

  “再怎么说,你也是主子,下人如此慢待,你怎么不去找芊月。”

  在燕鸿远心里,江月依不得他宠爱,自然是下人看碟下菜,冷落了她。

  至于芊月,心地善良温柔可人,怎么也不会是她故意指使的。

  江月依忽然笑了笑,声音与常人无异。

  “国公爷,还记得大旻二十一年你下江南时在盛月酒楼的事吗?”

  燕鸿远的脸色顿时一沉,

  “江月依,事到如今你还冥顽不顾!”

  “当年在盛月酒楼,我最大的错误,就是认错了人。”

  江月依抬头直视着燕鸿远,眼中晦涩难懂。

  燕鸿远微愣,

  “你什么意思?”

  “我一直以为,我帮你解了围,你救了我一命。”

  “我给你的玉佩上刻了月字,王芊月跟你说这是她的玉佩,你们却忘了,那玉佩的子料是外番进贡,她一个候府庶女,又怎么会有。”

  江月依的声音越来越轻,她低头喘了喘气,强行忍下喉咙的腥甜。

  “还有那件事,你坚信是我下药害你,却不知,我到如今都还是清白之身。”

  燕鸿远心中大震,一脸不可置信,开口就道:

  “不可能!”

  他的心跳慌乱,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撕扯开,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真面目。

  “绝对不可能!一定是你在骗我!你又骗我!”

  “我江月依是江王府嫡女、圣上亲封的郡主,就算我再心悦你,也不会做出这种下三滥的龌龊手段。”

  “但我没想到你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国公爷,如果您有心,就自己亲自去查,如果用国公府的人,你什么都不会查到。”

  说到这里,江月依甚至有些讽刺的轻笑出声。

  她有两年多没见过燕鸿远,如今虽然他面容依旧俊美,自己的心却再无半分波动,只觉他十分愚蠢。

  若不是当年的一场乌龙,她怎么也不会喜欢上这样的人。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燕鸿远脸色黑得吓人,他怎会听不出江月依的意思。

  他不敢相信,但江月依的话也不像假的,眼中闪过那块玉佩和之前的过往,他沉了沉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江月依,我会去查,如果让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胡编乱造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话落,看了看屋里的层设,又动了动唇:

  “我回去让人把东侧院收拾出来,你过去住。”

  江月依没说话,他转身刚跨出门槛,就听到身后“嘭!”地一声,像是什么东西闷声倒在地上。

  他下意识回头望去,看到江月依倒在了地上,瞳孔瞬间放大,连忙回身冲过去。

  “江月依!”

  燕鸿远接住江月依胳膊时,才发现宽大的衣服下面,只剩一具皮包骨,浑身透着寒意。

  脸色苍白得连胭脂都已经遮不住,嘴角鲜血不停地往外流,燕鸿远手足无措,伸手接了满手的血。

  “刚才还好好的,江月依,你怎么了?!”

  说完又急匆匆抱起她往外跑,边跑边吼着:

  “来人,叫府医!”

  只是走出小院,旁边都是一些浣洗院、废弃的院落,走了一刻钟竟然连个活人都没有。

  燕鸿远此时从心底升起一抹害怕和慌张,他的脑海中闪过自己在京城见到江月依时,小姑娘穿着精致的春衫巧笑倩兮,看到自己是害羞地低头,以及在御花园扑蝶时的场景。

  他一直恨自己当初把江月依误认成王芊月,又加上后来被江月依设计陷害,对江月依万般不喜,娶进门之后也刻意不去想起她,将她一个人扔在后院任由自生自灭。

  如今他真实地感觉到江月依的生命正在自己的怀中迅速流失时,他竟然没有半分快感,也不觉得解脱。

  “江月依,坚持住!我一定会救你!”

  “别睡,江月依!”

  江月依早就知道自己气数已尽,之前的那会儿,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她眼中闪过一个人,他总是一身黑衣,身形高大威猛,对她说话时却又结结巴巴,没有一点大将军的气势。

  最后一次见到他时,就是在圣上赐婚她和燕鸿远。

  当时他们早就吵翻了,那天他喝了个烂醉,深夜冲进她的闺房再三质问她确定要嫁给燕鸿远吗。

  那天之后,他就再也没出现在京城过。

  眼前一片白雾茫茫,江月依又仿佛看到了那人一身铠甲朝她冲过来。

  努力抬了抬手,嘴唇颤抖着呢喃道:

  “祈允,对不起……”

  手臂最终还是无力垂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祈允猛地顿足,身形一颤。

  男人一步步走上前,脚步轻到没有一丁点声音,仿佛是怕吓到对面的姑娘。

  只是当他入眼便是一副香消玉殒的惨烈时,瞬间红了眼眶。

  燕鸿远完全没察觉到来人,他不可置信地抱着江月依一动不敢动时,忽然怀中一轻,江月依就被对面的男人抢了过去。

  “祈允?!你不是在北疆,怎么会——”

  祈允接过江月依时,手中三两重的骨头,灰白的面容,都让他一再抓狂,眼底透着惊人的血红。

  开口时,声音沙哑:

  “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我——”

  燕鸿远一时语塞,祈允转身抱着江月依要走时,他才急了。

  “你要干什么!江月依是燕国公府的人!你不能带她走!”

  祈允脚步不停,声音寒冽。

  “燕国公宠妾灭妻,谋害当朝郡主,即刻逮捕燕国公府众人。”

  顷刻之间,整个燕国公府被禁军包围,里面的丫鬟小厮前一秒还是喜气洋洋,后一秒就被禁军的长刀抵在脖子上,全部压走。

  祈允一路走过去,红色的灯笼装饰等立刻换成了白色。

  他身后的侍卫速度极快,不过瞬间,所有人都跪在了正厅的院子里。

  包括燕鸿远以及他的平妻王芊月,王芊月怀里还抱着刚满三岁的孩子。

  祈允坐在台阶上,脱下自己的斗篷小心包裹住江月依,声音温柔小心:

  “月儿,你从小就怕冷,肯定冻坏了。”

  “当初我就跟你说,燕鸿远这人不是良配,你非要嫁给他,然后就被他们欺负了吧。”

  “不过你放心,如今我回来了,不会再让他们欺负你了,乖。”

  江月依嘴角的血迹被他小心擦掉,躺在他怀里闭着眼睛,看上去仿佛真的像睡着了一样。

  只是这一幕落在王芊月眼中,只剩惊恐。

  原本得知江月依死了,王芊月开心到恨不得放鞭炮庆祝,她以为终于可以坐上国公夫人的位置了。

  只是还买来得及高兴,祈允忽然带着禁军杀了进来。

  她有多少年都没有跪在这里仰头看人了,地砖上冰冷刺骨,骨头缝里都疼。

  但她也不敢出声说一句话,祈允如今这副模样完全是得了失心疯,把一个死人抱在怀里哄,还对她说话,整个人怎么看怎么诡异。

  而江月依又是在燕国公府没的,想到自己对江月依做的那些事,还有江月依住的地方,王芊月心中慌乱,生怕被祈允报复。

  ……

  府外响起烟花爆竹声,百姓孩子们都出来看烟花,大家相互辞旧迎新,整个京城歌舞升平之际。

  祈允一身带血的盔甲抱着江月依的尸身从燕国公府,身后出来一片血海,替江月依陪了葬。

第2章 重生(捉虫)

  外面的鸟儿叽叽喳喳,伴随着溪水声,江月依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趴在床边小丫鬟的黝黑脑袋。

  这是……在哪?

  她不是应该死了吗?

  目光流转了一圈,发觉这是在一辆马车里,而自己……江月依伸出手,看到一双不染纤尘的白嫩柔荑。

  这不是她的手!

  在燕国公府的三年里,她身边的侍女丫鬟都被王芊月发卖发发卖,打死的更是数不胜数。她也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学会了自己洗衣服烧水劈材,一双手早就变得沧桑枯黄。

  “小姐,您醒了,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小丫鬟打了个盹,看到江月依醒了目含担忧地询问道。

  江月依看到小丫鬟熟悉的五官时,眼眶瞬间湿润。

  “春芽!”

  她猛地将春芽抱进怀里,眼泪砸在了春芽的肩膀上。

  “小姐是不是做噩梦了,不怕不怕,春芽在这里,会一直保护小姐的。”

  春芽不明所以,但是自家小姐自幼性子柔弱胆怯。在府里上至老爷夫人,下到仆人小厮,都是将自家小姐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的。就连几位五大三粗的公子,见到小姐也是连走路都要放轻脚步,生怕惊到了娇滴滴的人儿。

  江月依摇了摇头,眼泪像珍珠一样一粒一粒往下掉。

  她终于想起来了,这是在大旻二十五年,父王排人从江南接她回京城的路上。

  她竟然回到了七年前!

  眼前的丫鬟春芽是她自小就陪在自己的身边的人,后来随着自己嫁入燕国公府,因为偷偷给江王府写求救信被发现,王芊月当着她的面,生生打死了春芽。

  她当时被王芊月的人死死控制着,连和春芽一起死都不行。

  春芽满嘴的血倒在自己面前,临死前还在安慰她:

  “小……小姐,别怕……您要……要好好的……”

  那是她身边最后一个丫鬟,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江月依当时有多么绝望,如今再看到春芽,就有多么的喜极而泣。

  江月依之前经历的七年,在这一瞬间,仿佛变成了一场匪夷所思的梦。

  她想了想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七年中所经历的一切痛苦绝望,父王的死、自己被陷害以及……祈家的变故……说出来春芽可能以为她又痴了。

  可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江月依不信。

  她更倾向于是上天看她太过愚昧可怜,大发慈悲给了她一次重头开始的机会。

  那她绝不会辜负这番苦心。

  ……

  哭声渐渐变小,直至消失,春芽让人接了热水浸湿帕子,轻柔地给江月依擦了擦眼睛脸颊。

  “春芽,我们还有多久到京城啊?”

  掀开马车的帘子,江月依伸出小脑袋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终于露出浅浅的笑意。

  “听前面的小将军说,大概傍晚就能跟接应的人汇合了。”

  “王爷若是得空,肯定也会亲自过来接您的。”

  江王爱长女如命,这句话可不是凭空传出来的。

  江王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圣上登基后封了一品亲王,还特许长居京城,荣宠非常。

  而自江月依出生后,江王恨不得把江月依放在口袋里走哪带哪。与人聊天交谈,张口不过三句就是“我小女依依……”

  只可惜江月依的母亲江王妃怀她时还在战场之上,受了惊吓,江月依早产了一个多月,先天身体虚弱。

  长到三岁时又得了一场重病,眼看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江王连夜跑去庙里拜佛烧香,又亲自去山上亲道士,所有能做的事不管是真是假,江王都毫不犹豫。

  只要有一点希望,江王都不放弃。

  最后还真让他找到了一位来无影去无踪的老道士,让他把江月依送去江南,江南四季如春、气候宜人,适合调养身体。

  江王本想直接带上一家老小搬去江南,奈何江南不是他的封地,而来他身兼京城要务,当时圣上登基不久,根基不稳,实在是无法脱身。

  江王妃的娘家正好在江南,江王只好含泪将女儿托付给了岳父一家,一步三回头。

  此后江月依就在外祖家从三岁到十五岁,整整待了十二年,身体如那老道士所言,已与常人无异。

  这十二年里,江王和王妃一年至少往返两三次,江南距离京城路途遥远,路上就得十天半个月的车程,两人经常风尘仆仆,但江王只要能见到自己闺女,看她身体康健,再苦再累也乐得开心。

  “是啊,终于要见到爹爹了。”

  江月依知道,在上一世,父王是来接自己的。

  父王疼爱她到了骨子里,结果她受人蒙骗,给江王府丢尽了脸,还让人挑拨离间,导致父王被贬,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江月依握紧拳头,指甲掐进了手心里。

  这一回,她绝对不会再让这些事情发生!

  “春芽,你去告诉李小将军,我们先停顿注意一刻钟,派人先去前面查探一番。”

  春芽面露疑惑,江月依耐心解释:

  “我听说最近城外不太平,这边都是荒野,恐有流民悍匪。我们目标过大,还是小心为上。”

  江月依低着头,眼眸微阂。

  哪里是什么流民,那些土匪不过是受人指使想把她当众抓走,给她戴上一个“不清白”的名声罢了。

  至于收了谁的指使……呵。

  走着瞧吧。

  果不其然,因为有士兵先去探路,察觉到前面的一片山丘里有土匪早就埋伏好正等他们送入口中。

  一路上负责护送江月依的李小将军,是江王手下有名的武将。

  他本想先带人过去把土匪绞杀,但考虑这里距离主城不过五十公里,土匪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只怕来的另有其人,万一他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小姐出了事,十个他都不够王爷砍的。

  正纠结时,中间那辆马车先下来了一名绿裙丫鬟,她下车之后立马转身伸手朝马车里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扶着一双柔荑,牵出一名头戴斗笠的女子。

  “李小将军,”

  声音轻柔,又宛如山泉水叮咚清脆婉转。

  李小将军连忙迎上前拱手弯腰道:

  “郡主,外面风大,您有事可派人交代属下就好。”

  草地略湿,低垂的眉眼不经意间落在对面精致小巧的绣鞋上,思绪泛滥。

  万一郡主的鞋湿了,受了风寒,王爷会不会把自己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李小将军,我听说前面有山匪埋伏,如今天色不早了,城门关闭之前,我们可对其反包围,再一举歼灭。”

  李小将军不可置信地抬头望了眼面前的少女,身形纤细瘦弱,飘逸的罗裙在微风下轻轻摆动,整个人仿佛下一瞬就会飞天而去。

  面容稚嫩,却透着一丝清冷雾面感,有着不似她这个年纪的沉稳。

  “只是如此一来就没有足够的人保护郡主,属下怕这是一起调虎离山之计。”

  若是以往,李小将军是不会说出这些的,怕吓到娇贵的小姐。

  “无妨,我与你们一同过去。春芽会骑马,可与我同乘一匹。”

  他们此行回来,除了江月依的马车之外,就剩一辆装行李的马车,其他侍卫都是骑马。

  “马车拿去吸引注意,它们的目标不在钱财。我与春芽换上你们的衣服混在其中,从外向内包围他们即可。”

  小姑娘条理清晰,安排明明白白,李小将军仔细回想了一遍江月依的话,竟然找不出任何不足之处。

  只是……郡主怎么会知道对方目标不是钱财?

  不过目前也由不得他多想,毕竟安全把郡主送到王爷面前才是最重要的。

  “是,属下即可安排。”

  “有劳小将军。”

  江月依微微颔首,在春芽的搀扶下回到了马车上。

  全程,春芽都是以一副震惊又崇拜的目光看着江月依,回到马车上之后立马惊呼道:

  “小姐何时变得这么厉害了?!”

  江月依一顿,看了眼春芽。

  “你家小姐一直都很厉害,以前藏拙而已。”

  春芽显然不信,但也不敢反驳。

  不管如何,小姐突然聪明了许多,总比之前好。

  京城可是个吃人的地方,小姐自小被老爷公子们宠爱惯了,丝毫不知人心难测,她一路上都在担心回到京城后小姐万一受了委屈欺负只会哭鼻子,身体会也吃不消。

  ……

  按照江月依的计划,李小将军很快送了两套小的侍卫衣裳,江月依卷起袖口腿脚勉强穿了上去。

  她是不会骑马的,好在春芽不仅会骑马,还有点三脚猫的功夫。

  李小将军让四名精兵守在江月依周围,他则带兵三圈将山匪包围。

  另一名侍卫扮作车夫赶着马车进去包围圈,不出所料,在丛林尽头时,忽然跳出一群人。

  他们并没有出手杀人,而且以把人打晕为目标,然后向马车内包围过去。

  “老大,这马车看着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咱们会不会被人坑了?”

  领头的人留着络腮胡,五大三粗,声音也十分粗矿,面上看不出来,但拿着大刀的手却微不可见地有些抖。

  “怕,怕什么!咱们只是绑架,又不伤人性命,这又不是大,大罪!”

  说着,忽然朝身侧人的后颈部狠狠来了一下,低吼道:

  “你他娘的都到这一步了怂个屁,给老子上!”

  又对着他屁股踹了一脚,示意那人挑开门帘,门帘被刀挑开,两人伸头往里一看,空无一人。

  众人愣住,那络腮胡迅速反应过来,厉声道:

  “不好,上当了!”

第3章 重逢(捉虫)

  收过专业训练甚至上过战场的士兵护卫,显然不是毫无章法的山匪可比的。

  不出一刻钟,李小将军就将数十人打了个鼻青脸肿用麻绳五花大绑,准备押送他们进城移交大理寺。

  “官,官爷,草民只想劫,劫富救贫,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草民这一次吧!”

  那络腮胡这下是真的怕了,你一句我一句连连求饶。

  “别废话!”

  方才他们两人的对话李小将军听得清清楚楚,确定事有蹊跷,肯定不能放了他。

  此时,站在李小将军身后的江月依出声了。

  “若你能说出幕后主使,我就饶你一命,如何?”

  络腮胡动了动嘴唇,面露难色。

  那身边的小啰啰倒是有点心动,

  “此话当真?”

  刚说完,又被络腮胡用肩膀狠狠撞了一下。

  “闭嘴!做生意要讲诚信!爷都答应了那老妇人。”

  “她给你多少钱,我多给你一倍。”

  “话不是这么说的啊!”

  “三倍。”

  “爷不是这样的人。”

  “十倍,我给你百金,只要你在王爷面前认出她,我保你性命无忧。”

  江月依依旧没露脸,声音一听就知道是个女子,条件确实诱惑力十足。

  络腮胡想伸头往这看,被李小将军的大刀一下子架在了脖子上,硬声道:

  “再看挖了你眼睛!”

  “你们意图谋害皇室,其罪当诛。我家主子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

  话没说完,络腮胡就急匆匆道:

  “草民愿意!愿意!”

  别看他浑身肌肉五大三粗的,一听到“皇室”两字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们平时真的就劫富不济贫,但也绝不干杀人放火的事。

  “当初那老妇人找上草民的时候,直说是富商女,让草民绑走吓唬一下,绝不杀人草民才答应的。”

  络腮胡被绑住了手,左右两边两名护卫持刀压着,他走在马车旁边,不停地跟江月依解释。

  “草民早知道是江王殿下家眷,给我十个胆子都不敢接!”

  “大人,你待会能帮我在江王爷面前美颜几句吗?草民自幼空有一身蛮力,却无用武之地。”

  说着,他还有些不好意思。

  “江王已经多年不领兵了。”

  江月依这才出声。

  “草民知道!但江王爷定认识祈将军,如果有江王爷介绍,草民想追随祈将军,跟他上战场,杀敌立功!”

  马车忽然安静了一瞬。

  听到祈将军时,江月依目光一滞。

  眼中瞬间浮现了不久前的一幕,她死在了燕鸿远的怀里。再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变成了透明悬空的灵魂,祈允一身盔甲抱着她的尸身坐在台阶上,看到他为自己报仇。

  后来他从燕国公府出来后,抱着她策马回到祈府,她的灵魂随着尸体不受控制地跟过去。

  房间里,祈允终于不再强装镇定,猩红的眼尾一滴滴眼泪划过,砸在了江月依的尸身上,也狠狠地砸在了江月依的心上。

  听到他沙哑的声音道:

  “你怎么可以离开我!”

  “你不喜欢我,你不愿意嫁我都可以。只要你活着,让我知道你还在这里。”

  “我怕你不想见我,就长驻北疆,只要你好好的,我一辈子都不回来都可以。”

  “江月依,你到底有没有心!”

  怒吼完,他盯着怀中毫无生气的人,看到她手上的老茧还有消瘦的皮包骨,眼中的杀意又如滚烫火焰。

  “月儿,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江月依悬浮在空中,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祈允。

  他总是冷着一张脸,眼神凶狠如同蛰伏着的猛虎,一身的肌肉被盔甲包裹,高大威猛。

  她以前总是怕他,又嫌弃他看不懂诗歌词曲,一点也不翩翩公子。更不可能给自己写情诗,送的礼物也都让她生不出欢喜。

  所以后来,有人钻了漏洞,设计离间了她们。

  她一度以为祈允根本不喜欢她,之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如今听到祈允的这些心声,她终于忍不住悔意。

  她想伸手去抱他,想跟他道歉,可惜……她整个人直接穿过了他。

  明明近在咫尺,却看不见、摸不着。

  再后来,她的尸身在祈家停棺,祈允还请了和尚法师,给她立了牌位。

  这点自然引来众人议论纷纷,而他明目张胆放火烧了燕国公府一事,也被告上大理寺。

  皇帝见了他,要求他将尸骨送回燕家。

  祈允整个人死气沉沉,声音像是从地狱飘过来的:

  “她本就是我的妻,谁都别想再抢走她。”

  又给皇帝行了个大礼。

  “圣上,燕国公府宠妾灭妻,谋害琅玥郡主,请圣上明察,还琅玥郡主公道。”

  “等她与燕鸿远合离之后,臣就将她娶回家。”

  皇帝不可置信:

  “祈允你疯了吗?!琅玥已经死了!”

  这些年,多亏祈允驻守北疆,京城才能安稳繁华,他这个位置才坐得稳。

  皇帝一脸恨铁不成钢:

  “当年只要你说要琅玥,朕便收回她与燕鸿远赐婚的圣旨。”

  “可你当初怎么说的,死不低头,眼睁睁看着她成了别人的媳妇。如今人死了,你又要娶一个死人,简直不可理喻!”

  祈允黑着一张脸,不吭声,跪在殿中央,大有一种“你不答应我就不起”的意思在。

  再后来,祈王与前燕国公府大夫人琅玥郡主的冥婚在京城举办,没人敢去参加,众人觉得荒唐、惊恐,避之不及,纷纷道祈王疯了。

  祈允疯了吗?

  或许在世人眼中他的确疯了。

  在他和江月依的大婚当晚,毫不犹豫地饮下了毒酒。

  第二天府中下人发现时,他一身大红色喜袍与江月依并排躺在床上,桌上放了一封遗书和兵符。

  生未同生,死则同冢。

  ……

  “大人,大人你听到了吗?”

  络腮胡的声音把江月依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绿芽担忧地看着她:

  “小姐,您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没事。”

  江月依摇了摇头,她正要回络腮胡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听到众人下马的声音。

  “参见王爷。”

  江月依心中一喜,她还来不及掀开门帘,有人就已经用一双大手掀开来,露出了那张如记忆中一样的脸庞。

  丰神俊朗的五官,温和的嗓音。

  “依依,爹爹来接你了。”

  “爹爹。”

  江月依走到车架上,几乎是直接扑进江王怀里的。

  江王心脏都跟着踢了起来,连忙伸手接了个满怀。

  “爹爹就在这,又不会走,方才动作太危险了,万一摔到怎么办。”

  江月依心中一片苦涩,嘴里却道:

  “爹爹不会让我摔的。”

  江王果然得意一笑。

  “那当然!”

  父女俩又说了几句,江王忽然注意到那络腮胡,再看他身后被绑着的数人,脸色一变。

  “发生何事了?”

  “依依,你没事吧?有没有吓到?”

  “没事,”

  江月依话音刚落,春芽就迫不及待道:

  “奴婢参见王爷,王爷,这些人都是山匪,他们受人指使埋伏在这里想掳走小姐!”

  江王脸色立刻沉了下去,虽然已经多年不打仗,逢人也都乐呵呵的。但此时眸子沉下来的时候,身上的煞气立刻就有些浮现,余怒三分。

  “爹爹,您别动怒,他们已经答应我指认幕后黑手。”

  “而且我现在好好的,什么事情都没有,您别担心。”

  面对江月依,江王下意识收了表情,抱着女儿进了马车。

  “先回家,你娘等着呢。”

  “李起,把这些人押到大理寺,晚点本王亲自过去。”

  “是,王爷。”

  那络腮胡还处于震惊当中回不过神,他哪里能想到,自己差点把郡主给劫了!

  当土匪的最怕与官兵对上,好家伙,他直接一头插人家老窝去了。

  完蛋玩意!

  ……

  有了江王,后面路程一帆风顺,顺利过了城门,马车后面随行的侍卫和被五花大绑的土匪颇引人注目,惹来路人议论纷纷。

  热闹的酒楼二层,正对着窗户处,坐了一位墨衣男子,五官坚毅冷冽、剑眉墨瞳,坐姿端正一丝不苟。

  他对面则是一位青袍公子,与他完全相反的坐姿,半依在椅背上,手执骨扇,好一副风流倜傥的公子哥。

  “祈允,不过是叫你出来吃个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你银子了,就你这样子,你那未过门的小妻子能喜欢你?”

  青袍男子眼尖地看到楼下的队伍,忽然调笑道:

  “说什么来什么,你这小未婚妻的阵仗可真不小。”

  祈允皱了皱眉,沉声道:

  “我与江王府并未正式结亲,女儿家名声看重,勿要调侃,伤她名声。”

  话虽然这么说,目光却看向楼下大街。

  看到五花大绑的土匪时,沉静的眼神忽然愣了一下。

  这不是大理寺出兵几次都没能剿灭的山匪吗?

  繁华的京城街市,人来人往十分密集,走街串巷吆喝着的小贩、街边两张木桌一条长凳就成了简易的茶室。

  江月依掀开马车的窗帘,看着无比熟悉又陌生的景象,百感交集。

  她十五岁回京,十七岁就嫁给燕鸿远,此后被软禁在后院,直到死,都没能再看一眼外面的景色。

  这会却有一种看不够的感觉,江王也不管江月依的动作是否有失闺秀礼仪,在他眼里,自家闺女还是个孩子,对新鲜事物好奇有什么过分的。

  甚至伸手帮江月依按住了窗帘,这下更方便小姑娘左顾右盼了。

  祈允自上而下就看到一颗圆滚滚的黝黑脑袋一点点移出马车外,伸出小脑袋好奇的盯着周围的一切。

  他正有些想笑时,江月依忽然抬头,措不及防地四目相对,祈允面部表情瞬间僵硬,心脏猛地一跳,大脑一片空白,正慌乱不知道该做什么时,小姑娘仿佛被吓到了一样,瞬间缩回马车里。

  这下祈允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第4章 如玉(捉虫)

  江王府门口,丫鬟小厮们都规矩站成几排,中间身穿华丽罗裙头戴精美发簪的美艳妇人就是江王妃了,她出身武将世家,曾经也随父君上过战场,巾帼女将。

  虽然现如今长居后宅,年纪长了许多,曾经的火爆脾气被岁月慢慢磨平。但眉目之间依旧流转着不同于其他深宅妇人的英气。

  她的身后左右各站着两位妇人,左边一位的身旁还站着位浅粉色罗裙的姑娘。

  江王府的人口极为简单,江王除了正妻江王妃之外,只有两名妾室,还都是曾经宫里出来的教习宫女,张氏无所出,周氏得了个女儿,唤名江欣云,比江月依小了两岁。

  正妻江王妃先得了世子江玥锦,三年后又得了江月依,正好凑了个好字。

  外人看来江王府人丁不旺,江王却很满意自己儿女双全,不忍王妃再受生育之苦。

  江月依的马车由远至近稳稳停下,江王先下了马车,又回头伸手小心翼翼从车里握住一截皓腕,紧接着众人就看到一个穿着鹅黄色长裙身形纤细的女子从马车里出来。

  抬头直直朝江王妃望去,声音柔柔的又带着毫不掩饰的撒娇。

  “娘亲——”

  “诶,乖囡囡!”

  江王妃瞬间红了眼眶,连忙快走两步上前一把将江月依搂进了怀中。

  娘亲怀中熟悉的味道让江月依瞬间泪目,前世她只和娘亲相处了短短两年,还因为江欣云的陷害怂恿多次对娘亲恶语相向。

  后来,江王被贬,在贬谪的路上,父亲和哥哥相继被人设计致死,丈夫和儿子接连死在自己面前,江王妃万念俱灰之下,却还是放心不下刚刚嫁入燕国公府的小女儿,拼死写下一份血书,几经周折等江月依收到时,江王妃早已与世长辞。

  江王妃以为是女儿一路跋涉辛苦,更加自责。

  “囡囡乖,不哭了啊,都怪娘没有去接囡囡,囡囡是不是累坏了。”

  江王妃的声音在女儿面前温柔地不成样子,江王看到妻女抱在一起的场景,心中又是感动又是自责。

  当初若不是边疆告急,妻子跟随自己平反,边疆生活艰苦又得时刻提防敌军,才导致女儿生下就天生体弱多病。

  “外面风大,别吹着你们娘俩,快进屋去吧。”

  江王妃这才想起来女儿一路舟车劳顿,连忙收住眼泪,拉着江月依进府。

  进了大厅,三人落座后,周姨娘带着十三岁的江欣云上前一部,低着头地给江王行了个礼。

  “妾给王爷王妃请安,”

  江欣云没有行礼,也不看江月依,只一脸孺慕地抬头看向江王,伸手去扯他的衣袖。

  “父王,云儿好想您。”

  江欣云随了她母亲,好一副柳弱扶风的样子,穿着打扮上明显超出了庶女的品级,有着一双秋水敛眸,也是个标志的美人。

  江王低头看了眼她,神情漠然。

  “去拜见你嫡姐,”

  江王不是普通闲散王爷,他又何尝看不出来江欣云故意无视江月依。

  因此一开口,便带了几分怒意。

  江欣云也感觉到了,连忙送来江王的衣袖,侧身低头老老实实给江月依行了礼。

  “云儿拜见长姐。”

  江月依敛眸,回想下,这竟然是两世加起来江欣云第一次朝她屈身。

  前世的今日,她要在城外就被周姨娘安排好的山匪劫持走,整个京城都知道江王嫡女被劫走了一个晚上。

  这对当朝女子而言,那是要背负一身的骂名。

  所以等江月依回到王府见到精致贵气的江欣云时,哪里敢受她的礼。

  也正因为自己的遭遇,京城的贵女圈里没有人愿意跟江月依交好。只有江欣云不会不理她,反而什么宴会都带上她。

  然后,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被众人奚落,最后她再出面维护,赚足了好名声。

  而自己竟然也愚笨至极,竟然从来没有怀疑过她。

  回过神,江月依盯着江欣云,忽然笑了,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人畜无害。

  “这就是周姨娘的女儿吗,快起来吧。”

  “春芽,快将我给妹妹准备的礼物拿过来。”

  春芽应声而动,打开盒子递到江欣云面前。

  里面是一对白玉手镯,圆圈细小质地白润,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还有周姨娘张姨娘,你们侍奉爹爹娘亲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都有备了薄礼,还望两位姨娘不要嫌弃。”

  这话一出,周姨娘和江欣云瞬间变了脸色,有着难看。

  虽然在王府中,姨娘也是半个主子,何况周姨娘还生了孩子。

  但按照旻朝例律,妾通买卖,只比普通丫鬟高那么一级,但周姨娘最开始,也只是通房。

  这么多年,江王妃和江王都不曾苛待妾室,就连江欣云都是养在姨娘身边。时间一长,有些人可不就是忘了自己的身份,有了野心。

  江月依这段话,则是明着告诫他们,谨记身份,不要动那些不该动的心思。

  江欣云下意识望向自己的父亲,再怎么说她也是他的女儿,江月依凭什么一上来就这么侮辱她!

  “囡囡如今可是长大了,以后还能帮王妃分担些内务。”

  然而,江王一脸欣慰地望着江月依,还夸赞了一句,半分余光都没分给江欣云。

  三人这才屈身道谢。

  江王妃揉了揉自己女儿的发髻,满目温柔。

  “娘亲,怎么不见哥哥?”

  江月依看了一圈人,没找到记忆中永远温润如玉翩翩公子的哥哥。

  “你哥哥在书院呢,后天沐休便会回来。”

  “他之前还想告假接你去,只是还有几个月就要科考了,你父王便没同意。”

  江月依了然地点了点头,忽然想起前世哥哥本来可以高中,却因为自己错过了科考一事。

  想到罪魁祸首,江月依瞥了眼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的江欣云。

  捏了捏手心,这次她一定要让哥哥顺利参加。

  “你们若无事便退下吧。”

  几人一时无言,两位姨娘瞧着似乎都是老实巴交的人,江欣云毕竟才十三岁,这会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怕是把江月依撕成了碎纸。

  他们三人在,江王妃也不多话,江王想跟妻女放松地说几句都不行,挥手让人退下。

  江月依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姨娘,看她一脸老实,伏小做低,前世她就是用这副面孔骗过了所有人。

  当年江王大婚前宫里按照规矩送了两名教习女官,但自婚后就再没去过侍妾的院子里,当初若不是江王妃提醒,他从宫里搬出来的时候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两名通房。

  后面也是江王妃做主,给赵、周两人升了侍妾,但直到嫡长子出生,江王都没去过侍妾房中一晚。

  后面边疆起了战事,夫妇齐上阵带兵出征,直到江王妃在边疆早产生□□弱的江月依,江王才带着江王妃回到京城。

  当年江月依几度高烧不退,御医束手无策,江王万分懊恼自己没有保护好妻子,让腹中女儿受了惊吓,生来便受尽痛苦。

  周姨娘正是趁江王独自一人在书房伶仃大醉时,带了媚/香进屋,也就是这一晚,有了江欣云。

  第二日江王酒醒之后暴怒差点当场捏段了周姨娘的脖子,还好江王妃及时感到救了周姨娘一命。

  后面周姨娘怀孕,江王就更不能处置她了。

  不过因为这件事,给江王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此后除了江王妃之外,他对大部分女人都敬而远之。

  当然了,乖巧可爱的闺女除外。

  周姨娘离开后,江月依发现自家老父亲明显松了口气。

  她心里也有些疑惑,周姨娘和江欣云明显不受宠,他们为何如此野心勃勃,江王府一旦倒台,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囡囡,你的院子娘亲早就让人收拾好了,娘带你去看看。”

  江王妃早就坐不住了,拉着江月依走进后院,院子就在主院旁边,江王亲自题了字:如玉院。

  在江王心中,自己的闺女如珠似玉,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东西。

  这处院子是整个后院里最大的一处,风景也极好,院子里还有假山池塘木桥,极具江南特色。

  而这里的一草一木,江月依都十分熟悉。

  但她前世住进来时,灰头土脸,甚至不敢抬头见人,满心羞愧,又怎么有心情去看这院中风景。

  “囡囡,要是有缺的不喜欢的,尽管找管家处理。”

  江王说道。

  江月依笑着点了点头,嗓音软糯:

  “爹爹娘亲辛苦了,女儿很喜欢。”

  得了她这句喜欢,江王夫妻两人的心瞬间落到实处了,江王连忙摆手。

  “这有什么辛苦的,囡囡喜欢就好。”

  江月依清楚,院子正厅里陈设的摆件装饰、屋里的家具甚至床幔,都是爹爹娘亲精挑细选的。

  前世她丝毫没去在乎过这些,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却不去珍惜对自己好的人。

  “囡囡?”

  江月依回过神,看到爹娘疑惑的目光,上前挽住两人的胳膊,巧笑嫣然。

  “我赶了好久的马车,好饿的,咱们快去吃饭吧。”

  “好好好,这就让人把晚膳送到你院子里,爹爹和娘亲给囡囡接风洗尘。”

  “嗯!”

第5章 相见

  到家第二日,宫里就递了牌子,请江王妃带着江月依进宫。

  太后召见。

  江月依之所以回京城,原因有二,一是因为她今年及笄,及笄之后就要与祈允定亲,江南毕竟只是她外祖家,不可能让江月依从江南出嫁。

  二则,太后年龄渐长,身体也越来越虚弱,时常念叨自己唯一的亲孙女。

  太后一生育有两子,长子做了皇帝,次子就是江王,只有江王府中有两个女儿,当初周姨娘就是她力保下来的。

  她虽然不怪江王妃只给江王生了一男一女,可做母亲的,又在那样的位置上,总觉得自家儿子子嗣绵薄,这才留了周姨娘一命。

  但这并不代表她就喜欢江欣云,再怎么样,那也是一个通房生的庶女,生母又是用龌蹉手段怀上的,太后极少关注。

  但对于江月依,那绝对是太后心尖上的人了,当年太后身子康健时,也是亲自去江南看过她。

  “依依拜见皇祖母,皇祖母凤体康健。”

  “快起,让皇祖母好好看看你。”

  皇太后半靠在塌上,脸色倒还好,精神头也不错,让江月依在塌前坐下,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

  江月依反握住老人家的手,一脸孺慕:

  “皇祖母,依依身体已经大好了,以后就长留京城了,您也要赶快好起来,我带您出宫去玩儿!”

  “好,皇祖母一定好起来。”

  又朝江王妃笑道:

  “孙女儿可不就是比孙子贴心,这丫头被赵家养得很好,回头出宫的时候我这些人参和几匹布料,你派人送去给赵老夫人。”

  “儿臣替母亲谢过母后。”

  江王妃连忙行礼。

  三人正说着话,就听到外面宫女的声音,是皇后过来了。

  “臣妾得知琅玥进宫,一刻也等不及,只好厚着脸皮来叨扰母后了。”

  皇后年逾四十,但保养得极好,身为一国之母,周身气场便是端庄大气、雍容华贵,对待家人时又不失亲近。

  江王妃和江月依又是起身行礼,江王妃虽然和皇后是妯娌,但这皇家的妯娌只能排在君臣之后,两人的关系也就是普通的君臣,并无太过亲近。

  面上客套寒暄过得去就行了。

  当然面上,皇后也一直说要把江月依当亲女儿,她自己是生了两个皇子,并无女儿。

  但她对江月依的态度绝对算得上亲如母女,一直说自己没有女儿福气,江月依就等同于她的女儿。

  “琅玥,还记得皇伯母吗?”

  从皇后进门时,江月依就一直低着头,看不清楚神情。

  只有她自己知道,手心被指甲戳的生疼,也只有这种疼,可是让她压制住眼中的杀意。

  皇后姓燕,出身燕国公府。

  燕鸿远,正是皇后的亲侄子!

  她前世被猪油蒙了心,放着亲生父母不喜欢,非要亲近一个带着目的接近自己的伯母。

  当初她与燕鸿远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屋里走出来,可不就是受了皇后的指使。

  又或者说,没有皇后的命令,当时怎么会一个宫人都没有?这可是在皇宫!

  后来她被燕鸿远软禁,父王母妃多次提出要看她,都被皇后找了借口推脱。各大宫廷宴会,各种需要国公夫人出席的场合,都因为皇后轻飘飘一句身体不好,她死在燕国公府都没有人怀疑。

  再后来,江王府被贬,就更没有人会想起她了。

  —————————

  江月依摇了摇头,作出一副怯懦的样子。

  皇后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

  她要的就是老实懦弱不敢反抗的人。

  “本宫瞧着琅玥身体也无大碍了,不如过两日就进宫和他两个堂哥一起读书吧,正巧本宫的嫡亲侄儿也在,比琅玥年长一岁。”

  不出三句,果然提起了燕鸿远。

  江王妃看了看自己女儿,便知小姑娘不愿意。她也不想让女儿进宫,分开这么多年年好不容易回家了又要进宫,再说了当她这多年白活的吗,真当她看不出来皇后的意思。

  便笑道:

  “说起这个,儿臣今日也是想来求母后一个恩典。依依刚回来,宫里的规矩之前也没学过,王爷说母后这儿的嬷嬷都是顶好儿的,便想请一位回去教导依依。”

  不等皇后说话,紧接着又道:

  “儿臣家里还有位庶女,再过两年也到了看人家的时候,不如就跟依依一起先学起来。”

  说来正巧,太后知道自己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容慧是她进宫后认识的第一个小宫女,如今时光飞逝,容慧也从小宫女变成嬷嬷,。

  太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容慧,正好江王妃提起,她也知道江王夫妇的品性,还有自己这个小孙女儿,看着便是通透的。容慧能待在琅玥身边,她便能彻底放心了。

  “容慧,你也是哀家身边的老人了,规矩也是挑不出毛病,去收拾一下,以后琅玥就是你的主子了,琅玥还小,凡事你要多替她考虑,别让别人欺负了她。”

  江月依还有三个月及笄,身为江亲王嫡女,及笄当日皇帝会册封她为一品郡主。

  虽然还没到时间,但她的封号是先帝爷在世就定好的,因此宫里的人都已经提前改口了。

  太后都这么说了,皇后也就不好再坚持,又说了会话,就灰溜溜走人了。

  皇后走后不久,太后面露惓色,江王妃也带着江月依告辞。

  两人坐上暖轿快到宫门时,竟然碰到了祈允和江王脸色沉沉走过来。

  祈允第一时间看到江月依,愣了一下,才看到旁边的江王妃。连忙停下脚步,微微弯腰拱手道:

  “祈允见过王妃娘娘。”

  江月依一直在出神想事情,轿子忽然停下来,冷不丁又听到祈允这句话,她下意识抬头望向祈允。

  一身墨色长袍,宽肩窄腰,身如劲松,面如冷玉。

  不过对上江月依的目光时,瞬间便有一丝不自然,又忽然想到什么,垂在两侧的手偷摸地扯了扯身上的衣裳,腰也挺得更直了些。

  目光有一瞬间的不自然,硬声道:

  “郡主,”

  他身为镇国大将军,官至一品,两人在品阶上同级,所以不用行礼。

  江月依却忽然从轿子上下来,提着裙子小跑到他面前才堪堪停下,目光亮晶晶的。

  朝他微微屈身,女儿家的声音软糯动听:

  “祈允哥哥,好久不见。”

  这声哥哥差点把祈允原地送走,僵硬地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好。

  “嗯,”

  话刚出口,祈允就恨不得给自己来一个大嘴巴子。

  昨天祈允一夜没睡好,满脑子都在想小姑娘怎么见到自己就躲呢?他看起来很凶?吓到她了?

  那下次见到她,一定要多说话,语气一定要温和。

  他甚至还预先想好了要说什么。

  结果当小姑娘就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江月依就得了一个“嗯”,心里自然有些失望。

  不过她如今知道祈允就是面冷心热,也就失望那么一瞬间。

  没关系,他不喜说话,以后她说就好了。

  正要开口,就听到对面的人轻轻出声:

  “郡主,长高了……”

  江月依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连忙点头。

  “是吗?我也觉得我长高了不少呢!不过跟你比我还是个小矮子。”

  在这一世,他们上一次见面,是将近五年前了,祈允跟着江王去的。

  祈允如今确实比江月依高了个头,两人站在一起格外登对。

  祈允看向江月依的目光不自觉地柔软下来,声音也放松下来。

  “郡主这样很好。”

  “咳咳!”

  两人一来一往聊的开心,全然忘记了身后还有位老父亲。

  江王实在看不下去了,恨不得对着祈允的屁股来一脚。

  当他的面就盯着他闺女看,当他是死的吗?!

  江月依心里一咯噔,忘了老父亲还在一旁,她扭头望过去,老父亲脸色黑如锅底。

  连忙上前挽住江王的胳膊,甜笑道:

  “爹爹,您怎么这个时候进宫啊?”

  “有些公事要面见皇上。”

  老父亲的脸色这才恢复正常,余光瞥了眼祈允,仿佛在说:瞧见没,我闺女还是依赖我的!

  祈允可没未来岳父这么幼稚,只藏在头发里面的耳朵有些发烫,自己刚刚竟然也忘了还有江王夫妇在场。

  快速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言辞,还好没做什么有损形象的事情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江王妃看了好一会戏,这会总算愿意出声缓解尴尬了。

  “公事要紧,你们快去吧,我和依依先出宫了。阿允,明日阿锦休沐,说想问你借本书,记得上家里来。”

  江王府藏书之多,哪里需要问一个武将借什么书,江王妃言外之意,三人又怎么能听不懂。

  江王第一时间表示不爽,但又不敢驳了自家王妃,只好怒气冲冲地先走人。

  祈允见状,只好连忙告退。

  “我记住了,王妃娘娘,祈允先行告辞。”

  说要又朝江月依点了点头,抬腿跟上江王。

  江月依站在原地,望着祈允的背影,万分感激上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让她可以重新认识祈允。

  明明那么别扭又可爱的人,她以前怕不是真的瞎了眼。

  江王妃也不会读心术,她只看得出来自家女儿对祈允深情款款。

  多少有点看不下去了。

  “依依,人都走远了。”

  小姑娘回神,脸色瞬间爆红。

第6章 哥哥

  江王与祈允面圣,主要就是因为昨天江月依在城外抓的那群劫匪。

  因为昨天陪妻女吃饭,三个人聊到很晚,江王就没去大理寺。

  今早一醒,江王就来了大理寺,碰巧遇上了祈允。

  江王对于这个日后要娶走自己闺女的臭小子一向没什么好脸色。

  “你来这干嘛?”

  “江伯父,我昨天听说了郡主带了山匪,得知之前府衙一直没能剿灭,特来查看。”

  祈允早就习惯江王对自己的态度了,说白了江王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江王妃与祈允的母亲是好友,连带着江王与祈允的父亲也私交甚好。

  曾经的镇国大将军也就是祈允的父亲,在奉命击退倭寇时,被敌军偷袭,牺牲在战场上。

  祈允的母亲得知丧训后昏死过去,后面一直卧床不起,直到灯枯油尽,撒手人寰。

  皇帝原本打算追封祈父为一等国公,再让祈允袭爵,如此也能保祈家三世富贵。

  但祈允没接受,又恰逢边疆告急,年仅十三岁的祈允在金銮殿上请求随军出征。

  不要官衔,不问生死。

  他要靠自己挣回父亲的荣耀。

  祈允的确做到了,从一名小兵,多少次死里逃生换来一身军功,成了一名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

  祈允还有两个弟弟妹妹,妹妹今年十四岁,弟弟今年十岁,他之所以能在战场上毫无后顾之忧,正因为弟弟妹妹都被江王夫妇看顾。

  当年妹妹十岁,弟弟才六岁,他们在江王府住了三年,直到去年祈允回家,他们才从江王府搬回将军府。

  而祈允在外时,江王几乎每月一封信,教导他兵法、指导他,里面还有妹妹写给他的家书,以及江王妃亲手缝制的衣裳鞋子,各种药品吃的用的。

  在祈允心里,江王夫妇是他的恩人,亲如父母。

  他也知道江王的性子,两人的相处更多时候就像是亲父子。

  ——

  两人一同审问完山匪,得知背后还有其人,江王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他乖巧可爱的闺女还没回家就被人盯上了,真当他拿不动刀了吗!

  必须得进宫找他亲爱的皇兄告一状。

  至于祈允,自然是去当助攻的。

  ……

  从宫里出来,江王还在为之前祈允跟自家闺女眉来眼去的事情耿耿于怀,二话不说就上马车走人了。

  祈允一回府就进了书房,神情颇冷。

  “魂七,去彻查山匪背后之人。”

  空气中浮动了一下,这是领命而去了。

  他绝对不允许有危险潜伏在江月依的身边。

  想了想,又敲了敲桌面。

  “魂一,派两名死侍暗中保护郡主,如有异动,立刻来报。”

  “是,将军。”

  魂一是明卫,正准备出门时,听到身后响起自家将军略显僵硬的一声。

  “咳,派两名女死侍。”

  “……是。”

  安排好这些,祈允才勉强松了口气。

  只不过一放松,脑海里就浮现出小姑娘的身影。

  她今日穿了正式的宫装,把他的记忆一下子从五年前拉到如今。

  五年前家里还没出事,他跟随江王去了趟江南,那时候小姑娘才十岁,像一朵随时都会被风吹倒的花苞。

  他那时便知道这是自己以后的妻子,整日跟在江月依身后,走哪护哪,生怕小姑娘摔了碰了。

  只可惜江王处理好公务之后就带他离开了,走的时候小姑娘哭得满脸通红,拉着他不让他走。

  “依依乖,哥哥明年一定来再看你。”

  祈允当时也没想到,这句话成了一句空话。

  他在战场上与敌人厮杀时,也有坚持不下去,想要放弃的时候。

  总会想起小姑娘,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偷偷扒着门框在等自己。

  如果自己回不去,那他的小姑娘怎么办?

  不行!他必须回去,活着回去!

  如果说弟弟妹妹是他挣得军功官职的动力,那么江月依就是支撑他活下去的一束光。

  直到去年年底他回京城之后,却突然不敢去见江月依了。

  怕小姑娘怪他,说话不算数,更怕小姑娘哭。

  后来听江玥锦说妹妹身子修养好了,明年就回京城。

  他从最初的欣喜若狂,到最近的忐忑不安,整个心理过程不知道预想了多少个道歉方法。

  结果出乎意料,她不仅没生气,还记得他。

  想到小姑娘明媚动人的眼眸,笑起来像弯弯的月亮,里面清晰地反映出自己的身影。

  手握拳放在唇边,遮挡住上扬的唇角,却忘了眼中一片笑意。

  这个时候的祈允,仿佛才像一名年仅十七岁的少年公子。

  —————————

  江玥锦是这天晚上就赶到家了,他实在是迫不及待要见到妹妹。

  不过刚进门,就先碰到了哭啼啼的江欣云。

  “长兄,你终于回来了!”

  江欣云穿了一身简淡的衣裙,捏着手帕眼尾泛红,似乎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江玥锦皱了皱眉,道:

  “囡囡好不容易回家,府中大喜你为何穿成这样?”

  “我记得上个月你还问我借了一百两银子,记得还我。”

  说完便绕过江欣云大跨步走进大厅,朗声道:

  “母亲,妹妹在哪?”

  江欣云的眼泪还要哭不哭的挂在脸颊上,一脸不可置信。

  她也算与江玥锦一起长大的了,平日里江玥锦对她也是爱护有加的,毕竟府里就她一个妹妹。

  如今江月依刚回来,江玥锦就这般对她?

  江月依!我跟你势不两立!

  其实江欣云并不清楚,江玥锦以前对她也只算尽兄长之责,他素来温润如玉,对所以外人都是一个态度。

  至于江月依,那是他一母所生的亲妹妹。

  因为江王夫妇一直在外征战,他幼年都是跟太后在宫里长大的,太后喜欢江月依,自然也多跟江玥锦提起,久而久之,三岁的江玥锦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太后妹妹什么时候回来。

  直到江月依在边疆出生后情况危急,江王夫妇带着江月依回到京城,江玥锦也从宫里回到江王府。

  他见到的就是又瘦又小的妹妹,妹妹的哭声也细弱,他整日就待在妹妹的床前守着。

  偶尔江玥依情况好的时候,冲他咧嘴一笑,江玥锦便满心欢喜,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拿来给妹妹。

  而且他幼时每年至少跟江王夫妇去一次江南,跟江月依的感情无人能敌。

  这边听到江玥锦的声音,江月依从里屋跑出来,就看到了一身青衣长袍的兄长。

  “哥哥!”

  江玥锦双臂打开,任由江月依扑进他怀里,笑道:

  “一路上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吧。”

  江月依摇了摇头,忽然想到什么。

  “哥哥不是明日才休沐吗?怎么今日就回来了?”

  “下午下了课就往回赶,没想到真的赶在城门落锁之前。”

  “如果赶不上岂不是还得在城外住一晚上,多危险呀,哥哥以后别着急了,明日再回来也来得及的。”

  王妃也从里面走出来,认真道:

  “你妹妹说的对,如今城外有些乱,可要当心。”

  江王妃出来,江玥锦弯腰拱手道:

  “见过母亲,儿子知道了。”

  “起来吧,估计你父王也快回来了,快去收拾收拾,过来用晚膳。”

  江玥锦走的时候带上了江月依,说是给她准备了礼物。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门,又看到了江欣云。

  这回倒是没有哭,还主动上前跟江月依打招呼。

  “兄长姐姐,你们要去哪里?可以带上我吗?”

  江玥锦下意识拒绝。

  “我跟囡囡有话要说,你先回周姨娘那吧。”

  闻言,江欣云瞬间红了眼睛,委屈道:

  “兄长,姐姐一回来你就不要我了吗?我也是你妹妹啊。”

  “父王说过要我们兄妹三人和睦相处,不分嫡庶。我拿你们当亲兄长亲姐姐,你们为什么要与我与我划清界限?就因为我是庶女吗?”

  江欣云说的声声带泪,仿佛江玥锦兄妹俩对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江月依知道她在打什么注意,这里是接近外院,是江王回府之后的必经点。

  思及此,江月依推了推江玥锦。

  “爹爹快回来了,哥哥先去收拾一下换身衣裳吧。”

  “可是这里……”

  江玥锦担心妹妹受欺负。

  “放心吧,这有我呢。”

  等江玥锦转身一走,江月依朝一边的丫鬟招了招手。

  “麻烦你去帮我搬个椅子,放到廊下就行。”

  小丫鬟手脚麻利地搬了过来,绿芽在江月依的示意下给她塞了一两银子,小丫鬟瞬间欣喜若狂。

  下面江欣云还在抽泣着,江月依直接往椅子上一躺,绿芽顺势送上团扇,江月依吹着微风一脸惬意。

  这番操作直接看懵了江欣云。

  “怎么不哭了?爹爹可是马上就要到家了,小心功亏一篑哦。”

  “你!”

  江欣云气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不知该说什么。

  过了没一会,江王的身影果然出现在门口,江欣云眼睛一亮,正要开口。

  “父——”

  “爹爹!”

  下一秒她就看到江月依像只蝴蝶一样跑下台阶走到江王面前。

  “诶,囡囡乖。”

  江王自然十分受用,一进家门就有女儿迎接,简直不要太幸福。

  “父王……”

  江欣云这才找到机会喊出声,结果吓了江王一跳,这才看到江欣云。

  “你怎么在这?”

第7章 祈兰

  “我……姐姐她……”

  江欣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爹爹,妹妹觉得我一回来哥哥就不喜她,又觉得我与哥哥刻意疏远她,刚刚就在这哭呢,希望您进门的时候刚好就能看到她了。”

  “妹妹,我说的对吗?”

  江月依笑意盈盈,一点都没有生气。

  她可是一句夸张的话都没有加哦。

  江欣云气的差点当场撅过去,这种事情由别人说出来的效果跟她预设的效果可差太多了,她看得出来江王的嘴角慢慢拉了下去。

  她即便再有心机,如今也就是和十三岁的小孩,见江王沉了脸色,立马就紧张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王爷,妾身给王爷请罪,云儿年纪小不懂事冲撞了郡主,都怪妾身没看住她。”

  这时,周姨娘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走上前给江王行礼。

  “说什么冲撞不冲撞的,周姨娘太客气了,都是一家人。”

  “不过妹妹的规矩是该有人管管了,”

  江月依话锋一转,

  “妹妹如今十三了,皇祖母派容慧嬷嬷来教导我与妹妹的礼仪,从明日起,妹妹每日到落玉院跟我一起上课。”

  “我不——”

  “妾身正愁不知找谁来教导云儿,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自然是极好的,以后要多叨扰郡主了,还请郡主多多包涵。“

  江欣云拒绝的话刚开口就被周姨娘打断了,难得看到她如此急切的表情。

  “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下了,欣云,以后要听你长姐的话,哭哭啼啼没点女儿家的样子。”

  江王饿得前胸贴后背,真心不想听周姨娘说下去,挥手这事就定下了,然后带着江月依直径朝江王妃的正院过去。

  “姨娘,你为什么不让我说,我不想跟江月依一起上课!”

  周姨娘带着江月依回到自己的院子,关上了门,神情极为严肃,眼里透着精明,哪里还有在外人面前的木讷。

  “我之前是让你去干什么了?谁让你去招惹江月依的?”

  江欣云一时语塞,周姨娘原本是让他在门口等江王回来,观察他是否有生气的迹象。

  “姨娘……你不知道实在是江月依太可恶了,还有江玥锦,是他们处处针对我。”

  “欣云!”

  周一娘忽然加重声音,低声呵斥道:

  “我昨晚是怎么跟你说的?江月依并不是好惹的,让你没事不要在她面前晃悠,你偏偏还要去招惹她。”

  “如今那些人都在大理寺,都在江王的手上,一旦有人认出跟他们接头的人就是我身边的人,那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提到那群山匪,江欣云眼中闪过恐惧。

  再怎么说她也是江王府的千金小姐,过着仅数十年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哪里见过那些五大三粗嘴里没有一句好话的男人。

  若不是亲耳听到周姨娘和他身边的嬷嬷暗自交谈此事,他们想要毁了江月依的名声,她怎么也想不到姨娘是如此心狠手辣的人。

  当时因为她偷听被发现了,周姨娘就将一切全盘托出,姨娘说是为了以防江月依回来之后,江欣云就在王府没有了地位。如果江月依名声受损,清白不在,那么在京城贵女圈里,大家永远都不会接受江月依。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江月依不仅没有被山匪掳走,竟然反过来还将那群山匪全部制服剿灭。

  江欣云看周姨娘坐在椅子上,低头脸色有些难看,想了想她主动说道:

  “姨娘,我知道了,明日起我就去落玉院上课。”

  “这才是乖孩子,”

  周姨娘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些,也恢复了,也恢复了往日对江欣云的温柔,语重心长道:

  “太后身边的容慧嬷嬷绝非常人,你去学点东西对你以后也有好处。且你不是喜欢祈允吗?如今江月依回来之后,祈允必定是要与要与她定亲。若你能经常去落玉院,也可多了解她,知己知彼才能战不胜。”

  提到祈允,江欣云第一反应是有些羞涩,又想起江月依与祈允的婚约,瞬间握紧的手帕。

  “一定要记住,在外不可惹事生非,落玉院有什么异常一定要第一时间跟我说。”

  “还有,”

  周姨娘从袖口里拿出一包药粉,递给江欣云。

  “等明日去了落玉院,找机会下到江月依的吃食里面去。”

  好像上次自从江欣云发现周姨娘要对江月依下手之后,周姨娘在她面前也就不再掩饰自己的野心了。

  她接过药粉,手止不住有些发抖。

  周姨娘勾唇笑了笑,

  “这只是一些会让人身体虚弱的东西,不会害人性命。还是……你想看到她被册封成郡主,然后嫁给祈允?”

  说完就起身进了自己屋里,不再管她。

  江欣云望着手里的药粉,陷入沉思。

  ……

  “兄长,我还没见过琅玥姐姐,也不知道礼物她会不会喜欢。”

  马车上,祈兰穿了身水蓝色的长裙,十四岁的她已经出落的温婉大方,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大家闺秀风范。

  这会手里抱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神情颇有些紧张。

  她小时候就知道江月依是自己哥哥未来的妻子,也知道江月依是皇室出身,身份尊贵。

  正因为如此,才有些担心未来嫂嫂看不上自己的准备的礼物。

  她幼年爹娘相继离世,哥哥外出征战,她和弟弟都是在江王府长大的。

  如今兄长被封镇国大将军不足两年,家里的支出全靠月俸和娘亲留下来的几间铺子。至于朝廷的赏赐,都被兄长补偿给那些在战场上牺牲将士们的家人了。

  唉,郡主还有不久就要及笄,及笄之后婚事就该提上日程了。按照规矩,迎娶郡主的聘礼最起码得一百二十八抬。

  可江王妃对他们家恩重如山,只一百二十八抬又怎么能体现出对郡主的重视。

  如此一想,祈兰的眉头皱得都能夹死一只苍蝇。

  再看自家兄长,今早起来就换了不下六件衣裳,磨磨蹭蹭了好久不说,从上了马车便是一副春风拂面的表情。

  啧,这要是让那些文臣武将看到了,怕不是得惊掉下巴。

  “咳,郡主脾性都极好,就是个单纯的小姑娘,无需紧张。”

  可能是自家妹妹的眼神太明显,祈允颇有些不好意思,出声安慰了她两句。

  两家离得不远,马车很快就停在了江王府门口,管家早就在这候着了。

  “祈大将军、祈小姐,里面请。”

  “王叔,多日不见,您腿脚可还疼了?”

  祈兰在这里住了三年,与府中下人的关系都十分融洽。

  “托祈小姐的福,老奴的腿已经好多了。诶?怎么今日祈君少爷没来?”

  “阿弟今日去书肆了,我代他向王爷王妃问好。”

  进了王妃的院子,江玥锦和江月依还有江欣云都在。

  祈允第一眼就看到了江月依,但他克己守礼,连忙收回目光与祈兰向王妃行礼。

  “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快起来吧。”

  “依依,快过来见你兰妹妹。”

  “阿兰果然和娘亲说的一样好看。”

  江月依走上前,笑眯眯地与祈兰打了个招呼。

  祈兰看到江月依的模样,一身红裙衬得她肌肤赛雪,眉眼精致如画,美的惊心动魄。

  回神之后便忍不住红了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地将礼物递给江月依。

  “郡主,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郡主喜欢。”

  江月依丝毫不嫌弃,当着她的面打开,里面是一块手帕,上面绣着一轮明月和一只可爱的兔子。

  虽然前世她就知道祈兰刺绣很好,但没想到功力竟然如此深厚,颇有些惊叹出声:

  “这小兔子太可爱了吧!仿佛像真的一样,我太喜欢了!”

  “对了,你别叫我郡主了,叫我依依就行。”

  “娘亲,我带阿兰去那边玩。”

  她前世就没什么朋友,在江南时常年养在深闺,那里的人一听说她是郡主就对她退避三舍,要么恭敬有礼,总之不会把她当好友。

  来到京城前出了那件事之后,她更交不到好友了,算下来前世只有祈兰替她说过话。

  只是后来因为自己执意要嫁给燕鸿远,伤了祈允的心,祈兰也跟自己疏远了。

  这辈子她是肯定要嫁给祈允的,也要跟祈兰做最好的闺中密友。

  这一激动,就把祈允忘在身后了。

  江王妃坐在上座,把祈允眼中的委屈看得清清楚楚,笑道:

  “我在花园里让人布置了茶点,你们姊妹三个去花园玩吧。你们两人自便,只不许欺负妹妹们,到了饭点记得过来用晚膳。”

  到了花园,江欣云生怕祈兰也会投靠江月依,连忙拉着祈兰就跑了。

  至于江玥锦,祈允给了他本书,这人二话不说转身就钻回房间了。

  大旻国风开放,只要是订过亲的未婚男女也可相约上街游玩,也不会招人闲话。

  江月依放慢了脚步,她知道祈允就走在自己身后。

  祈允这会正抓心抓肺,不知道该跟江月依说些什么。

  这会他总算有些后悔,当年他爹让他读书,他当年为何不认真多读几本,这会像跟人姑娘说话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字。

  眼看马上就要到花园,祈允忽然伸手往江月依手里塞了个东西,结结巴巴说了一句:“我去找阿锦,”然后就跑了。

  江月依打开荷包,里面竟然是一包栗子?

第8章 风筝(捉虫)

  江月依走到花园时,祈兰与江欣云似乎起了些争执,江欣云一把甩开祈兰,怒气冲冲道:

  “她除了是个嫡女之外有哪里好,不过是个乡下养大的丫头,京城里的好东西她都见过吗?那些夫人小姐她也不认识。”

  “等她嫁到你家,只会给你兄长丢脸!”

  “你兄长是个只会耍刀弄枪的粗人,真以为她愿意嫁给祈允?我好心告诉你,你却不肯信我!”

  江月依最不能忍的就是有人说祈允是和粗人,前世江欣云就是这么跟她说的,说祈允杀人不眨眼,莽撞凶狠。

  她正要上前,就听到祈兰不同于在她面前的羞涩,反而颇有一股当家主母的气势,不慌不忙道:

  “郡主只是在江南长大,并非你所说的乡下,我兄长与郡主的婚事乃是我母亲在世时与伯母所亲口说定。而郡主能嫁给我兄长也是我们祈家的福气,欣云妹妹还是慎言为好。”

  “阿兰说的没错,只我必须要再说清楚一点。”

  江月依的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江欣云心里一咯噔,两人一起回头,看到江月依款款上前,面色颇冷。

  “祈将军是用血肉之躯捍卫我大旻疆土、保我大旻百姓的功臣,皇伯父也曾言:祈允是大旻之福。不想在欣云心中祈将军竟然只是个粗人?那你是不认同皇伯父所言吗?”

  皇伯父就是当今大旻皇帝,江欣云自然不敢反驳皇帝所言,脸色瞬间有些慌乱。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作为闺阁儿女婚事当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张口闭口随意评论诋毁她人婚嫁,这就是周姨娘教的好女儿?”

  “你身为江王府庶女,不守规矩伦常,不敬兄长嫡姐,出言侮辱当朝将军。随便一条把你拉到府衙都能让你打上二十个板子!”

  江欣云越听心越慌,她以为自己只不过是说了祈允几句坏话,又说了江月一几句不好而已,怎么就能上升到要去府衙的地步了。

  “不,不是的,我没有!”

  江欣云忽然一把抓住祈兰的手臂,祈兰住在江王府三年,两人之前私交甚好。

  “阿兰,我只是随口说了几句,你一定能替我作证的,对吗?”

  虽然也不明白昔日好友怎么会突然之间变成这般模样,她之前虽与江欣云关系不错,但也绝不允许别人随意诋毁自己的未来嫂子和兄长。

  挣脱开江欣云的手臂,走到江月依身边,才道:

  “依依,欣云毕竟还是姑娘家,还是请伯母小惩大诫一番吧。”

  “容慧嬷嬷就在落玉院,绿芽,把二小姐送到我院子去,请容慧嬷嬷好生教导二小姐。”

  “是。”

  绿芽领命,身后的丫鬟婆子便要去拉江欣云,被江欣云挥着袖子挣脱。

  “你们这些贱人不准碰我!”

  又仰头看向江月依,吼道:

  “你是主子我也是主子,你有什么资格处罚我!我要去找父王!”

  “拦住她,”

  江月依出声,婆子应声而动,左右一人扣住了江欣云。

  江月依走到她面前,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两人对视的瞬间,江欣云觉得后背无端升起一阵冷意。

  “江欣云,到家第一日就告诉你要安分守己。你却三番五次挑衅我,甚至想毁我与祈允的婚事。”

  “身为长姐,教导妹妹是我的责任,便是皇伯父来了,我也行得正坐得直。来人,带走二小姐。”

  江月依整个过程也没有避开下人,花园里还有不少丫鬟仆人,这番操作也算杀鸡儆猴了,至少从这天开始,府中下人都知道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大小姐发起火来让人不敢小觑。

  江欣云走后,江月依缓和了神情,邀请祈兰一起坐在石凳上,下人连忙上前倒了茶水。

  “方才没吓到你吧?”

  江月依还是有点担心自己给祈兰造成了阴影的。

  只是一看到江欣云,她脑海中就不由得会浮现出前世的情景,江欣云对她的陷害,侮辱,贬低,以及后来她和祈允闹崩,都离不开江欣云在背后的手笔。

  “怎么会,其实欣云妹妹会有这种心理上的落差是正常的,只是她过于钻牛角尖了。”

  祈兰父亲原本只是白身,就靠着一身武功和不怕死的勇气成为一代猛将,光宗耀祖。

  祈兰出身时也是千娇万宠着的,十岁时父亲战死沙场,她在贵女圈的地位也是一下子跌到了最低,不再是人群里最中心的那个。

  幸得江王妃开导,慢慢知道了一些为人处世之道,也不会去在乎一些虚无的名头光环。

  祈兰目前只想多挣钱,给兄长和弟弟娶媳妇!

  而且今日看过江月依是如何处理江欣云事件后,祈兰第一反应竟然是松了口气。

  来之前她既担心未来嫂子是个嚣张跋扈的刁蛮郡主,又担心在江南长大的嫂子性格过于温柔,诺大的一个将军府,需要面对各种形形色色的人,需要柔中带刚,手段果敢才行。

  还好江月依的性格既不蛮横无理,也不过于内向柔弱,绝对是她心目中最好的嫂子人选!

  这样一想,祈兰便对江月依笑得更加单纯无害。

  而江月依就怎么会看不出来祈兰的细微变化,但同样她能站在祈兰的角度理解她的小心,而她今日所作所为,也是有意让祈兰对自己放心。

  姑嫂关系什么的,还是很重要的!

  “哥哥,祈允哥哥!快过来帮我们放风筝!”

  两人闲聊了一会,外面起了风,江月依已经多年没有玩过风筝了,这会玩心大起,带着祈兰去空旷的草地上放风筝。

  然而两个人的技术都十分有限,风筝半天也飞起来,这是江玥锦和祈允的身影露过,江月依立刻招手喊他们过来。

  两人一愣,便朝两个姑娘走过去。

  祈允几乎想都没想就走到了江月依面前,开口道:

  “怎么了?”

  慢他两步的江玥锦只好硬生生改了路线,还好他与祈兰也算熟悉,笑了笑:

  “最近你店铺的生意可好?上次我与你说的方法可有效果?”

  说起这个,祈兰可比放风筝感兴趣多了,两人立马躲到一边,说起店铺的事。

  而另一边,江月依毫不客气地把风筝塞到祈允手上。

  “祈允哥哥,你会放风筝吗?”

  “我……会。”

  祈允掂了掂没几两重的风筝,心想就这小孩子玩的应该没什么难度吧。

  然后在江月依希冀的目光下,三次都没飞起来。

  “要不……算了吧?”

  在心怡的姑娘面前连个风筝都飞不起来,场面一度很尴尬,祈允死死地盯着风筝,试图能通过眼神杀让对方主动飞起来。

  “可能是今日风向不太对,来人,把风筝收了,等过几日再放。”

  江月依看到祈允发红的耳廓,连忙叫人把风筝收走,然后从袖口里拿出刚刚那带栗子,递给祈允。

  “你不喜欢吃吗?”

  祈允瞬间就把风筝忘在脑后,有些紧张,以为自己送错了吃的。

  “祈允,你见谁给女孩子送栗子都不剥壳的啊?”

  又朝祈允挥了挥一双修长细嫩似葱白的柔荑,声音中不自觉带了娇气。

  “栗子壳那么硬,你想让我的手受伤嘛?”

  “抱歉,是我疏忽了。”

  祈允挠了挠头,连忙开始补救,当场就剥壳,剥完正好投喂小姑娘。

  两人席地而坐,吹着微风,一个耐心十足剥壳,另一个乖巧等投喂。

  “祈允哥哥,你打仗回来之后,为什么不去江南找我啊?你是不是忘了当初答应要去找我的事情了?”

  江月依低着头,想了很久,还是问了。

  如果你去找我了,说不定我就不会再遇上燕鸿远。

  “我……”

  祈允欲言又止,看了看江月依的侧脸,纠结很久,还是选择老实回答。

  “我怕你生我的气,所以就让——”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被江月依瞪了一眼,奶凶奶凶的。

  “我才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说完就扭过头不去看祈允。

  “我知道你不是,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

  祈允虽然不会说好话哄人开心,但他知道不管江月依是生气了还是伤心了都是自己的错,要第一时间道歉认错。

  连忙剥好一颗完整的栗子,递到江月依面前,小心翼翼道:

  “依依,别生气了。”

  江月依原本就是逗他玩的,这会却忽然有点想哭。

  深吸了一口气,接过栗子,一分两半,一半给了祈允。

  “吃了这半块栗子,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以后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跟我说,你说出来我才知道啊。”

  说这段话时,江月依的心莫名被拉紧,即便她知道面前的人没有前世的记忆,可她依旧忐忑着。

  还好,祈允毫不犹豫从江月依手里里拿过半颗板栗吃了下去。

  “我答应你,以后有什么事都会提前跟你说,不会再让你苦等。”

  明知道两人不是在说一件事,可她依旧嘴角忍不住上扬,露出了一个无比开心的笑容。

  而祈允没说完的那半句话,也被两人忘在了脑后。

第9章 愁啊(捉虫)

  等晚宴结束,江王妃把江月依留下。

  “囡囡,欣云呢?她没跟你们一起玩吗?”

  说起来江王妃对府里两位姨娘和江欣云的态度一直是让人捉摸不透的。

  京城里谁不知道江王妃娘家原本是武将世家,江王妃幼年习武,早年更是和江王一起杀敌卫国,巾帼不让须眉。

  也知道江王府连侧妃夫人都没有,可见江王妃的御夫之道。

  但江王妃并不苛待府中侍妾,逢年过节该有的赏赐都会有,也从不随意打骂处罚,就连生了孩子都可养在自己身边,这绝对是其他府中不会有的特例。

  在江月依看来,她娘亲只是懒得去管这些人。府中女子争风吃醋对于见过大世面的江王妃来说都是雕虫小技,她实在没有掺合的兴趣。

  说白了,就是懒。

  自从江月依回来之后,江欣云的三番五次挑衅,江王妃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在不波及江月依性命的前提下,她都当作不知情,主要是为了看江月依的处事方式。

  江月依再过不久及笄,及笄后就要准备婚事,江王妃准备教她管家。

  所以她才一直放任不管,直到刚刚身边的嬷嬷来报说江欣云已经被江月依处置,他才留下江月依询问。

  江月一也不藏着掖着,坦白说出了下午花园里发生的事情。

  “娘亲,欣云妹妹如今也十三了,她的规矩也该好好重视起来了,女儿便想让她和女儿一起跟随容慧嬷嬷学习。”

  江王妃听完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

  “你做的不错,以上犯下最是不该,但又因你们是姊妹,不能依仗郡主、嫡出的身份对庶出女出言贬低。而是有理有据,赏也是罚,罚也是赏,让别人挑不出错处才是。”

  “等你及笄过后,礼仪规矩学的差不多了,娘就该教你管家了。”

  “是,女儿知道了。”

  “对了,过几日安明候府老夫人过寿,我请了宫中绣娘,给你和欣云做两身衣裳,你记得带她过来。”

  江月依一一应下,母女俩又说了些体己话,这才回到自己院子。

  回到落玉院时天已经擦黑,院子里果然没了江欣云的身影。

  “小姐,容慧嬷嬷说二小姐今日的规矩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就让她先回去了。”

  容慧是宫里出来的,又曾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女官,跟了江月依之后,理所应当地成了江月依身边的贴身嬷嬷,别说落玉院的丫鬟下人,就是府中的婆子也没有人敢跟容慧正面刚上的。

  江月依对此很满意,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绿芽和绿芙年纪都小,也都跟她从江南来的,对京城不熟悉。至于她的奶嬷嬷……恐怕已经快要被周姨娘收买了吧。

  总之,她需要一个对京城熟悉同时又能威慑住人的得力助手。

  本身她打算跟娘亲要了她身边的嬷嬷,没想到皇祖母竟然将容慧嬷嬷给了她,正中她下怀。

  而容慧嬷嬷也不负江月依的期望,威慑力十足,不会居功自傲,又能忠心护主。

  “嬷嬷今日辛苦了,就先下去歇息吧。绿芽,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郡主,老奴有话想与您说。”

  等绿芽下去之后,容慧嬷嬷却留了下来。

  “您说,”

  无论对外的态度如何,在自己主子面前,容慧嬷嬷对江月依是恭敬有礼的。

  “郡主,老奴认为二小姐的性格已成定局,非一日两日就能矫正过来的。”

  容慧在太后身边多年,也曾教习过寿康宫的宫女,识人无数,江欣云这点小把戏早已被她看透。

  说完,将江月依手边的茶壶打开,里面的水未加茶叶,倒至茶杯里后明显看到有颗粒状沉淀物。

  “下午上课时二小姐一直心不在焉,老奴在意到她一直紧捏着手里的荷包,便故意让她休息片刻,亲眼瞧着她将一包白色粉末状的东西下到了这壶茶中。”

  江月依眼中划过冷意,脸上的笑容也下去了。

  她没想到江欣云这么禁不住考验,今日不过是她到家的第三日,便迫不及待对自己下手了。

  沉思了一会,江月依平静开口道:

  “那依嬷嬷所见,此事该如何处理?”

  “老奴认为,郡主即将及笄,这时若传出江王府后院姊妹相互陷害的风声对郡主名声又损。”

  “谁种的因,谁就尝这口果。二小姐既然想让郡主喝下,那不如就让她自己尝尝。”

  说来,容慧嬷嬷也只年过四十,风韵犹存,可见年轻时候也是位美人。

  她说这段话时,眉目低垂,面容和善,一点都不像是会说出这话的人。

  “嬷嬷说的有理,那此事就交给嬷嬷来办吧。”

  她相信以容慧嬷嬷的手段,定能做到无声无息,死无对证。

  “还有,等嬷嬷熟悉府里之后,两位姨娘那边,还请您稍加注意一番。”

  江欣云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药粉是从谁手中来的呢?

  ……

  祈允带着祈兰回到将军府,路上祈兰也将花园一事对祈允一字不落的说完,笑道:

  “兄长,以后有依依姐帮你操持将军府,你也好放心。”

  却不想祈允听完却皱起眉头,声音清冽。

  “她刚回王府,定会被人针对欺负。”

  在祈允心中,江月依一定受了极大的委屈。

  江王府庶女鸠占鹊巢多年,一朝嫡女回府,众人一下子就将注意力集中到江月依身上,这几日各种帖子都邀请了江月依,却又刻意遗忘的江欣云。

  以前府中只有江欣云时,那些世家为了拉拢江王府,贵女圈里也没人敢瞧不起江欣云庶女的身份,谁让江王府只有她一个小姐。但那些贵女圈里谁不是大家嫡女,面上看不出来,私下里还是会在意嫡庶之分。

  如今江月依身子修养好回来了,她不仅是正经嫡出,也是板上钉钉的大旻朝郡主。

  大旻的嫡庶之分相当严重,正妻与妾室之间已经是云泥之别,嫡子嫡女与庶子庶女的待遇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同时大旻实行一夫一妻多妾制,而这妾的数量也是有明文规定的,几品以上的官员大臣纳几名妾室都是需要户部同意。

  如果宠妾灭妻的话,轻则贬官重则流放。这也是为什么前世燕鸿远娶了江月依之后只能将她软禁在后院,对外却宣称江月依旧疾复发,卧病在床。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些世家所作所为多少有些特权,他们家族势力庞大,众人就是知道内情,也只能装作不知。

  “不说这些了,兄长,依依姐及笄之后,你打算何事向江王府提亲?”

  看她兄长这样子,应该是有多快就有多快吧。

  也不知道玥锦哥哥的新主意能不能让自己大赚一笔。

  唉,愁啊。

  说到提亲,平时不苟言笑的大将军忽然就红了脸颊,还好马车上没点灯,看不清脸上神情。

  就连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

  “这,这个,我也在考虑……”

  如今他们父母都已不在,祈家也没有在京城的旁支,兄妹俩更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而祈允,虽然今日与江月依相处愉快,但他还是不确定江月依是否喜欢自己,更不确定该如何知道江月依愿不愿意嫁给自己。

  万一她只是把自己当成哥哥怎么办?

  万一她只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办?

  唉,愁啊。

  十岁的祈君站在门口等哥哥姐姐回家,结果就看到愁闷苦脸的两人,万分不解。

  “兄长,阿姐,你们这是怎么了?”

  难道未来嫂嫂很难搞吗?

  “阿姐在想铺子生意而已,你今日怎么在这里等我们?”

  祈兰岔开了话题。

  “方才鸿远哥哥来找兄长,邀请兄长过几日和他一起参加安明候府老夫人的寿宴。”

  因为祈允平时极少参加这种应酬宴会,安明候可能有事求祈允,才借着燕鸿远来邀请祈允过去。

  “安明候府?兄长要去吗?”

  他们将军府与安明候府并无来往。

  祈允沉思片刻,鸿远都开口了,他也不好拒绝。

  “去。”

第10章 毒发

  自从给江月依下了药之后,江欣云这几日都十分安分,除了在落玉院的时候总是盯着江月依除外。

  江月依心中了解,故意突然扭头看向她:

  “盯着我看作甚?”

  江欣云心虚,被吓了一跳,还要故作镇定。

  “谁,谁看你了!”

  手上的帕子被她扭成一团,江月依有时真的怀疑,周姨娘到底是何方神圣,自己那么能隐忍,结果教出来的女儿是这样的。

  “明日就是安明候老夫人的寿辰,如果你想去,今日就安分学习。”

  江欣云当然想去安明候府,那里有她的手帕交,而且在她认为,江月依从未参加过什么京城的宴会,对那些贵女夫人们一概不认识,届时她就可以坐看江月依出丑!

  虽然心低有些疑惑,为什么药粉还没起作用,明明她这几天都有将药粉下到江月依的茶杯里,可江月依看起来没有半点不适。

  难道被她发现了?!

  可是如果被她发现,她为什么不揭发自己?

  她自己的目光却忽然眩晕了一瞬,很快恢复清明,她以为是眼花了,下意识起身,却忽然倒在了地上。

  她身边的丫鬟惊叫出声:“小姐!”

  江月依就坐在她身侧,着实被吓了一跳,容慧嬷嬷动作比绿芽绿芙还要快,第一时间将江月依护在身后,沉着开口道:

  “快去请王妃娘娘,再请府医。”

  “你们几个,把二小姐抬到榻上躺着。”

  众人有了主心骨很快冷静下来,按照吩咐各自行动。

  容慧嬷嬷不动声色地拍了拍江月依的手,扶住她道:

  “郡主受了惊吓,先坐下喝杯茶缓缓吧。”

  江月依懂了她的意思,加上她确实被吓到了,苍白着脸色任由容慧扶到一边的椅子上。

  绿芙去请江王妃,绿芽连忙给江月依倒了杯茶,一脸担忧。

  “小姐,您没事吧?待会让大夫也给您诊脉瞧瞧。”

  江月依从小就开始喝药,两辈子最怕的莫过于大夫,下意识就想摇头,被容慧一把按住肩膀。

  “郡主自回来之后就没请过脉,正好让大夫给您看一看。”

  “……”

  不,她不想。

  其实她的身体确实是先天不足,江南环境优美气候湿润适合她调养,但同时调理身子的各种药丸也没断过。

  这次回京城,外祖母和舅舅舅母都放心不下,让药房赶了许多药丸给她带上,叮嘱她每次按时服用。

  然而一出江南,江月依就选择性遗忘了那些药丸,每次绿芽让她吃药的时候,她都会找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重来一世之后,江月依依旧没能改变这个坏习惯。

  江王妃和大夫前后脚到的,一进门江王妃就看到脸色苍白的江月依,心中一惊,上前就把江月依揽进怀里,哄道:

  “是不是吓到囡囡了?囡囡不怕,娘在呢。”

  又给府医了个眼色,语气漠然:

  “还不快去看看二小姐到底怎么了,”

  府医跟这绿芙进到里间,江王妃在江月依身侧坐下,握着她的手,抬头看向容慧:

  “嬷嬷可知方才发生了什么?”

  容慧朝江王妃跪下,行礼之后才道:

  “回王妃娘娘,方才老奴让郡主和二小姐临摹书法,两人拌了两句嘴,并无任何肢体接触。二小姐忽然起身晕了过去,郡主坐她身侧,受了惊。”

  “今日是老奴疏忽,未曾注意到二小姐异样,又使郡主受了惊吓,有愧于太后娘娘的嘱咐,请娘娘责罚。”

  周姨娘一路小跑着过来,刚进门就听到了这句话,脚步一顿,这才进屋朝江王妃行礼:

  “见过王妃,云儿她……”

  “方才忽然晕了过去,府医正在里面,你也进去看看吧。”

  “谢王妃,妾身先进去了。”

  周姨娘起身的时候看了眼江月依,发现她除了脸色苍白之外并无其他异样。

  又想到江欣云忽然晕倒,很快就反映过来了。

  眼中闪过一抹恨意,同时也产生了一瞬间的慌张。

  几日前,欣云跟她说已经下了药,事后第二天江月依并无异常,她也没多想。

  毕竟这个药就是慢性的,会让人身体虚弱,头晕目眩,即便大夫诊脉,也只能看出体虚,察觉不到中毒,杀人于无形。

  可是他们是怎么发现欣云下药了?又是怎么悄无声息地给欣云下药的?

  但,就连大夫都诊断不出来,如果她说是被人下毒,岂不是不打自招。

  大夫诊完脉,果然说江欣云是气滞血瘀,开了一些活血化瘀、补气养身的药方。

  “最近可是厨房的厨子为难你们了?可有缺你们吃喝?”

  江欣云的身子一直很好,从小到大都很少生病,所以江王妃只能想到是因为江月依回来之后,江欣云的地位不如往日,被下人怠慢了。

  而周姨娘有实话却不能说,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回王妃的话,府中并没有人为难妾身和云儿,听她说容慧嬷嬷教导极为细心,每日回去之后还在温习,可能劳累了些。”

  “倒是个好学的孩子,王管家,你去库房将前段时间母后赏的人参和血燕送到周姨娘和张姨娘院中。再多跑一趟厨房,命厨子不得怠慢府中的主子们,否则被本妃发现便得杖责二十。”

  “是,老奴这就去。”

  管家退下后,王妃又让人扶起了容慧,才道:

  “幸得欣云并无大碍,你又是母后身边出来的人,便罚你半个月的月俸算作警告。”

  “老奴领罚,谢娘娘宽宏大度。”

  周姨娘彻底待不下去了,她怕自己忍不住就要把实话脱口而出,连忙道:

  “云儿既无大碍,妾身就先带她回去了。”

  “让人送你们回去,别着了风。明日安明候府的宴会,就让欣云安心在家养病吧。”

  “是。”

  江王妃派人抬了江欣云离开落玉院,周姨娘跟在一旁。

  他们走后,江王妃才后怕道:

  “囡囡,你可不要向欣云学习,自己身体最重要,知道了吗?”

  “……娘亲,我知道了。”

  江月依忍住抽搐的嘴角,方才她看到周姨娘咬牙切齿的样子时就有些忍不住,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可真是憋死她了。

  江王妃一向粗心大意什么都没瞧出来,再三叮嘱了江月依不许熬夜,又跟绿芽绿芙好生交代一番,这才离开。

  等他们走后,江月依瞬间就笑出声,惹得绿芽绿芙一脸茫然。

  只有容慧知道内情,颇有些无奈。

  她在江月依身边在待了四五日了,知道江月依聪慧灵敏,至少不会被表面蒙蔽。

  容慧总觉得江月依有些时候有着不符合她年纪的沉稳和悲伤,有时候又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让人只想好好保护。

  总归,是福是祸,她也都将终身陪伴在江月依身边,为她所用。

不负

  安明候府,安明候是世袭,现任安明候年过四十,他的嫡母安明候老夫人已经七十岁高领,也是当今皇帝的表姨。

  安明候在朝中地位一般,平日里靠着侯爷的爵位和祖上留下来的家产,怕是再活三辈子都用不完。本人也没什么大志向,平日里孝敬嫡母,善待正妻,京城里的人看在他嫡母面子上也不敢得罪他,日子也是相当快活了。

  “祖母,父亲有说今日祈将军来吗?”

  花厅里,一位妙龄少女正依在安明候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的精神头很不错,今日又是她大寿,脸色红润有光泽,脸上的笑也一直没下来过。

  说话的是她的嫡孙女,安明候的小女儿安怀晴。

  “你这孩子张口闭口都是外男,传出去可要让人笑话。”

  老夫人点了点安怀晴的鼻尖,嘴上呵斥她不懂规矩,但语气分明是纵容的。

  “孙女知道祖母最疼我了。”

  安怀晴也知道老夫人并没有生气,老夫人也十分看好祈允。她认为自家女儿的身份与祈允门当户对,祈允甚至还要高攀他们家的。

  祈将军府没有公婆需要伺候,嫁过去以后便比旁人轻松了不少,且祈允的妹妹是要嫁出去的,弟弟又还小,以后将军府一定是她来掌管。

  加上祈允英俊威猛,是大旻的常胜将军,只要一想到以后会和祈允同榻共枕,安怀晴就忍不住脸红心跳。

  “你放心,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应当不会拒了这门亲事。届时再请皇上下一道圣旨,这婚事也就板上钉钉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管家进来道:

  “老夫人,大小姐,宴席准备开了,侯爷请您和大小姐过去。”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管家退下之后,安怀晴手忙脚乱的起身整理衣服和发饰,焦急问道:

  “祖母,我这身打扮没问题吧?”

  “非常好,晴儿一定是今日场上最美的姑娘。”

  老夫人乐呵呵地让安怀晴扶她到了正厅,这边分了男席和女席,安明候大老远看到老夫人就迎了上来,亲自把她请到上座。

  安怀晴则去了女席,一圈十五六岁未婚的姑娘们单独坐了一桌。安怀晴一眼望过去,目光就在江月依身上停住了。

  今日江月依穿了身鹅黄色交襟衫,下面是月牙白色百褶裙。上衫用金线秀上精美的凤尾,下裙也同样用金线加以修饰,让裙子看起来没有那么单调。

  她坐在那里,袖口露出了半截皓腕,指甲上透着些自然的淡粉色,手指纤长如葱白。身形娇小,气质却斐然,周身透着一种矜贵脱俗的气场。

  看到江月依发间插着一支三尾凤簪,江怀晴这才认出她的身份。

  掩饰住眼底的嫉妒,露出一抹亲切的笑容。

  “这位就是江亲王府的琅玥郡主了吧,久闻郡主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是人间皎月,怀晴万分荣幸。”

  江月依听到这声熟悉的声音,捏着汤匙的手下意识握紧,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

  她没说话。

  前世那些陷害她想毁了她的,其他人她都可以陪他们演,但这些人里面,除了燕鸿远和安怀晴。

  她和祈允的种种误会,每一次的争吵,背后原因都少不了安怀晴。

  面对安怀晴,恕她做不到笑脸相迎。

  当朝皇帝没有公主,她们这一桌子贵女里,就数江月依地位最高。

  在安怀晴过来之前,江月依与他们交谈甚欢,都认为江月依是为很好相处的人,没想到对安怀晴能毫不掩饰的不喜。

  有一位坐在江月依对面的温小姐,是父亲是户部侍郎。

  她与安怀晴是手帕交,这会儿自然看不下去,但又不敢得罪江月依,只好开口替安怀晴解围:

  “怀晴,我给你留了位子,快过来坐。”

  可安怀晴可是被誉为京城第一贵女,从容貌到身形,从礼仪举止到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江月依没回来时,她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的闪光点,如今江月依当着众人的面在她的家里这么对她,她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她自以为就连江王都得对自己的祖母称一句表姨母,便也不怕江月依,直接开口道:

  “不知我哪里得罪了江小姐,还请江小姐明示。”

  这下连郡主都不称呼了。

  又故作吃惊地捂住嘴,笑道:

  “我方才都忘了江小姐还未及笄,圣旨还没下了,江小姐就还不是郡主。这万一哪天皇上忽然封了江家二小姐为郡主,江小姐也就不用尴尬了。”

  “怀晴!”

  温小姐被安怀晴的一番言论吓蒙了,连忙出声提醒她不要太过了。

  人人都知江王府小姐只有一嫡一庶,册封郡主从来都只是以嫡以长,在什么情况下会立庶女为郡主。这要么是咒江月依死,要么就说她品行不端,不堪为郡主。

  但至少目前来说,郡主之位早就铁板钉钉,安怀晴这么讽刺,便是对江月依大不敬。

  江月依放下了调羹,接过绿芽递过来的手帕慢条斯理擦了擦嘴角,这才看向脊背挺得直直的安怀晴,神情颇冷。

  “我来参加寿宴,是看在安明候老夫人的面上。你又是哪里来的阿猫阿狗,一直在我耳边叽叽喳喳,安明候府的家教就是这样?”

  这番话可是丝毫不留情面,安怀晴长这么大一直都生活在夸赞之中,突然有一日被人说成阿猫阿狗,还说她吵?!

  正要发作时,管家的声音忽然想起:

  “镇国将军府祈将军到!”

  后面跟着是一长串的赠礼名单。

  安怀晴目光可见地柔顺下来,瞬间也不跟江月依计较了,目光直直地看向自门外走进来的祈允。

  祈允今日依旧一身黑色织金圆领袍,腰上一条革带,脚上黑色皂靴,身形修长、宽肩窄腰。

  他平日基本上都是这副打扮,不似其他文人公子总是各种白衫青袍来得飘逸出尘。

  祈允目不斜视走过两边男女坐席,上前给安明候老夫人行礼,面容坚毅清冷:

  “祈允见过老夫人,祝老夫人福寿如山。”

  “好孩子,没想到你能来,坐我旁边吧。”

  老夫人这话一出,众人微愣,很快就把目光放在了祈允和安怀晴身上来回看。

  老夫人只当不知,又伸手招了招安怀晴。

  安怀晴心中大喜,连忙提着裙子小碎步走到主桌旁,强行按耐住羞涩给祈允行了个万福礼。

  “晴儿见过祈将军,”

  声音也是婉转柔美,极为动听。

  祈允皱起眉头,他本身就是看在燕鸿远的面子上才来的,还因为在大理寺待久了差点迟到,只打算送完礼打完招呼就走人。

  结果被安明候老夫人这突然的操作整懵了,不过他也不傻,自从他被封镇国将军之后,又多少人明里暗里想将女儿嫁到将军府。

  这也是祈允的烦恼之一,因为当初母亲和江王妃只是口头订下,连个信物也没有。

  虽然江家的态度很明确是把他当成未来姑爷看待,但这事基本没有外人知道。

  祈允真的非常希望整个京城都知道他是江月依的人,那些无关人员有事没事别来烦他。

  眼前这一出,让他更加坚定了下次见到月儿就跟她表明心意,尽早把婚事定下来,他才能把心放肚子里。

  但此时,祈允只能后退一步,面无表情道:

  “安小姐客气,老夫人,在下还有要务在身,不便久待,便先行告辞。”

  说完,拱了拱手,转身就走了,丝毫不给老夫人和安怀晴一点面子。

  如果说方才安怀晴在贵女们面前被江月依下了面子是小事,那这会当着众人的面,虽然什么也没说,但祈允对她避之不及的态度,足矣让她在众多达官显贵面前闹了个没脸。

  当即就哭出声,捂着脸跑回后院了。

  自然也有人说祈允未免太直接了,安怀晴毕竟出身安明候府,多少要给些体面吧。

  只有江月依明白,祈允心中没那些弯弯绕绕,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拒绝的彻彻底底。

  前世她没有来参加这场寿宴,也就没看到祈允为了她拒绝安怀晴。

  江月依忽然好像见一面祈允,很想很想,许是她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安明候一家身上,不动声色地离开席位,溜了出去。

  “祈允!”

  江月依走到门口时,祈允正要上马车,她连忙出声叫住。

  祈允脚步一顿,不可置信地回头,竟然真的在这里看到了江月依。

  “郡主?”

  他本来想问你怎么在这里,话到嘴边又想起安明候老夫人和皇家的关系。

  “你,你方才拒绝了安小姐,我都看到了。”

  与他同样话到嘴边不知道说什么的还有江月依,她只升起了一抹强烈想要见到他的冲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完这句话,又觉得有些不合适,手里的手绢快要被她系成死结。

  “我……我绝不负郡主,郡主安心。”

  说完这句话时,祈允耳朵已经熟透了。

  这种激动又忐忑的心情随着话音的落下升起,紧张地望向江月依。

第12章 不解

  微风吹过门前,掀起地上的落叶,此时众人都热闹地围在府中吃宴,隐约还能听见吱呀悠长的戏曲声。

  可江月依的耳边只有祈允的那句“绝不负你”在不停地重复着。

  她心跳如鼓,高兴地不知道该做什么,仰头望向祈允时,又是笑又是哭。

  “你别哭,我,我不该说这种话。”

  祈允瞬间慌了,手忙脚乱地找自己的帕子,终于在怀里找到拿了出来。

  下意识地想替她擦去眼泪,手快要碰到江月依脸颊时忽然顿住,克制地递给了她。

  “郡主,别哭了,是我唐突了,以后一定不会再说这话。”

  他以为是自己吓到人,两人还未过婚书他就先给了承诺,确实不合适。

  “不要!”

  江月依一听这话又不乐意了,往前一步靠近祈允。祈允正要后退,被她瞪了一下,立马不动了。

  “没看到我脸上妆都花了嘛,还不赶紧帮我擦点眼泪。”

  仰起小脑袋,闭上眼睛,一副“你不给我擦我就不走”的无赖样子。

  祈允的手曾经提着几十斤重的刀杀敌时都没抖过,如今拿着轻飘飘的帕子,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郡主,这于理——”

  “快点!”

  小姑娘的声音娇俏,还跺了跺脚。

  祈允的唇微抿,神情极其严肃,颇有一种豁出去的决心意志。

  帕子轻轻落在脸颊上,手中的动作轻柔地仿佛像是羽毛一样,男人的目光专注,不知道地还以为是在做什么重要事情。

  “郡主,好了。”

  不足五秒,祈允就收回了手。

  江月依睁开眼睛,就是祈允一直没降下温度的耳廓,红的滴血。

  又朝他摊开手掌,目光示意了一下他手里的帕子。

  祈允还能说什么,老老实实递了过去。

  “这帕子弄脏了,回头我洗干净再还你。”

  不等祈允拒绝,江月依又小声说了一句:

  “你今日说的话我都记住了,若是日后你欺负我,你,你就完蛋了!”

  放完狠话,也不管祈允什么表情,攥紧手帕转身就跑进府里了。

  祈允望着小姑娘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这才收回目光,扭头就看到魂一吃瓜的表情。

  原本温和的表情瞬间消失殆尽,换上众人熟悉的冷毅。

  “去大理寺,”

  说完就上了马车,魂一自然是坐在车夫旁边的,知道这会自家主子心情好,便拍了个马屁。

  “主子,属下觉得您要准备起来了,郡主及笄之后提亲的人可要踏破江亲王府的门槛了,千万别被人抢了先。”

  祈允懒得理他,但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开始考虑。上门提亲的长辈应该请谁去,聘礼母亲在世时已经准备好了,但他觉得不够,还要再多准备些。

  他今日总算有些明白了江月依的心意,知道两人心意相通,长长地松了口气的同时,嘴角忍不住上扬。

  而马车驶离安明候府之后,大树后走出来一个人。

  她的装早就被泪水晕染,头发凌乱,目光看起来有些癫狂。

  “江月依,千不该万不该,你最不该跟我抢祈允!”

  ……

  江月依不知道自己被人跟踪,她这会遇到了点问题,从门外进来之后在半路上就遇到了让她恨之入骨的“熟人”燕鸿远。

  她曾经设想过无数次再次遇见燕鸿远时,自己应该说什么做什么。

  然而当燕鸿远真正站到她面前时,她却只有一个想法。

  她只想杀了他!

  在宫中两人躺在一张床上被众人发现,他第一反应就是指着她骂她不知廉耻。

  嫁给他之后,新婚之夜任由她在床前枯坐一夜,而他却偷摸去了王芊月的院子里醉生梦死。

  大婚三日,她父王被贬,他也立刻不再留丝毫颜面,当着府里众人的面把她赶到了破败的小院子里,又提了王芊月为平妻。

  婚后三年,她被王芊月不断的欺辱甚至还对她用了大理寺的刑法,还有隔三差五的耀武扬威,每日一个时辰的谩骂。

  直到最后下毒,她又何尝猜不出来每日食中都掺了毒,可她真的活够了,也活累了。

  如果当初燕鸿远能对她有半分体面,也许她都不会落得那般境地。

  还有父王突然被贬,这里面燕国公府到底做了什么,又有谁知。

  江月依努力抑制住想杀了燕鸿远的想法,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走过,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

  “姑娘,冒味问一句,在下可是在苏州见过姑娘?”

  身后却响起燕鸿远如同前世一模一样的话。

  只不过前世他们是在皇后宫里见面的,燕鸿远一身青袍长衫,执扇走来,可不就是她喜爱的翩翩公子一类。

  她前世就是被他的这副皮囊给骗了,如今看他,只觉得恶心。

  不同的场景,同样的话语,江月依扯了扯嘴角,讽刺开口:

  “我与公子并不相识,也不敢高攀,告辞。”

  “诶,郡主稍等,不知本世子可有哪里做的不好,惹郡主不快?”

  要看江月依真的要走,燕鸿远终于不装了。

  他其实知道眼前的人是江王之女,是姑母告诉她江月依回来了,让他今日借安明候与江月依结识。

  不过刚才的话也确实没有完全说谎,他的确看江月依十分眼熟,像他一直在找的人。

  当然,他与祈允是好友,知道两人之间有个婚约在。虽然皇后一直希望自己能娶江月依,但他也不至于挖好友的墙角。

  “世子方才还一副与我不熟的模样,这会突然就知道我是江王之女?”

  江月依对待燕鸿远分毫耐心都无,心中越想越气,转过身直面燕鸿远,一字一句道:

  “世子张口就对一个官家世女言语轻浮,是认为我们闺阁女儿与那青楼楚馆里的姑娘一样可以任人调戏吗?”

  “还望世子以后说话多过过脑子,否则平白讨人嫌。”

  燕鸿远被江月依怼得一脸懵逼,以他的模样一直以来都是被姑娘们追捧称赞的,谁见到他都忍不住脸红心跳,像只兔子一样跑得老远。

  江月依不过见了他第一面,仿佛与他有着血海深仇似的。

  燕鸿远思来想去,就因为自己开头那句话?

  可等回过神时,江月依已经走远了。

  算了,不就是一个姑娘,他堂堂燕国公府世子,要什么没有。

  燕鸿远莫名其妙被人骂了一顿,心里自然也不爽,挥袖而去。

  ……

  寿宴结束之后,安明候府意与祈将军结亲被拒一事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安怀晴更是一个多月都没出门。

  安明候老夫人也觉得面上无光,又咽不下这口气,便入宫求见太后。

  安明候老夫人是太后娘家的表妹,太后的母亲与安明候老夫人母亲是姊妹俩。

  “前两日你过寿,哀家身子不适,就没亲自过去,没想到你今日又过来了。”

  太后一如往常躺在贵妃榻上,给安明候老夫人赐了座。

  两人年轻时也不算交好,只是普通的亲戚关系。如今上了年纪,身边的亲人长辈一个一个离开,他们之间反倒比以前聊得融洽。

  “臣妇今日一是来探望娘娘,娘娘如今气色好多了,臣妇也就放心了。”

  “还有一事,向跟娘娘求个恩典。”

  太后当然知道什么叫做无事不登三宝殿,但毕竟是亲戚,一些小事她也不会拒绝。

  “你说就是,”

  “臣妇有一孙女怀晴,您先前也见过的,如今她也到了婚嫁的年纪。想让娘娘开个金口给她赐婚,也是沾了娘娘的光,多个体面。”

  这么说的意思,就是有看重的人家了。老人嘛,最喜欢的就是喜事了,太后也不例外,面露笑意道:

  “不知说了哪位公子哥?容素,你去取纸笔来。”

  意思就是同意了。

  安明候老夫人喜形于色,张口便道:

  “是镇国将军祈允,臣妇瞧着那孩子虽说父母早不再人世,可他自己也十分上进。祈家虽然不是什么世家,祈允下面还有一弟一妹,但奈何臣妇那孙女儿喜欢,其他人多一眼都不愿意看,臣妇也就只能随她了。”

  老夫人说的滔滔不绝,贬低祈允的同时抬高了她自家的门楣,认为自己孙女儿能嫁给祈允是下嫁了。

  她丝毫没注意到,太后早在她说出祈允时就顿住了,容素的脚都走到门口了又停了下来。

  等她说完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太后的回应,这才小心翼翼抬头看了眼,果然太后早就沉了脸色。

  “娘娘息怒,”

  安明候老夫人心里一咯噔,扶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就要跪下请罪。

  “这不是什么大事,快起来了吧。”

  容素连忙上前扶她坐回凳子上,可她还是忐忑不安。

  太后这才开口道:

  “你可能不知,祈允的母亲与哀家的小儿媳曾是闺中密友,祈允五岁时两家就口头定了下来。”

  安明候老夫人愣住,半响才迟疑道:

  “郡主是何等尊贵之人,怎能下嫁一届武将?”

  “老夫人此言差矣,祈将军身为我大旻战神,怎么能被人称作武夫?”

  一声娇俏灵动的嗓音突然在门前响起,太后和容素对了个眼神,有了笑意。

  瞧,这是护夫来了。

第13章 御花园

  江月依碰巧今日进宫看望太后,结果一进门就听到有人诋毁祈允,瞬间就有些不高兴了。

  安明候老夫人此时也看清楚了来人,心道这江王之女真不懂规矩,一时也没了笑脸。

  江月依走上前给太后行了万福礼:

  “皇祖母万安,方才依依听闻有人污蔑祈将军,便着急了些,请皇祖母恕罪。”

  太后自然不会怪罪她,不轻不重说了两句就翻篇了。

  等太后说完话,江月依才看向安明候老夫人,面露惊讶之意,说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安老夫人,晚辈失礼了。”

  “郡主客气,”

  老夫人不冷不淡的来了一句,正准备起身告辞,又听到江月依说:

  “老夫人,晚辈听闻贵府想与祈将军结成连理被祈将军婉拒,不知安小姐可还好?”

  安明候老夫人心里一咯噔,连忙看向太后,她并没有告知太后祈允已经拒绝此事。

  她原本想的是既然祈允不同意,她先说服太后,然后让太后亲笔懿旨送到直接送到祈允面前,看他还敢抗旨不遵。

  待事成之后,即便太后知道自己当初没说出实情,但也不会再追责。

  只是如今被江月依这么一说,太后岂能允许自己被别人蒙在鼓里,还差点强行给人指婚,自然暴怒。

  “安老夫人,不知琅玥说的是否属实?”

  太后面露冷意,安明候老夫人这次拐杖也不需要了,手脚麻利地跪下请罪。

  “太后息怒,实在是臣妇的孙女儿扬言非祈允将军不嫁,甚至以绝食明志。臣妇就这么一个孙女儿,于心不忍,这才斗胆想请娘娘指婚。臣妇知罪,任凭娘娘处罚。”

  老夫人话说的极为漂亮,喜欢一个人并不是什么大错,她也只是为了儿孙才犯下错。

  太后沉默良久,才道:

  “父母爱子为之计深远,但溺爱孩子也得有个度,哀家不愿当那不明所以就随便给别人定下一生的恶人。孩子们两情相悦方能长久,强扭的瓜不甜,这话你也转告给你那孙女儿,早日醒悟过来才是。”

  “哀家最近身子不适,你也不用进宫了,好好管教家中子女,以免造成误会。”

  安明候老夫人明白,太后这是短时间都不想再见到她了。

  她只好行礼告退,临走之前,抬头看了眼江月依,却不想江月依正盯着她,两人对视的瞬间,老夫人先移开了目光。

  安明候老夫人走后,太后才笑道:

  “这下出气了吧。”

  江月依得意地哼了两声,上前去扶太后。

  “不说他们了,皇祖母,今日御花园的景好美,依依带您去看看吧?”

  “您一直躺在榻上,不活动不是更没有力气,自然也吃不下饭。外面的空气也好,说不定您立马就好了呢。”

  “你这张小嘴啊,听得哀家都心动了。”

  太后点了点江月依的鼻尖,示意容素拿衣裳过来。

  太医一直建议太后卧床静养,太后早就不想躺着了,奈何容素他们都听太医的劝她卧床。

  正好今日江月依提出来了,太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换好衣服梳好妆发一行人就从太后宫里走到了御花园。

  原本的凤辇也被江月依拒绝了,说是要多走走活动活动。

  她挽着太后的手臂,一句与太后聊起父亲哥哥,太后也十分有兴致跟她说起以前的事。

  或许是这些陈年旧事转移了太后的注意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御花园。

  “这花开得可真好看,”

  “皇祖母,您先到凉亭里歇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江月依忽然想到什么,一溜烟就钻进了花园的小道里,绿芽想追都没追上。

  “郡主,您跑慢点,别摔着——”

  “果然还是个孩子,你们也别一直跟着她,让她自己玩去。”

  太后乐呵呵的并不怪罪,被容素和容慧扶着走到了凉亭坐下。随行的宫女立马奉上点心茶水,望着五颜六色的花,翠绿的草地,太后还真觉得舒坦了不少。

  趁着江月依不在,太后又问了容慧江月依平日的饮食。

  “这丫头幼时好几回差点没救过来,哀家大约是十年前去过一趟江南,那会看她又瘦又小,怕生人,一直躲在门后偷偷看着哀家,哀家这心里就不大好受。”

  “奴婢瞧着郡主如今已经大好了,性子也活泼开朗,模样在整个大旻都找不出第二个,您啊就放一万个心吧。”

  容素怕太后再回忆就想起那些不好的旧事了,以免她老人家伤神,赶忙转移注意力。

  容慧也道:“是啊娘娘,您是不知道,郡主与祈允将军也相处的甚好。那祈允将军虽然看着怪不近人情的,但对咱们郡主好的没话说。”

  于是低声把前两日在安明候府门口两人交谈一事告诉了太后,太后曾经也有过年少青春懵懂的时候,听得津津有味。

  “哀家之前也不是没考虑过作废两人的婚约,毕竟祈允那孩子是从战场上一路厮杀过来的,为人处世不会婉转迂回。”

  “琅玥又是千娇万宠着长大的,怕两人性子不合,让琅玥受了委屈。”

  “如今听你这么说,哀家算是彻底放下心了,他能好好待琅玥,哀家自然能保他祈家长盛不衰。”

  太后说的平静,容慧和容素对视一眼,皆能看出对方眼底的深意。

  太后这是要立遗召了。

  被讨论的主人公之一的江月依,此时却遇到了点困难。

  她原本是想给太后折几朵鲜花,还寻了打理御花园的内侍问过可以摘这才去的。

  结果手刚伸出去,就被人猛地呵斥一声。

  “大胆!谁允许你动这动花儿的!”

  江月依回头,看到了一名正指着她的宫女,宫女的身侧站着一位身穿华服的宫妃。

  “又是谁允许你这么指着我的?”

  江月依想起了眼前的人是刘昭仪,听说进宫不到两年,便从才人一路直升到了昭仪,地位仅次贵妃,也算后宫里独一份盛宠了。

  不过瞧刘昭仪这意思,明显是把她认成了某个宫妃?

  果不其然,江月依说完,那刘昭仪瞬间怒了。

  “哪里来的野丫头这么不懂规矩,来人,给本宫掌嘴!”

  那宫女应声而动,江月依平静地站在那里,正打算怎么让这位刘昭仪长长教训的时候。

  那边忽然走出来一群人,为首的穿着明黄色龙袍,不用猜就知道是谁。不过皇上身边那位的衣裳……好眼熟的说。

  刘昭仪自然也看到了皇上,嘴一瘪手帕一甩,张口就要哭着朝皇上扑过去。

  “皇——”

  “皇伯父,有人想要打我!”

  刘昭仪刚开了个口,就忽然被江月依打断,然后就看到江月依瞬间窜了出去,等到了皇上面前时,已经泪流满面。

  刘昭仪的惯用招式忽然被人抢先,顿时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一度不知道该做什么。

第14章 酝酿

  皇帝一行人自然是早就听到这边又动静才过来的,他身旁除了随行的内侍以外还多了个祈允。

  祈允落后一步,被拐角的假山挡住,江月依只看到熟悉的衣角,大脑一闪而过,主要奔着皇伯父去的。

  好在皇帝是经历过大风大雨的人,没有被江月依这一嗓子吓走。

  “原来是琅玥啊,怎么还哭了?皇伯父在这呢,谁敢打你。”

  江月依都想好了怎么演,手帕往眼睛上一捂,张口正要哭诉,一抬头就看到皇帝身后的祈允,正满脸担忧地望着她,即将说出口的话被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我——”

  当着祈允的面,她的羞耻心瞬间上来了。

  不好意思再哭,只好尴尬地笑了两声:

  “参见皇伯父,方才这位娘娘错认了琅玥,所以闹了些误会。”

  这会刘昭仪也反映过来了,她万分后悔,竟然错把琅玥郡主当成了新入宫的妃子。

  一想到差点打了太后和江王的掌上明珠,刘昭仪感觉自己的小命差点就要没了。

  见江月依忽然不计较了,她也迅速顺着杆子往下爬,连忙上前先给皇帝行礼,再向江月依行礼赔罪,做足了伏低做小的样子。

  “臣妾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郡主,给郡主赔罪。”

  “没什么,刘昭仪不必多礼。”

  江月依只想快点结束眼前的尴尬,她甚至在想怎么才能让祈允忘记自己朝皇伯父跑过来的那浮夸一幕。

  当事人都不在意了,皇帝也不好说什么,便带着刘昭仪上前面赏花去了。

  祈允和江月依落后一步,听到祈允低声问道:

  “郡主,你还好吗?她可有欺负你?”

  啊这……

  江月依有些不可置信地望了他一眼,万万没想到自己如此浮夸的表演祈允竟然信了。

  “方才刘昭仪确实只是把我认错了,你别担心,我能有什么事啊。”

  “可你哭了,”

  祈允一脸认真,

  “我,我装的还不行吗。”

  祈允愣了一下,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江月依扶额,无奈道:

  “呆子,我真没事,你看,能蹦能跳的。”

  边说还边提着裙摆转了一圈,证明自己完好无损。

  主要是刚刚祈允看刘昭仪的眼神太冷了,江月依怕自己解释不清楚明天刘昭仪就暴毙了。

  她与刘昭仪就今日有些小摩擦,并无其他恩怨,不至于丢了一条命。

  见祈允神情慢慢恢复正常,江月依这才松了口气,又道:

  “对了,上次拿走了你一条手帕,本来想洗干净还给你的,可惜被风吹走了,我就重新做了一个给你。”

  江月依从袖口里拿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暗色手帕,比当初祈允的那个颜色浅了一点。

  强势地塞到祈允手中,她又有些羞涩的转过身,攥紧了手心,心跳如鼓。

  祈允也没好到哪去,他自然知道女儿家送男子手帕代表什么,也看到江月依绯红的侧脸,手下意识把帕子藏进胸口的夹层里,只觉得整个胸口都在发着烫。

  “多,多谢郡主。”

  他本就不善多言,这会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忽然想到祈兰昨日还在跟他说要多送女儿家礼物,终于算开了窍。

  眼瞧着刘昭仪回宫,皇帝也打算回去批折子,祈允连忙留下一句:

  “臣等会在宫门等郡主,护送郡主回府。”

  说要就走了,江月依完全来不及答应。

  其实她想说,她之前答应皇祖母今晚留在宫里过夜来着……

  等等,皇祖母?!

  江月依一拍脑门,连忙跑回太后待着的凉亭,万幸,太后正跟皇后说话呢。

  她一路小跑过去,额头都起了些汗,走上前给皇后请安。

  “依依参见皇伯母,”

  “快免礼,依依这是跑哪玩儿去了,怎么弄得满头大汗。”

  虽然嘴上说着纵容的话,眼神却有一闪而过的嫌弃。

  如果不是为了稳固太子的位置,她也不用对江月依事事关怀,就希望江月依能嫁到自己的娘家。

  江月依背后站的是江王,只要江王愿意站到太子这边,那皇位就彻底铁板钉钉了。

  也不怪皇后生了两个嫡子还担忧皇位,当今皇帝除了皇后生了两个皇子之外,贵妃钱氏育有大皇子。

  虽说是庶出,但到底占了个长字,而且还是皇帝第一个儿子,意义非凡。

  且钱贵妃是皇帝的青梅竹马,是太后娘家表兄的女儿,自幼与皇帝一起长大,感情甚笃。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钱贵妃和皇帝过得是普通夫妻的日子,她就像个管家,整日忙里忙完人老珠黄。

  这些她都可以忍,唯独皇位,必须是她儿子的。

  话说回来,至少面上皇后对江月依的好那是出了名的。

  又是让宫女上热茶,又是吩咐他们给江月依擦汗补妆,还一脸纵容地看着江月依。

  江月依只当自己眼瞎看不见,太后哪里不懂,站起身道:

  “哀家坐了好一会儿了,有些乏,琅玥扶哀家回宫,皇后就别再多跑一趟了。”

  江月依行了礼道:

  “皇伯母,臣女刚才遇到了皇伯父和刘昭仪娘娘,所以耽搁了一会儿,先告退了。”

  皇后刚想要跟上太后的脚停顿下来,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衣服发髻。

  她是中宫皇后,可她也是一位深爱着丈夫的妻子。

  ……

  江月依跟着太后回到宫里,便翻来覆去坐立不安,原本是坐在一旁抄佛经,只见她一会挠头望向窗外一会出神发愣。

  太后悄悄给了容素一个眼神,容素不动声色地离开殿内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靠近太后耳边低声说了江月依和祈允在御花园碰到的事。

  听完不禁失笑,江月依耳朵可灵了,极其敏感地抬头看向太后,小表情相当紧张。

  “皇祖母笑什么?”

  “没什么,”

  太后难得起了逗弄的心思,忍住笑。

  “你佛经抄了半天,拿来哀家看看。”

  江月依低头看了眼一片空白的纸张,些许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我这是在酝酿,对,就是酝酿!”

  “是吗?那哀家就让容素去告诉祈允将军,让他不要等你了。”

  江月依愣了一下,看到容素容慧就连绿芽都在捂嘴偷笑时,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她们都知道了!

  原本就白里透红的脸颊瞬间一片绯红,像个熟透了的红苹果。

  “皇祖母!”

  跺了跺脚,又怕祈允真的等太久走了,连礼都不行了拔腿就朝宫门口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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